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了營救計劃的當晚,白穗並沒有多安心。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一閉眼腦子裡就亂七八糟閃爍著畫面。
顧止曾經說過,修者的夢並不是單純的夢。
大多都是有預知徵兆的。
白穗剛至金丹,渡了雷劫。
修為提升之後也隱隱有窺探天機的跡象,隻是在她的夢裡,一切都混亂不堪,偶爾隻能看到一閃而過的一個背影,聽到幾個字眼。
再之後便什麼都看不清了。
今夜那些畫面又開始飛速閃爍。
白穗皺著眉想要辨別,一直模糊不清的夢裡海浪滔天,似乎要把整個世界淹沒。
她的口鼻被灌了水,整個人像是一塊石頭沉入海底。
暗無天日,窒息難耐。
在深海之中,月光粼粼。
血色暈散之中,一個熟悉的身影覆了上來,已然沒了氣息!
白穗嚇得從睡夢之中醒來,背上更是冷汗潺潺。
“怎麼了?做噩夢了?”
坐在洞口守夜的少年聽到動靜,掀了下眼皮看了過來。
Advertisement
他逆著光站著,月色如水,映照下來似深海表面細碎的粼光。
白穗身子僵硬,手腳也冰涼。
她眨了眨眼睛,仔細辨別著這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壓著心頭的悸動許久,這才低低應了聲。
“……嗯。”
“夢到有人死在了海裡,但是不知道是誰。”
雷劫剛過就做了這樣的夢。
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夢而已,不用太當真。”
“以你的修為還不足以窺探人的生死。”
風祁似乎並不忌諱這些,聽了白穗這話喉隻淡淡說了這麼一句。
他說的是事實,但是那感覺太過真實了,就像是親眼所見一樣。
白穗沒辦法輕易忽略。
不過她夢到的是海。
他們現在在合歡宗這邊,距離海那麼遠,應該不會有什麼事。
她這麼在心裡安撫著自己,可再等到真正平靜下來了,她卻如何也無法睡著了。
風祁不動聲色上前了一步幫用身體她擋住了風,剛一動,骨頭響動的聲音傳到了白穗耳朵裡。
“你受傷了?”
他也有些意外,抬起手摸了摸後脖頸位置,用靈力探了下。
並沒有發現任何傷口。
半晌,風祁摸到了一處微微凸起的地方,後知後覺想起了什麼。
“沒什麼……”
“應該是要換骨了。”
和其他修者不同,風祁生來一身龍骨。
在金丹雷劫之後才會開始覺醒。
換骨這個詞白穗並不陌生,謝長庚曾經提起過,戚百裡也會換骨。
那是龍族最虛弱的時期,屆時蓬萊主會親臨滄海,將其斬殺。
之前時候白穗沒覺得有什麼,如今聽到風祁也要換骨,她很難不多想。
白穗藏不住事,什麼都寫在臉上。風祁按摩著脖子的時候,餘光一瞥,對上了她有些擔憂的神情。
“你和戚百裡都是龍骨,他會不會……”
他眨了眨眼睛,歪了下頭。
“你放心吧,我的龍骨和戚百裡的不同,我這龍骨是因為我生來屬性為風水從而使之發生了異變,本質上我這還是人骨。”
“他本就是龍,有應龍血脈,看不上我這龍骨。”
“退一萬步,人妖血脈相斥,他就算拿走了也用不了。”
“……那就好。”
第211章
桑子俞的傷勢看著重,實際並沒有怎麼傷及內裡。
他當時遭遇雷劫的時候雖然身邊無人護法,不過他用了一件本命靈器去抵擋,又把一部分天雷牽引到了別處,這般分散了些,大致避開了要害。
再加上他本就是劍修,九死一生經歷慣了,基本上什麼樣的傷都受過。
因此身體對於傷勢的恢復能力很強,再加上服用了丹藥調理,不到小半月就好得差不多了。
玄殷雖然被合歡宗給囚禁在了水牢,不過短時間裡是不會對她動手的。
倒不是他們心軟念及同門情誼故意放寬了時間,隻是玄殷受了不小的傷,金丹也有損壞,強行取出的話別說融了金丹增長修為了,可能還會遭受反噬。
但是要是說這段時間是專門為了為玄殷療養傷勢也不盡然,她們並不會真正給她治療。
身上的外傷和經脈斷裂之類的放置不管,隻留意金丹的修復情況。
簡而言之是隻修復玄殷的神魂,為了避免她不慎逃走,肉體的損壞如何他們是放置不管的。
在聽到這裡的時候白穗覺得殘忍的同時又有些不解,不解合歡宗宗主為什麼偏偏對玄殷的金丹如此執著。
桑子俞眼眸一動,他的瞳仁不是純粹的黑,是有些淺棕色的。
陽光映照進來沒什麼焦距,卻好似萬物都在了其中,反而讓人移不開眼。
“差點忘了,你剛入道沒多久,對於一些宗門一些醜聞並不知曉。”
準確來說不隻是白穗,顧止深居簡出數百年,估計也不知道。
師徒兩都活得通透且糊塗。
“合歡宗原本就不是什麼正派宗門,若不是五百年前的仙魔大戰遭了變故,她們如今可能還是遊走於正邪中間,搖擺不定。”
“後來我師尊有意擴大宗門影響,主動提出了接納一些棄暗投明的妖修和像合歡宗這樣沒有依仗依靠的勢微宗門。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昆侖重新躋身於除了昆山和蓬萊,修真界的第三大劍宗。”
這件事白穗聽顧止和陸九洲提起過,也是因為這個顧止對昆侖主頗有意見。
覺得自己拼命斬下鳳山妖主的首級,以身護了天下蒼生,他並不需要旁人對他有多感恩戴德。
隻是昆侖主在他前腳受傷閉關的空擋裡,後腳便收容了這些亦正亦邪之人,他倒是擔了個心懷慈悲的好名聲,倒顯得他主張對其趕盡殺絕斬草除根,變得殺戮深重,冷血無情起來了。
當年昆侖和昆山之間因為這件事鬧得並不是很愉快,在前者立下承諾,說若是日後出了什麼變故全權負責後這才稍微緩和了下來。
“這個我知道,不過和她非要玄殷這件事有什麼關系?”
