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裝不懂了,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
我發現一道目光朝我投來。
大概是見自己女朋友來我這,怕她又被欺負,一道影子頂著怒火和冰冷的目光,朝我奔來。
我看著她,笑:「至於秦佑,我不要了。送你了,妹妹。」
那人停下來。
呆住。
這句話我醞釀了很多年,舍不得說,說不出來,斷不掉,舍不了。
可總歸是能舍的,而那天,總算來了。
11
我在洗手間哇哇吐,一隻手在我背上輕輕拍,不算溫柔。
卻能一點點給我擦幹淨穢物,洗我已經僵得沒感覺的手指。
「拿自己身體出氣,最不理智了。」
一道聲音淡淡地傳來。
接著是嘆氣聲。
「可念在你是真傷心……算了。」他淡淡笑了下。
我最討厭爹味兒的教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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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卻酸的忍不住掉眼淚。
隱約看見屏幕閃爍,秦佑發來一條「你和那個男人去哪兒了」,我心頭閃過一絲極澀的嘲諷,關了機。
我走得東倒西歪,在酒店床上躺下之前,拽住他領帶,迷糊看著他:「等著吧,明天我就放下了。」
他挑了下眉。
越來越勾人。
「嗯。所以能放開了嗎?」嗓音透出些沙啞來。
我太傷心了。
我不知道接下來我都做了些什麼了。
次日。
我盯著一塌糊塗的床,和外面出現的人,目瞪口呆。
唐允卿從睡夢中醒來,揉了揉眉心,看我一眼,也才回神,之後道:「林副總,什麼都沒發生,昨晚的事也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今天周末我得回了,你自己,可以?」
他是怎麼如此平靜地回應我昨晚那番胡鬧的?
「嗯。」
我也半晌才回神,「謝謝。」
在他出去前,我道:「唐允卿,你知道我招你的目的,給你幾個月時間上手,之後不管易北公司怎麼分割,我的那部分都給你管。」
他開著門,眯眼瞧我:「那你呢?」
這一句,我知道他問得越界了,卻不知怎麼並沒有被冒犯的感覺,我低頭揉了揉手腕,壓住酸澀:「家裡免不得鬧一場,可我顧不得了。我要傷害我的人都付出代價,我才能好過。」
之前因為那件事,我有了些心理疾病,可因為秦佑的關系,沒有往嚴重裡發展。
可最近,又有了一些自傷的傾向。
我知道我父母不願意看到我和秦佑決裂。
可我顧不得那麼多了。
唐允卿點了點頭,似是又落了什麼東西,回來找了找。他取走一隻手表,那手表舊得看不出牌子,也不知哪年哪月生產的,他卻戴出了古典名表的味道。
他人不算瘦,手和腕的線條卻出奇的好看,配上手表,好看得總叫人恍神。
他起身,無意間碰到了我的手,頓了下。
「那先走了。保持聯絡。」
12
我是在北歐看極光的時候,接到我母親的電話。
「……我才知道這一個月你都沒來公司,泠泠,秦佑分心喜歡別人,你該做的是爭取,叫一個沒身份沒地位的女孩兒踩在你頭上,你就這麼沒出息……」
風冷得緊,我直哆嗦。
我咬著牙,眼睛發熱:「哪怕他怎麼對我都沒關系?」
我母親一愣:「他怎麼對你了?」
頓了頓,又說:「男人需要面子,你不要總提他在我們家住那回事……」
我喘不上氣來。
迎面走來一個人。
給我裹了一個厚厚的圍巾。
異國他鄉的,聽見一個同國的口音都會覺得窩心,更何況這種親密而真實的溫暖,我一下子懵了,看著眼前裹得嚴嚴實實的男人,一圈圈給我裹緊圍巾,然後他拍了拍我的腦袋。
一雙好看的眼從口罩上方露出來。
「地方不錯,林副總,你的收購計劃提前完成了一部分,我申請了年假,還差你一個籤字。」
說真的,這一瞬間我的火氣從丹田出來,又從喉嚨裡咽下去。
你聽聽這是請假的流程嗎?
