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理由。”
白穗剛開口,陸九洲便沉聲打斷了他。
“他既然主動過來與你們結盟,那便該以你們的安危為主。你有錯,錯在隱瞞,他更脫不了幹系。”
“作為結盟者,孰輕孰重都分不清。”
這話聽著是在和白穗說,然而字字句句都直戳著霍雲的心口。
針對性極強。
“行了行了,這事是我的錯,是我思慮不周,以後我會多加注意的。”
霍雲主動道了歉,服了軟後,青年的臉色才稍微好了點兒。
他見此心下松了口氣,拿著古琴的手卻並沒有放下,警惕地看向了剛拿著手臂給自己續接上的重華。
“還有,你還沒回答我……”
“他是怎麼回事?”
陸九洲還沒回應,重華活動了下僵硬的手腕涼涼瞥了過來。
“還能怎麼?你們千裡迢迢過來找我麻煩,我以德報怨送你們一程。”
霍雲一愣:“什麼……”
白穗怕好不容易談妥了的事情,因為重華這毒舌又給攪黃了。
“霍師兄,是這樣的。我們剛才和重華達成了和解,他過幾日會離開幽都和鬼族回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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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打算回一趟不夜城,將百鬼召回,順便把常年籠罩在城內的鬼氣一並驅散。”
此話一出,霍雲的神情沒有一點答疑解惑後的了然,反而更加懵了。
不單單是他,一直靜觀其變的風祁他們也被這意想不到的展開給弄得沒反應過來。
謝長庚和霍雲對視一眼,然後重新看向了重華。
思索了半晌,霍雲沉聲說道。
“……雖然不知道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是無論是被形勢所逼不得已為之的緩和之計,還是真心誠意的和解,我都希望你能遵守承諾。”
重華頗為意外。
他想過他們會拒絕他與之同行,想過他們會懷疑他別有用心,卻沒想過他們會不加追問這般輕易地同意了。
“你們倒是心大。現在我身上是有傷,驅使百鬼卻輕而易舉。你們就不怕我到了不夜城改了主意?”
他這麼反問著,一直緊繃著神情的霍雲反倒放松了。
“是有這個顧慮。不過在你這般反問了之後,便也沒了。”
重華聽後捶著手臂的手一頓,紅色的眸子抬起,真正意義上直視了眼前的青年。
他勾了勾唇角,眉宇間的鬱氣也散了。
“你倒是比陸九洲看著順眼。”
對於重華的一踩一捧,當事人陸九洲並沒有多在意。
“時候也不早了,有什麼事情回去再說吧。”
因為白穗受了傷,陸九洲著急帶她回去休息。
話音剛落,也不等他們反應,御劍抱著白穗徑直往不夜城方向飛去。
白穗眼眸閃了閃,回頭看了一眼後頭跟上的謝長庚他們。
離得有些遠,隻能遠遠從雲霧裡看到幾點痕跡,重華倒是速度很快,就這麼跟著她的身旁。
“你能滾遠點嗎?”
陸九洲冷不丁地來了這麼一句,把重華給氣笑了。
“?她是我八抬大轎,十裡紅妝明媒正娶回來的妻子,我們沒有夫妻之實也有夫妻之名,該滾遠點的是你才對吧?”
又來了。
自從剛才從幽都出來到現在,這一路上這兩人之間就沒停過。
雖然一般都是重華先找茬。
白穗和重華相處了也就一月左右,對方可能對自己有點好感,卻並沒有那般難以放下。
很顯然,他單純就是看不慣陸九洲,在之前時候在他那裡吃了虧,便想要從口頭上討回來。
而更要命的是,一向不會受外人言語影響的陸九洲,在重華一提成親這事上就一點就著。
“當真是鬼修,沒臉沒皮慣了。顛倒是非起來眼睛都不眨一下。”
青年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掃了重華一眼。
“先不說我師妹不喜歡你,對你百般厭惡,就算退一萬步她年少不知事被你這副皮相給诓騙了,我也會將她拉回正途。
因為像你這種身心不潔之人,連她一根手指頭都配不上。”
重華一開始以為陸九洲說的是他為鬼修,明裡暗裡是在說正邪不兩立。
然而在聽到後面時候,他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他話裡另有所指。
“嘖,你少雞蛋裡挑骨頭了。什麼身心不潔?我都活了兩世的人了,算起來也有千年,有一兩個女人又如何,要是沒有才奇怪吧。”
“倒是你,百來歲血氣方剛的年紀,對你獻殷勤的女修不少,我就不信你沒找過女人疏解。”
“?!你休要當著我師妹的面汙蔑我!”
