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坐起來,披衣下床。果然在外間的炕上看到她,披衣散發,抱著小貓在喂水喝。
“你起了。”他緩緩出聲。
於寒舟便也抬頭跟他打招呼,笑著道:“我動作輕吧?都沒把你吵醒喔。”
她是想跟小貓玩了,又怕在床上逗貓把他吵醒,就抱著小貓輕手輕腳地下床了。沒有吵醒他,她還挺得意的。
賀文璋抿了抿唇,略點了下頭,沒說話。
不多時,丫鬟們進來,一個把貓抱走,其他的服侍兩位主子穿衣洗漱。
“手輕點!”賀文璋那裡傳來一聲不滿。
給他梳頭的丫鬟嚇了一跳,忙放輕了手腳:“是,奴婢這就輕些。”
於寒舟好奇看過去:“怎麼了?”
丫鬟便道:“是奴婢手笨,把大爺梳疼了。”
於寒舟有些奇怪,賀文璋從前沒喝斥過丫鬟,而且他頭發那麼順滑,梳頭不該疼啊?
視線在賀文璋的臉上落了落,敏銳地察覺到他此時不太高興。仔細一想,他自起床後,臉上就不見笑容?
原本這時候,她應該上前拿過梳子,去為他梳頭。他總要給她幾分面子的,她給他梳頭,他定會展顏起來。
可是於寒舟沒有動。今時不同以往,他已經漸漸好起來了,不再是那個有今日沒明日的病秧子,她跟他就算是小伙伴,也不能太過親密了。
同樣的舉動,對一個正常人和一個時日不久的人而言,代表的東西是不一樣的。
何況,於寒舟猜到他可能喜歡她,更不好跟他太過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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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下頭去,隻吩咐了一聲:“都仔細著些,別覺著大爺身體好了就能夠懈怠了。”
“是,奴婢記住了。”丫鬟們紛紛應道。
聽在賀文璋的耳中,更加鬱悶了。他可是送了她心愛的小貓!她就這麼對他?
他不明白,她不應該對他更好嗎?他心裡悶悶的,卻又實在做不出拿下人撒氣的事,隻得抿著唇不吭聲。
“咳。”忽然,翠珠咳了一聲,緊接著又咳了兩聲:“咳咳!”
隨即,她臉色大變,驟然放開手裡的事情,拿了帕子掩口,急急往外退:“奴婢可能著涼了,不能在屋裡伺候大爺和奶奶了。”
賀文璋是很容易生病的人,院子裡但凡有人身子不適,都不能在跟前伺候。
翠珠一直退到門外頭,才隔著一道厚厚的布簾說道:“秋萍,這兩日你替我。小蝶,今日你……”
她有條不紊地交接出去手裡的事,又安排了其他人的活計,才想起來什麼,對於寒舟道:“奶奶,大爺的帕子快用完了,要做一批新的。今日我不在屋裡頭,隻能勞奶奶看著她們了,別叫她們躲了懶,使得大爺沒帕子用。”
於寒舟聽了,眸光一動,點點頭:“我記住了。”
翠珠這樣玲瓏的人,根本不會白囑咐這麼一句,多半是在暗示她。
於寒舟知道她暗示她什麼。她心裡想著,給賀文璋做一對帕子也沒什麼。
她可以做上一沓,給侯夫人送幾條,給小貓單獨準備兩條擦嘴、擦爪爪,然後勻出一對給賀文璋。
她可以送他東西,可以對他照顧,隻要不流露出其他的意思。
他們現在,隻是朋友。
他病弱的時候,她可以對他十分照顧,且不會跨過“朋友”這條線。可是他現在好起來了,這條線就很容易被觸碰了。
翠珠吩咐完各種事情,就下去了。屋裡秋萍替她,倒也井井有條。
吃過飯後,於寒舟便叫人拿了針線筐子來,開始做手帕。
賀文璋是男子,用的手帕不必多精致,繡幾道雲紋就好了,這個不難。
小貓吃飽喝足,在炕上撲球玩,於寒舟便捏了針線,開始繡手帕。落在賀文璋的眼中,整張臉上的神採都亮了。
還是翠珠會說話,賀文璋心中暗道,等翠珠好了,他要好好賞她!
第050章
看著於寒舟做帕子,賀文璋心裡別提多高興了,寫話本都更有動力了。
而於寒舟先給他做了兩條,做好之後就送給他:“我做得不好,隻圖快了,璋哥先拿著用吧。”
賀文璋高興極了,雙手接過,珍而重之地捧在手心裡,抬眼看著她:“很好,我很喜歡。”
他眼裡的光彩那麼明亮,讓於寒舟再也沒辦法抱有僥幸。他,真的喜歡她。
心像是被什麼握住了,她不動聲色地吸了口氣,才笑著點點頭:“你喜歡就好。我再給母親做幾條。”
低下頭去,又做起了手帕。
而賀文璋卻是怔住了。她,還要給母親做?而且,是“幾條”?他低頭看著手裡捧著的帕子,不用數,就是兩條。
母親能得到的比他多。這讓他心裡不太是滋味兒。
不過,很快他又調整好了,他如今可是拿著她親手做的帕子呢,還有什麼不知足?上回她給母親做抹額,都沒他的份。這次,先給他做的,又給母親做的呢!