我話還沒說,眼淚先掉下來。
他愣了愣,湊近擋住風輕聲問:「凍的?」
我母親問:「誰在說話?」
唐允卿好看的一雙眼瞥了下電話,拿過來掛斷,「嘖」了一聲。
「放假怎麼能聽工作電話呢,極光都分不了你的心嗎?女人,心思可真是奇奇怪怪的。」
我回神:「誰叫你跟過來的?」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秦佑是不是被你拉黑了?你走之前給他工作上添了挺多堵,最近應該找你了。」
我懵了一下,搖頭:「沒收到,是拉黑了。易北本來就是我的公司,他自己幾斤幾兩我知道。更何況我都要和他決裂搶公司控制權了,我還理他幹嘛?」
「秦董事長你也拉黑了?」
「他沒微信,我國外的號碼他也不知道。」我脫口而出。
他又看我一會兒,點了點頭。
我頓了會兒:「看來你這個月幹得不錯。」
他奇怪看我:「那還不是多虧林副總的指導。」
我笑瘋了。
這麼多年,秦佑隻維持了表面的體面。
實際上和他相關的一切都是我在操盤,
無論是生活還是公司。
畢竟從小就失去了狼群保護的狼崽子,也不過被放棄的野獸而已。
如果沒有獵人的保護,他根本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想到這裡,本來坐在石頭上,直接笑到了地上去。
心情頭一次,這麼暢快。
唐允卿拉著我,一雙眼微微彎起來,淡笑。
當晚,不免又是一場酒局。
暖和的木屋裡,他坐在吧臺上,手裡端著一杯酒看著我淺笑,直到我又變得醉醺醺的,才驀地聽見一道聲音:「一個人跑這麼遠……也不怕出點什麼事嗎?」
我心說他多管闲事,卻發現心髒跳得極其狂亂。
沒想到這人一語成谶,當晚真的出了事。
13
蜜蜜給我打電話。
「怎麼了?」我大著舌頭說話,一個人往住處走。
「泠泠,你和秦佑……真的不再好了?」她頓了頓,「他這個月一直在找你,有點瘋……」
「我打算搶了易北,」我坦白,「他找我算țũ̂₄賬正常。」
蜜蜜噎住:「阿泠,不是那樣……」
「秦佑找過我,他說他錯了,如果我們任何人能聯系的上你,一定要和你說這句話,他說他錯了,請問你可以回來嗎?」
我腦子突然清醒了。
卻不是因為這句話。
面前出現了兩個塊頭很大的黑人,堵住了我的去路。
風聲呼嘯,十七歲那年的記憶像雪崩一樣炸進我的腦海裡,完全無法抵擋。
那一瞬間的瑟瑟發抖、極致的恐懼、滅頂的屈辱,籠罩住了我。
實際上,我舔秦佑的那些年,他何嘗沒有對我出言不遜過?我無法原諒的,是他為了踩低我,竟然將當年的事扭曲了說給別人聽。
他原本是拯救我的神的,可在唐煥說出那些話的瞬間,他與那些給了我屈辱的人……別無二致。
我就是那一瞬間決定再也不回頭的。
14
那兩個人搭著訕朝我走來,撫上我的肩膀,我顫抖著後退,揮開他們的手,卻始終躲不開。
噩夢襲來。
我閉上眼睛,滿眼都是十七歲的自己,怕到喊都喊不出來,仿佛噩夢永無止境。
我在放學後的鋼琴課教室裡被人意圖侵犯。
除了最後一步,他們什麼都做了,照片也拍了。
直到後來。
秦佑趕來了。
我抓著內衣的手抖得連五指都攥不住。
秦佑和他們打鬥之後,他們在「警察來了」的喊聲中倉皇逃走。
我永遠記得那個黃昏。
我撕心裂肺的嚎哭聲。
秦佑的手。
他的安慰和懷抱。
那天的事是我最深的恐懼,我都能明白,但這一刻,面對異國他鄉的相同情景,一個念頭卻忽而炸入我的腦海。
我父母趕來後,當著警察的面,他們把所謂的照片全都銷毀了。
知道這件事的隻有我父母和秦佑,考慮到我的年紀、我的名聲、我的學業,警察都是私下解決的。
那麼這件事……是誰傳出去的呢?
