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我明日便把它帶來寢宮。”
白穗高興的將手從被子裡拿出來歡呼揮舞了一下。
她倒不是真的多喜歡這三頭魔犬,想要和它玩上幾日。
隻是到時候黎川和謝長庚他們會從鬼門和修羅門破了結界進來,要是有這麼一隻魔獸擋著,他們更難突破。
正在她沉浸在成功支開魔獸的喜悅裡的時候,一陣低低的笑聲從對面傳了過來。
白穗動作一頓,抬眸對上了那雙含笑的眉眼。
“就這麼高興?”
“……因為無聊嘛,有人……哦不有狗陪總是好的。”
白穗也不知道怎麼了,看到重華這樣溫柔注視著自己她突然也沒多高興了。
說實話重華是混蛋了些,不把人命當命,劍下亡魂無數。
如今他對自己越縱容越好,同樣的也就意味著到時候風祁把她當作人質威脅的計劃也會越成功。
但是有一說一,哪怕隻是因為她這身骨相,他對自己挺好這一事實卻不能改變。
“又怎麼了?才高興一會兒怎麼又拉著個臉了?”
重華伸手用手背輕輕碰觸了下白穗,這個動作他做得很是自然。
在他眼裡白穗從入幽都那一刻開始就是他的妻子,他的所有物,他碰觸她再理所當然。
隻是前些日子白穗單是自己吻了下就把他踢下床鬧了好大一通脾氣 ,想到這裡重華手上動作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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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微動,又不著痕跡地收了回去。
“其實你不用這麼怕我,也不用這麼小心翼翼,那些傳聞都是假的。”
“他們送來的祭品並不像他們所說的那樣被我吃掉了,我也從來隻當做個物件,我也並不是非要他們的祭品,我隻是警醒他們,讓他們記住不夜城的主子是誰,讓他們不要生了旁的心思。”
重華常年都在幽都,然而於外界的一些傳言他也是多少知道的。
有說他荒淫無道,蠶食同族,也有說他抽筋扒皮,吃人血肉。
他是吞食過同族。
但是於人,他頂多也是對鬼族的行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沒有屠戮過人族。
這些傳聞發酵得越來越厲害,不過他沒有解釋過,或者說這是他有意為之的。
因為隻有人族對鬼族心懷敬畏才會讓他覺得痛快和愉悅。
“我對這些本就不在意,隻是我看你對我似乎有諸多誤會,再者你是我的妻子,在漫長永生的歲月裡坦誠些總是好的。”
白穗心下一動,有些愕然。
“你的意思是說你沒殺過人?那些都是你手下動的手?”
“那你為什麼不制止他們?”
“為什麼要制止?弱肉強食本就是生存法則,人族的精魂肉體於鬼族是極好的補品,修者的金丹更是能增長修為。”
重華眉宇之間折痕漸起,那昳麗的面容覆了霜雪般冷冽。
周遭的鬼氣森然,再一次壓了過來,哪怕白穗裹得被子也被這一股突如其來的冷流凍得瑟瑟發抖。
“而且,我對人族並沒什麼好感。”
“……可是你之前不也是人嗎?”
重華是誕生於萬千魂魄裡的鬼魂,要是追根溯源的話他也算是人類才對。
所以白穗不明白為什麼他會對人族有這麼深的敵意。
“正是因為我為人過,所以我才對這個貪婪邪惡的族群這麼厭惡。”
青年很少有這樣面色沉鬱的神情,他垂眸看向白穗。
“我生前是一名骠騎將軍,不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當年朝廷群臣上奏皇帝,希望我回漠北駐扎鎮守。皇帝也顧忌我回京功高震主,於是明升暗貶,將我派遣去了邊疆。”
“在我到了那裡之後才發現,著隻是他們君臣設計的一場讓我身死沙場的騙局罷了。”
“戎狄三萬來犯,我手下隻有三千鐵騎,我的將士快馬加鞭回去請求支援,可兵敗城破之日也沒等來援軍。”
這些事情重華從沒有提起過,他如今說來很是平靜,可那雙眸子卻晦暗冷漠。
“我的肉身被敵軍五馬分屍,頭顱被掛在城上任由鷹鳥啄食成白骨。枉死的三千將士的魂魄帶著滔天的怨氣凝聚成了如今的我。
這樣汙穢不堪的族群難道我不該憎惡嗎?”