他很快高興起來,將帕子收入袖子裡,根本舍不得用。
到了下午,賀文璟來了,笑容滿面地道:“哥哥,幾個朋友來了,你都認得的,叫他們來長青院,還是到我院子裡去?”
從前賀文璋身體好的時候,也會跟著賀文璟一起見朋友。都是賀文璟的同窗們,但是賀文璋也都認得,而且關系不錯。
“去你院子裡吧。”賀文璋說道,站起身來,叫秋萍給他拿了大氅披上,就要跟著賀文璟往外走。
又對於寒舟說:“我去璟弟院子裡,你若有事就使下人去叫我。”
“好。”於寒舟點點頭。
賀文璋這才往外走了。
於寒舟看著外頭的天色有些暗沉沉的,揚手掩口,打了個哈欠。再看手裡做了一半的帕子,就放下了。
侯夫人又不缺這幾條帕子用,她且不急著做完。抱了小貓,往內室去了,口中還道:“小乖乖,我們去睡覺。”
天色這樣暗,外頭又冷,不如睡覺!
賀文璋跟著弟弟見了他的朋友們。
“程兄,李兄,張賢弟……”賀文璋依次見禮。
眾人紛紛起身還禮。
待坐下後,便開始說起話來。明年三月份便是春闱,在座諸人將近一半都要下場,討論的也正是這件事。
賀文璋和賀文璟兄弟兩個都是不下場的。
賀文璋身體這樣,自不必說。賀文璟日後要被侯爺放去軍中歷練,他是要襲爵的人,自不必參加科舉。
然而今日的話題卻出了一點岔子。
“璋兄的身體比從前好了許多。”有人誠心贊嘆道,“臉頰豐腴些許,氣色也好了不少。”
賀文璋便笑道:“娶了賢妻,將我照顧得極好。”
本來也很高興的賀文璟,聽了這句,嘴角便是一撇,但是很快又笑得真心實意起來:“大夫說了,我哥哥會好起來的,日後長命百歲。”
眾人自是一番恭喜。
然後有人說道:“說起來,侯爺一直不曾立下世子。日後璋兄身體好了,侯爺豈不是可以請封世子了?”
這話似是隨口一說,然而話出口後,氣氛前所未有的安靜下來。
眾人全都沉默不語,有的將視線落在賀家兄弟身上,有的索性低頭喝茶,裝作未覺。
打破寂靜的是賀文璋,他按下了要開口的弟弟,聲音和緩而有力:“我父親乃是武將,我身體這般,即便大好了,也難習得武功在身,若說襲爵,不如文璟來得合適。”
他從小身體不好,常大夫還放言他活不過二十歲,因而雖然他是嫡長子,但是沒有人想到讓他襲爵。
隻不過,侯爺正當盛年,便也沒有急著立下世子。即便要立小兒子為世子,也該等老大不行了再說。
眾人便紛紛贊嘆起來:“璋兄和文璟真是一對好兄弟。”
“我們家中兄弟的關系都不如你們好。”
“兄友弟恭,賀家的家風實在是好。”
然而賀文璟沉著一張臉,嘴唇抿得緊緊的,盯著剛才挑事的那人看。
賀文璋將手搭在他肩頭,用力一握,衝他示意了下,賀文璟這才收回目光,低頭不語。
“心裡知道就行了。”賀文璋低聲說道,“不要在客人面前失態。”
那人究竟是無心還是有意,都無所謂了。總歸不是蠢就是壞,日後不要過多往來就是了。但是在場的客人中,許多都是很好的,賀文璟作為東道主,這樣失態卻是不應該。
賀文璟很快收拾好了心情,抬頭又是一張笑臉,還問道:“天冷,要不要喝些酒暖暖身子?咱們行酒令,玩耍一番如何?”
眾人便笑著應道:“好啊。”
於是下人們便進屋,撤了桌上的茶具,改為換上了酒具等。
賀文璋便道:“我飲不得酒,你們玩便是。”
被一人捉住,說道:“少了璋兄怎使得?璋兄自不必飲酒,仍舊用茶就是了。”
其他人紛紛應聲,賀文璋隻好留下了。
一時酒令行了起來。
賀文璟玩慣了的,說刁難誰就刁難誰,他也做得不甚顯眼,玩過兩圈便難為那人一次,很快就給灌醉了。
“瞧李兄這酒量,我帶他下去喝碗醒酒湯。”賀文璟站起身,拖起那人就往外走。
還有人攔道:“讓下人扶他就行了,文璟不要去。”
“那怎使得?”賀文璟道,執意帶人下去了。
賀文璋看見了,沒做聲。
不多時,賀文璟回來了,被他拖走的人卻沒回來,隻見他無奈道:“李兄實在醉得狠,我安置他去客房休息了。”又攤了攤手,“早知他酒量這樣不行,我讓讓他了。”
眾人大笑。
賀文璟坐下後,賀文璋壓低聲音問他:“你把人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