15
我的衣領被死死拽住,撕扯,我甩了那人一耳光,卻迎來更狠的。
腦袋嗡嗡作響之間,頭發也被撕扯著往後。
劇痛之間我愈發清醒了,胸腔裡像是被浸透了酸澀的棉花塞滿,我摸出手機,快捷鍵一直沒變,1 是秦佑,我撥打了出去。
電話接通的時候,我聽見一個倉皇的聲音傳來:「阿泠?阿泠是你嗎?你在哪兒!」
我聽見片刻後自己用中文問:「秦佑……我十七歲在琴房發生的事,是你傳出去的吧?」
16
唐允卿趕來時,我的手機已經被砸壞了。
他將滅火器砸在那兩個人腦袋上,拳頭不要命地招呼上去,眼Ṭü₎神狠厲到叫人害怕。
此時,我內心卻被絕望充滿。
不是感慨自己怎麼總遇到這種事,而是終於明白了自己遇到了什麼人。
警察從遠處衝過來,唐允卿一臉殺氣地停下了動作,舉起雙手。
「泠泠?」
他脫下衣服裹住我,聲音發顫。
我無法動彈。
勉強在他連串的問話中抬眸看了他一眼,就暈厥了過去。
我夢見了十七歲之後的事。
一開始,確實沒幾個人知道這件事,閨蜜還樂滋滋跑過來找我聊音樂節的事。
後來才漸漸開始有人來問我。
而每次有人來問,秦佑就會出現在我身邊,冷冷問那些人沒事幹了嗎?年級排名上去了嗎?
他也會堅定地守在我身邊,跟那些人說什麼都沒發生,因為,人是他救的。
是啊。
人是他救的。
隻這一件事,就能顛倒我們兩個保護與被保護的角色。
他丟掉的尊嚴,短短數月,就撿回來了。
17
唐允卿替我處理著案子的事。
我一個人悶在屋子裡,不說話,也很少吃東西。
電話再也沒響起。
唐允卿很擔心我,但是極少跟我交流,隻安排著我的生活,井井有條的。偶爾聽到有國內打來的電話,都是問他怎麼處理公司事務的,他處理得極好。
偶爾,他在我掌心寫下數字。
是我收集到的股份比例。
這人,怎麼能如此貼心。
可是,想明白十七歲這件事給我打來的打擊太大,我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滿腦子隻有張國榮那句,我這一生沒做任何壞事,為何要這樣對我?
秦佑是我的愛人,為何要這樣對我?
成年後,我不再那麼情緒外放,收斂矜持了許多。
秦佑和我上同一所大學,沒人知道我們之前的事。
他開始對我冷淡。
開始談戀愛。
不想談了,就冷處理。
我第一次小心翼翼地問他,他女朋友的事如果煩擾到了他,可不可以交給我處理的時候,他淡淡朝我抬了眼。
最後說:「……你想的話,請便吧。」
那一瞬間,我心裡陡生出一種詭異的感覺,我,於他而言是不同的。
他再喜歡一個人,再遊戲人間,也越不過我去。
可如果他真愛我,他又怎麼會這麼對我呢。
我是真的。
太傻了。
18
連續住在冰屋一周,四天都看到了極光,壯闊的景象之下,我心結開始慢慢打開。
唐允卿一邊在客廳裡打著電話,一邊淡淡嘲諷似的說著英文,聽得出是在跟人談判,我給他一個眼神,他就又往下壓了更低的價格,最後,事情以比我預料還理想的價格談成。
「唐允卿。」我叫他。
幾天沒說話了。
我嗓子沙啞得叫他愣住了。
「嗯。」
「陪我回國吧。」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看向他,「以我男朋友的身份。」
19
一直到起飛回國,唐允卿的臉上都反復出現一種迷惑又神傷的表情。
可他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看似很沒禮貌,處理起事情來狠辣又決斷。
我有些疑惑:「最近怎麼收不到我爸媽的電話?」
他轉過頭來,在我手機上按了幾個鍵。
「哦。」
「拉黑了。」
「……」我看著他,無語了。
「唐允卿,不想當我男朋友,你可以拒絕。」
他挑眉:「想當,不拒絕。」
「那你這幅樣子給誰看?」
他湊過來,給我系安全帶,笑:「泠泠,我知道你叫我當男朋友目的不純,不過是看我能替你做事,陪在身邊又有安全感,不過我不在意,隨便什麼原因,我已經是了。」
「演戲țŭ⁽也好,權宜也罷,給了我身份,當心就甩不掉了。」
我垂下眼:「沒想那麼多,就是想談戀愛了而已。」
而且他明明可以拒絕。
唐允卿深深看了我好大一會兒,在飛機的ţü₅顛簸裡摟緊了我,拍我腦袋:「嗯,可以。」
十五歲到二十五歲。
我沒談過戀愛。
沒想過除了秦佑之外的任何男人。
可如今,秦佑已經被永遠地排除在這個選項之外了。
20
不知道秦佑怎麼得到我回國的消息的,他跌跌撞撞趕來,腳上還穿著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