《仙途漫漫》裡主要記載的是主角的故事,對於重華這樣的反派的過去並不會著墨太多。
因此在白穗看文的時候以為作者創造的反派都是純粹惡人,用來推動劇情的,並沒有在意太多。
然而自從她進入這個仙俠世界後發現,不單單是主角,那些配角的所作所為都有了解釋。
從之前仙劍大會無意之間進入了蕭澤的神識時候她就意識到,這個世界由於她的經歷在完善,變得更加真實,更加有血有肉。
白穗張了張嘴,想要開口說什麼,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對於重華對人族的厭惡,她能夠理解。
可是又因為立場的對立,白穗和沒辦法真正放任著他這般縱容鬼族殺戮蠶食人族。
半晌,白穗消化了這樣巨大的信息量,從中回過神來。
“的確,你的那些經歷有所怨恨也是理所當然的。隻是時間都過去這麼久了,那些背叛傷害你到人也早就不在人世了。”
“……他們縱然可惡,可是不夜城的子民是無辜的啊。”
“你是蒼梧的,應該不知道不夜城以前是歸屬於南越古國的吧。”
青年眼睫微動,看著白穗一臉疑惑的神情後沉聲繼續說道。
“南越是我的故國,如今雖然已經消失在歷史長河裡了。可他們罪惡的血脈卻依舊延續。”
白穗微睜開眼睛,猛地抬頭看去。
“你的意思是說……”
“沒錯,不夜城的所有人都是他們的後代。”
重華是鬼,是無數死於沙場沒辦法轉世投胎的鬼魂所凝聚而成的。
他的怨念是散不去,是成了執念的。
“死了又如何?他們的後代生生世世都會被我奴役,成為我的僕從。”
不夜城常年被鬼氣侵蝕,裡面的人大多都難以投胎,就算投胎轉世了之後也是短命早夭。
再加上他們信奉鬼族,死後魂魄不去,自願歸去幽都侍奉。
——這的確是生生世世的奴僕了。
這是錯誤的。
白穗很想要告訴重華,那些人已經死了,他們的後代什麼也沒做。
可是她說不出口。
同樣的她代入了自己來看,自己珍視的保衛的一切卻推他入了深淵。
換作是白穗,可能也沒辦法輕易釋懷。更何況是執念深重的鬼修了。
可能是這個話題太過沉重,兩人一時之間都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重華沒有留下來,起身離開了寢宮。
隔天守著鬼門的三頭魔犬被侍女帶到了她面前。
果然和重華所說的一樣,通體雪白,眸若寶石,是一頭極為威武漂亮的魔獸。
隻是這魔獸並不怎麼喜歡自己,它隻在寢宮角落趴著眯眼休憩,白穗過去了它耳朵便豎起,極為警覺地睜開了那雙紅色眸子。
不過因為重華的命令,它也不敢傷害她。它隻允許她靠近,不讓她碰觸。
對於這三頭魔犬對自己接納與否白穗並不在意,她來這裡又不是為了和它打好關系的。
見它不搭理自己,白穗也不怎麼搭理它。
重華這兩日也不知道太忙還是因為那一夜的事情,都沒有過來找她。
夜裡,白穗手枕靠著腦袋躺在床上,寢宮周圍都是細碎點點的鬼火搖曳,照得原本暗無天光的宮城一片通明。
算著日子,今夜子時過後便是鬼節過去,鬼氣散開的時候。
按理說終於可以離開了,可是白穗心裡卻惴惴不安並不踏實。
要是重華不與她說這些還好,無論是風祁拿她當人質也好,還是動手也罷,她都不會有半分猶豫。
隻是現在,她動搖了。
這劍她拔得出,卻落不下。
重創了重華讓他回了魔淵鬼界又如何,這仇怨放不下他終會再回來的。
有什麼辦法,有什麼辦法可以……
白穗腦子亂得厲害的時候,一陣轟隆的聲響從宮城之上驟然響徹。
一時之間宮牆倒塌,地面震動,呼嘯的風聲帶著鬼魂的冷冽,倒入灌了進來!
在白穗腳邊休憩的三頭魔犬怒吼了一聲,噴出的火焰滔天,整個身子也炸毛起來。
她見它要跑,連忙翻身坐在了它的背上。
在三頭魔犬用力想要將白穗甩下來的時候,她伸手緊緊抱住了它的脖子。
“都這個時候了別鬧了!你就算要跑也得帶上我,要是我出了什麼事情你主人不會放過你的!”
它雖不能言語卻聽得懂人話。
果不其然,白穗話音剛落它便沒再抗拒於她,隻不滿的低吼著破開房門將她一並帶了出去。
重華的寢宮距離風祁所住著的偏殿不遠,幾乎是在萬鈞雲錘落下的瞬間少年便戴上面具御劍而來。
因為白穗騎著三頭魔犬,她一出門就和風祁撞了個正著。
少年已然換回了原本的裝束,黑衣黑劍,近乎要和這周遭相融。
他對上白穗時候愣了一瞬,而後手腕一動,劍氣凜冽如山海般逼仄而來。
風祁這一劍是對著三頭魔犬的,並沒有傷到白穗分毫。
三頭魔犬一躍而上避開了那劍,然而那劍鋒森然,還是劃傷了它的腿。
殷紅的血色在雪白的皮毛上分外明顯,它疼得怒吼了一聲,張嘴的瞬間三個火球翻滾,重重落在了風祁身上。
他沒有躲開,劍聲錚錚,劍光化成了一條水龍。
巨浪滔天和那火球相撞,水火接觸的瞬間蒸騰起了濃鬱的水汽。
白色的霧氣氤氲,一下子將三頭魔犬的視線遮掩。
白穗現在不能使用靈力,不然會提前暴露身份。
她眯了眯眼睛,憑感覺去找尋風祁所在的位置。
三頭魔犬在高空之上,她站在它的背上好幾次都險些摔下去。
正在她慌忙尋找少年身影的時候,“唰”的一聲一道劍風破開了霧氣。
如同撥雲見日一般,白穗看到了那個黑色的身影。
她心下一喜,趁著三頭魔犬還沒找到方向的時候猛地朝著風祁所在位置跳了下去。
風聲烈烈,雲霧深深。
白穗被風吹得睜不開眼,還沒落地,一隻冷白的手搭在了她的腰間。
不是黑色,而是一抹殷紅似火。
還沒來得及反應,白穗看見一道更甚的劍意重重往下,砸在了御空而來的少年的背脊。
隻聽“轟隆”一聲,似有雷鳴電閃,那泛著紅光的靈劍挽了一個劍花折返的瞬間。
滌蕩的劍氣掃走了所有的白霧,地上坍陷了一個巨大的坑,而風祁就在其中。
少年嘴角沁了一點血色,在更重的一劍落下之前撐著身子而起。
凌空往後避開了劍氣滌蕩的範圍。
白穗一愣,恍惚了下抬眸看向了抱著自己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