「殿下說的是真的?」
我扭開頭不理他。
江斐定定地看了我一眼,眼中的光芒亮得駭人。
「若得公主為妻,臣發誓此生絕不負公主!」
7
我的姑母是淑儀大長公主,上一世她告訴我江斐狼子野心,求娶我是為了挾制皇弟,讓我一定要拒婚。
於是我當著所有人的面拒絕了他。
也正是因為強行求娶長公主,這又成了他狼子野心的一大罪證。
得知我想嫁給江斐後,姑母急急進宮來見我。
「卿卿!你怎麼能嫁給江斐!」
她急得連聲音都變了。
上輩子她給了我一包迷藥,讓我想方設法投入江斐的茶中。
我便派了宮人想辦法弄湿他的外袍,給他端茶,把他帶去偏殿,後續自有姑母接上。
江斐那日被發現時衣衫凌亂,未找到另一個女人是誰,但也終究落了把柄。
也正是因為御前失儀,他才又被重重參了一筆,說他藐視皇權,活當千刀萬剐。
我雙手疊著放在膝上,衝她露出了一個端莊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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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我若是不嫁給江斐Ŧŭ̀⁴,接下來去和親的是不是就是我了?」
那一瞬間,我看見她的臉色瞬間慘白,嘴唇翕合了好幾下,最後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重活一世,我當然知道。
她之所以那麼迫切地讓我拒絕,不過是因為大夏戰敗,匈奴很可能會要公主和親。
而合適的宗室公主原本就隻有我和她的女兒清雅二人。
我抓住她的手,很誠心誠意的樣子。
「姑母,人有時候,還是要替自己想想。」
「塞外那麼苦,我也不想去。」
塞外是真的很苦。
我若是不嫁過去,又怎會知道所謂的天潢貴胄,最後也不過是落入泥裡。
左右逃不過父妻子繼,弟娶兄嫂之類的齷齪戲碼呢?
我死的那天。
匈奴可汗的小兒子殺了父親,我這個大夏公主自然是他的戰利品。
外面的歡呼聲和血腥氣驚天動地。
我穿著紅色的嫁衣,尖利的金簪刺穿喉嚨,迸射而出的鮮血染紅了整張床。
我看著她猙獰扭曲的面容微笑。
那原本應該是我那清雅妹妹的命運。
為了保住女兒。
江斐之死,你也脫不開幹系呢,姑母。
8
可我沒想到。
我千防萬防,甚至著了人特意盯著他出入。
江斐進宮議事的時候,還是中了招!
我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
依稀記得上一世他是被引到某個偏殿中。
一念及此,想到他會抱著某個我不知道的女人,曾經不在意的事情突然間變得如鲠在喉。
當看見地上那塊帕子的時候,我知道自己來對了。
我試探性輕聲喊他。
「江斐?」
一道巨力傳來,我被他按在偏殿的假山石後。
耳後是他急促的呼吸聲,他的體溫隔著薄薄的衣料傳來,我整個人都仿佛變成了一隻熟透的大蝦。
「殿下……」
他的聲音在我耳後響起的時候,我整個人都下意識顫抖起來。
腦海中不自覺回憶起上輩子我們無數個旖旎的夜晚,腿軟得幾乎站不住。
可江斐的重量卻有相當一部分都壓在我身上。
我又羞又惱,衝他小聲抱怨。
「你重死了!快起來!」
可江斐卻隻是輕輕笑了一聲,很愉悅的樣子。
「殿下,你能來救臣,臣很高興。」
我腦中有根弦突然繃斷了,難以置信地轉頭問他。
「你不會以為那個宮女是我安排來考驗你的吧?」
「本來以為是。」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
「可是當你看見那塊帕子那麼生氣,我就知道是我誤會你了。」
他盯著我的眼睛裡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卿卿——卿卿——」
他一迭聲叫著我,曖昧婉轉,叫得我臉都紅了。
緊接著,我隻覺得自己的雙手被人從背後扣住。
大膽!
我還沒來得及呵斥出口,兩片滾燙的嘴唇就壓上了我的。
「卿卿——我真的很愛你。」
「你能來,我很高興。」
9
我準備先把人帶回自己的殿內,可是江斐不肯。
「卿卿,現在時間晚了,從來女子閨譽最重要……」
我瞪他,「你……你剛才親我的時候怎麼不這麼說?」
他低低笑起來,「剛才是一時忘情,太高興失了分寸。」
「我的卿卿,當值得天下最好的東西。」
「誰是你的卿卿。」
我滿面緋紅,用力推開他,卻被他伸手握住手指,一根根扣住不肯放。
「我以為你隻是想要戲耍我,」他頓了頓,很小心的樣子。
「卿卿……你可是當真願意嫁給我?」
我轉了轉眼珠子,質問他。
「你為什麼喜歡本宮?」
他又笑。
「等你何時嫁給我,我就告訴你。」
我氣得跺腳。
早知道他這人就是隻成了精的狐狸。
為什麼還要被他騙,上趕著來救他?
這時,殿外突然傳來人聲。
「剛才還看到人,快四處找找。」
然後又是小宮女的哭哭啼啼。
「我家主子就在此處,江大人他,他——」
我橫了他一眼:你到底摸了沒有?
江斐對我連連拱手,忙不迭扯清關系,「臣家中通房侍妾一並皆無,請公主放心。」
也是。
那帕子那般明顯,生怕人找不到這處來。
等等!
誰問他這個了!