陸九洲也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羞惱的,冷白的面上連帶著脖子根也染上了緋色。
“反應這麼大,看來是心裡有鬼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垂眸,看向了因為這個話題過於少兒不宜而愕然的白穗。
“小白,看見沒?男人其實都一個樣,你師兄也不例外,這種人一般道貌岸然,本地裡指不定玩多開。”
“你要不再考慮下,選我吧。起碼我表裡如一,你說是吧?”
“轟隆”一聲,天上平空一道落雷直直往重華身上砸去。
盡管他早有所察,然而因為身上有傷,躲開的還是慢了一分,那雷砸在了他的手臂,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
“嘶——”
“你這臭小子,開個玩笑至於嗎?下這麼重的手!”
陸九洲抿著薄唇沒有理會對方,他眼睫微動,低頭直勾勾注視著白穗。
“你別聽他胡說八道,我和他不一樣,那種事情我沒做過。”
“之前在宮城時候,你應該感覺到了……”
他說到這裡聲音有些沉,見白穗恍惚著沒反應過來不甚自在地開口。
“就是雙劍的時候,我們神識交融過。在你面前,我無所遁形,沒有秘密。”
不提這個還好,當時情況緊急白穗根本就沒有多注意旁的事情。
再加上她的修為有限,能夠支撐的隻有一劍,所以那神識交融也不過一瞬。
快的像是她的錯覺。
如今陸九洲提起,她才回想起了那種沁入四肢百骸,從頭皮酥麻到尾椎的感覺。
“……我又沒說不信。”
白穗紅著臉這麼悶悶回了一句,半晌,在情緒稍微平復後。
她掀了下眼皮,抬眸看向青年溫潤的眉眼。
“那你那時候有什麼感覺嗎,我是說……你看到什麼了沒?在我的識海裡。”
雖然隻有一霎那,不過卻還是能夠有些零星碎片。
比如白穗看到了一片無垠的海域,而海域中間有個小島。
再往中間,是風吹而動的麥穗。
所以她也想知道,陸九洲在她的識海裡看到了什麼。
“很多。”
“有昆山,靈山,桃源……還有很多看不見臉的人和看不見的人。”
青年很少見過這般浩瀚無垠的識海,像是裝下了天地般。
“師妹的心有萬物,可容蒼生。”
這是很高的誇贊,可白穗卻並沒有因為這句稱贊而感到高興。
因為她知道無論是昆山還是靈山,桃源,都是任務對象所在的地方。
自己和顧止靈禪子那樣心系蒼生不同,她是有目的的,為了完成任務而已。
從幽都到不夜城用不了多久。
此時正是逢魔時刻,同樣的也是鬼節的最後一日。
天邊橘紅一片,整個城池似火嫣紅,街頭巷尾掛著紅燈籠,人群熙攘,好不熱鬧。
不夜城的夜晚是鬼族的夜晚,是容不下生人的,這是千百年來的規矩。
然而這一年裡隻有一天是例外那便是鬼節的最後一日。
重華會允許人們夜裡出行。
“為什麼是這一天?”
白穗有些不解,探頭問向身後的青年。
“……之前心血來潮隨便定的。”
重華並沒有說實話,這一日不是心血來潮。
隻因為是他的生辰。
人群熙攘,張燈結彩,像是慶賀著他的生辰。
他已經很久沒有離開過幽都。
走在人來人往的街上時候,重華恍惚間意識到
——曾經他也這樣鮮活的活過。
重華的眉眼在燈火中明滅,因為出眾的面容,從入城到現在周圍人的目光就沒有從他身上移開過。
對於這些,他並不在意。
原以為再一次見到這些人的時候,他會感到厭惡,然而並沒有……
和白穗所說的一樣,滄海桑田,時間太久了,他似乎都忘記了如何去恨。
重華平靜地往前走,餘光打量著周圍稀奇古怪的店鋪和玩意兒。
鬼節時候人們大多都戴著青面獠牙的面具,他走在其中。
一時之間,竟辨不出誰才是鬼。
“鬼王大人!”
一個清亮的聲音突兀響起,他下意識停住了腳步,低頭一看,一個著著紅衣的少女抱住了他的手臂。
“你是鬼王大人嗎?”
重華居高臨下看著她,她倒是不怕,仰著頭和他對視。
“為什麼會這麼認為?鬼王殘暴不仁,荒淫無道嗎,我看上去有那麼可惡嗎?”
少女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可是我看到了啊。”
重華皺了皺眉:“什麼意思?”
“諾,在你後面。”
她指了指重華的身後,青年抱著手臂的動作一頓,身子一僵。
意識到了什麼。
從他入城時候他便開始了召回鬼魂,在女孩所指的地方,正是跟隨著他身後的百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