“因為合歡宗歸屬了昆侖,便必然要表明立場,不可像之前那般左右搖擺。而要做到這一點且讓眾人信服的第一件事便是廢去所有有違正道法則的術法,除了奪人精魂之外,奪人金丹之事更不可違。”
青年停頓了下,剛才還平和的神情驟然變得冷峻了幾分。
清晨山林靜謐,風輕雲軟,卻沒辦法軟下他的眉眼。
“但是這條規矩隻局限於對外,並不對內。”
白穗瞳孔一縮,一旁的風祁和清岫聽了也不自覺皺了皺眉。
合歡宗是歸屬了昆侖,但是畢竟不是同一個宗門,對於他們內部的一些規矩她們也不好過多幹預。
她們自古以來傳承的功法也多不為正道接受,如今門中修者的修為淺的倒還好,舍棄了那些功法不能用,像是長老宗主之類的大能到了後面便很難精進了。
“這是合歡宗約定俗成的規矩,成王敗寇,敗者任由勝者處置。那女修不單單是想要名正言順又不被人詬病的要了玄殷的金丹,還因為她們兩人屬性相當,所修的功法亦然。”
“對於修為的提升效果來說,玄殷的金丹和其他修者的金丹相比,有著天壤之別,她自然不會放過。”
早些時候玄殷還沒有回合歡宗,和桑子俞歷練在外,她其實動搖過念頭。
她想了好幾次,反正她回去了也會被桑子俞給抓回來,倒不如直接和他浪跡天涯,做一對逍遙散修算了。
然而這個想法並不切實際。
宗主之爭是合歡宗歷來便定下的生死局,她就算躲得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到了時間不回,身上的桎梏會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不說。
被找到了還會連累了桑子俞。
玄殷畢竟是合歡宗的聖女,對於合歡宗的內部不可告人的事情全然知曉。
合歡宗這幾百年來並不是真的老老實實歸屬於昆侖,暗地裡是有與妖修和一些魔修勾結的。
勾結可能有些過了,或許用交易這個詞來更為合適。
桑子俞或許能對付得了合歡宗的修者,然而在失去了昆侖庇護的前提下若是遇上了妖修,帶不走她是小事,若是把命給丟了才是大事。
這些事情桑子俞一開始並不知道,隻知道那夜她少有那般熱情主動。
他對玄殷本就不設防,以為她是被自己抓回來幾次學乖了。誰知隔天醒來頭疼欲裂,桑子俞這才驚覺對方給她下了藥。
等到他再環顧四周後,屋子裡早也沒了玄殷的身影。
——她又跑了。
桑子俞當時氣急,打算這一次將她帶回來後直接囚了了事,再不心軟半分。
直到尋到了合歡宗,對上了那妖修之後,他才意識到不對勁。
也覺察到了合歡宗與妖修的勾當。
他眉宇之間生了些鬱色,山洞裡的光亮明滅,看不清神情。
“我一方面慶幸她這一次不是像往常那般狠心棄我而去,一方面又惱她什麼也不與我說,擅自決斷。”
清岫看向這個印象裡從來面無生氣,不近女色的青年,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單單隻是有了鍾情之人,就能發生這般大的改變嗎?
簡直判若兩人。
他說不出什麼感受,有些害怕自己也因為這樣的感情變得這般陌生,不像自己。
清岫壓著唇角,餘光瞥了一眼隻留意著聽著旁的事情的少女。
在要收回視線的時候,發現一旁的桑子俞不知什麼時候也在注視著他。
那雙眸子沒什麼焦距,裡面情緒閃爍,看不真切。
但是清岫的直覺告訴他,桑子俞似乎看出了什麼。
好在青年不是個話多嘴碎的人,在清岫注意到他的後一秒,便不著痕跡地移開了視線,落在了圖紙之上。
“合歡宗一共有三個門,因為我之前去過一次,最近的戒備隻會更森嚴。”
“我從南邊往水牢方向過去,你們的話,我建議你們分頭行動。風祁和清岫正門入最好,白穗和謝長庚在旁門主要應付其他弟子,至少不要讓他們一聽到動靜就趕到正門匯合,盡量拖延下時間。”
桑子俞所說也正是謝長庚所想,他對合歡宗雖不怎麼了解,卻也知道她們的陣法極其難纏。
困在其中不單單是容易被抽幹耗盡靈力,而且她們擅長蠱惑魅術,一旦露出了破綻要進入對方神識簡直輕而易舉。
到時候便不是輸贏的問題,連神魂都要被攻破潰敗。
這也正是合歡宗的可怕之處。
交代完大致情況後,風祁這才想起了什麼抬眸詢問。
“對了,你還沒說那個妖修是什麼屬性,真身又是什麼?”
“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你之前不是和他交過手了嗎?”
對於桑子俞的話風祁很是意外,顯然沒料想到他會這麼回答。
“我是與他交過手,隻是那妖修很狡猾,趁著我雷劫之時攻擊時候用水導了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