我暈生雙頰,理了理衣襟就要出去,懶得再理這登徒子。
他眉眼含笑地看著我,「殿下,你有事召臣問話理所當然,無須遮掩。」
我這才反應過來,竟然被他給套上了。
「卿卿——」他柔聲喚我。
我才不理他。
「殿下既然說願意嫁給臣,臣想——提前過個明路。」
我有些迷惑地看著他。
「三日後是上元節,殿下可願同臣一起看燈?」
有什麼溫熱的觸感傳來,昏暗的日光下,他虔誠地低頭親吻我的指尖。
我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10
那帕子上繡的花卉紋樣我從未見過。
但做工精細,絕不可能是一個小宮女的物件。
那天我甚至還沒來得及審問,那宮女就已經服毒自盡。
內務府查來查去,最後竟然稟報各宮查無此人?
偌大一個皇宮,竟然早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一個篩子,我隻覺得齒寒。
我暗中扣下那帕子,卻始終不得門道。
直到皇弟元初來看我。
他趴在我膝上,像幼時一樣撒嬌,柔軟的鬢發覆了我滿膝蓋。
「阿姊,你為何要嫁給江斐?」
他皺著眉,不高興的樣子。
「你明知江斐禍國殃民,乃是亂臣賊子。」
「他不會對你好的!」
「誰要是敢對孤皇姐不好,孤就殺了他全家!」
他此時尚未褪去嬰兒肥,看起來還是個白嫩又可愛的小少年。
可我卻無法像上輩子一樣對他傾心以待。
我和元初乃是一母所生,母親早逝,我一直以長姐自居,眼睜睜看著他從一個玉雪可愛的白團子長成殺伐決斷的少年天子。
我曾以為他是我最親近的人。
直到江斐身死,大夏兵敗如山倒,他送我去草原和親。
他說:「阿姊,你乃萬民奉養,現在是你償還的時候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ťù⁾
「你說什麼?」
他幼時明明曾說過。
「堂堂天家,皇子同樣也受萬民奉養,為何卻隻有公主要送去和親?」
他拉著我的手,「阿姊你放心,這輩子我都不會讓你去那種地方!」
可當他長大了,卻隻是令人來對我宣旨,催我盡快出發。
他是萬乘之尊,是真龍天子,卻唯獨不是那個幼時抱著我的腿哇哇大哭的弟弟。
我沉默地跪下行禮。
「遵旨。」
直到我離開京城,他都不曾見我一面。
可他現在卻趴在我膝上,義憤填膺的樣子。
我還能再相信他嗎?
11
帶著江斐參加上元燈會簡直神擋殺神。
我盯著一盞小兔子燈看得目不轉睛。
攤主卻是個固執老頭,「不賣不賣!這燈必須猜出來才能拿走。」
那燈實在是太可愛,但謎語實在是太難,周圍早已圍了一圈人抓耳撓腮。
我……我也猜不出來。
我下意識眼巴巴地看向江斐,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喜歡這個?」
我下意識點頭如搗蒜。
「等我。」
我們都戴著面具,江斐擠進人群,輕聲在攤主耳邊說了幾句話。
老頭點點頭,衝著我的方向大聲喊了一句。
「這位郎君已經猜中啦!那位小娘子,你夫君要親自送你,快些過來吧!」
「哄」的一聲,我的面頰熱得發燙。
可那邊江斐卻在人群中笑吟吟看著我,遠遠衝我伸出手。
「卿卿——快些過來。」
在無數抱怨自家情郎不中用的抱怨聲中,人群讓出一條不甘不願的路。
燈影交錯間,他身形高挑,笑容溫柔,好像等了我許多年。
我幾乎有些怔忪地走過去。
走進那個上輩子我思念了不知多少個夜晚的夢。
「拿好了。」
攤主把燈塞進我手裡。
然後江斐對我伸出手,笑眯眯的樣子。
我猶豫了一會,紅著臉把手放進他手中,他反手緊緊握住,牽著我一步一步走出了人群。
年輕男子的熱力隨著牽著的十指傳了過來。
我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
12
上元節可以給逝去的親人放燈。
我想了許久,還是買了一盞,寫上願望,放入水中。
江斐問我,「卿卿,你許的什麼願?」
「說出來就不靈啦。」
我才不告訴他。
江斐盯著水中迅速飄走的燈,有些悻悻的樣子。
就在這時!
耳側突然傳來破空聲,我下意識一側身,肩膀微微一痛,一支利箭重重釘在了地上,入土三寸。
緊接著,奪命的破空聲接連響起!
有刺客!
侍衛已經反應迅速地追過來,江斐正要拉著我逃跑!
不料腳下突然一軟一塌,原本看起來結實的河岸竟然坍塌了!
我們猝不及防往河裡栽了下去,口鼻間灌入冰冷的河水,我嗆了好幾口,隱約聽到侍衛們驚怒交集的大叫聲,似乎有人緊跟著跳下了水。
我看見下來救我的幾個侍衛中,有兩個看起來著急忙慌地四處搜尋,實際上袖中卻有利刃寒光。
肩膀上的麻痒迅速蔓延,半邊身子開始麻痺起來,那刀上多半有毒!
我掙扎著下沉,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胸腔痛得要爆炸,就在我以為自己大概要殒命於此的時候,腰間卻被一個有力的臂膀撈住。
在我幾乎氣竭的時候,有人吻上了我的唇,緊接著,足以救命的氣渡了過來。
那簡直是菩薩的甘露,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我聽見那人輕輕地笑了一聲,隨即下唇微微痛了痛。
他咬我!
片刻之後,他帶著我浮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