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核算過談判金額,如果和幻晝的律師團隊討論嚴萬的問題,幻晝那邊確實會變得被動。”
遲拓說完伸手合上了安也還在看的資料。
安也抬眸看他。
“對於解約,我現在隻有一個提案,你想聽嗎?”遲拓問她。
安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跳得有些快。
“硬剛,幻晝到最後一定會舍棄嚴萬,你該賠的違約金不會比之前的高,但是嚴萬,一定要把他吃進去的吐出來。”遲拓說,“這次解約,一定要有個人去死的話,這個人隻能是嚴萬。”
安也張張嘴沒發出聲音,最後隻能啊了一聲。
他這幾年去新加坡是去混|幫|派了嗎……那邊法律不是挺嚴格的?還是說去加拿大學壞了?
這匪裡匪氣的形容詞。
關鍵他那個之前一直在狀況外的助理此刻看起來也很鎮定,司空見慣的樣子。
難怪……
難怪錢副導演說那個帶著一溜紋身保鏢的投資方會被他拿下……
她腦子裡稀裡哗啦的全是奇怪的東西,甚至閃過了一秒鍾遲拓喜歡穿黑的是不是其實是某種幫|派|象徵……
……
“……還有湯包嗎?”安也隻能說點什麼拉回自己飛出天際的腦洞,“我沒吃飽。”
她腦容量不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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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齊唯也是這麼商量的嗎?”她又追了一句。
“這是你的事,我得先和你商量,你同意了我才能和團隊其他人溝通。”遲拓強調。“我的僱主是你。”
安也挪了挪屁股,很輕地嗯了一聲。
遲拓在她面前放了個小醋碟,一雙筷子,還有最後一個湯包。
他那麼狼吞虎咽地居然沒吃完,藏了一個湯包在最下面的籠屜裡,還是溫熱的。
安也看著湯包,說:“這個方案,是不是就不用公開我的病歷了。”
遲拓笑了,點點頭:“是。”
“我們國家目前的法律對故意精神傷害的判定還很模糊,精神損害撫慰金的賠償金額也非常少,但是我們隻要提出來了,嚴萬那邊就不可能再把你復發性嗜睡症的事情說出去了。”
不管她這個病是不是童年時期就產生的,嚴萬隻要對外說出安也的精神有問題,遲拓這裡就有一堆的證據能說明嚴萬對她進行了長期的故意的精神傷害,包括但不限於給她找童年陰影相關的劇本,讓她承受非人的行程,罔顧她的名聲給她捆綁炒CP等等等等,甚至都不需要他辱罵她的那些錄音。
那些錄音,法律上用不了,輿論上放幾條出來都夠嚴萬死好幾次了。
娛樂圈的好處和壞處是一樣的,要活能活得非常風光,要死,也是一瞬間的事。
所以遲拓這個方案,把她唯一的黑點都堵死了。
安也想起重逢後她在遲拓面前和嚴萬打過的幾次電話,遲拓都叮囑她錄音,明知道嚴萬在那頭不會有什麼好話,也不會留下什麼明顯的證據,但是他一直很認真地要求她錄音。
雖然她確實一直有錄音的習慣,但是她是為了以備不時之需,而他,是為了弄死對方。
她委屈嗎。
委屈。
她想好好過下去嗎。
想。
所以坐在她對面這個睡覺都得攢著睡的家伙,再一次告訴她,他會實現他所有的承諾,而她,隻要好好過下去。
吃一個湯包。
演自己喜歡的戲。
自由地活下去。
第五十六章
除夕。
楊正誼導演這部電影在開了好多次主創碰頭會議後, 終於定下了一個非常文藝不知所雲的名字——向陽之城,大年二九改的名字,第二天劇務那邊就用印著幾朵綠色小花不知道哪裡來的名牌把導演室改成了向陽之城城主辦公室,改完以後安也就覺得這電影估計是要黃。
也不知道是因為除夕, 還是因為這帶著詭異積極感的名字, 劇組今天的氣氛特別輕松,連錢副導演臉上都帶著笑, 圍著一條暗紅色的圍巾窩在城主辦公室裡頭打盹。
今天的戲是在離白港市三百多公裡的山區拍的, 都是冬天的戲, 等山區下了幾場雪積起來了楊導才拉著劇組過去,時間點正好卡在春節前後, 好在地方不是太偏, 拍攝地附近就有旅遊村落,裡頭有條件不錯的民宿,拍攝不算太辛苦。
冬天拍冬天的戲,好歹穿得都還是暖和的。
拍得都挺順利,安也在山裡的戲都是阿琳沒有徹底瘋癲前,那種要瘋不瘋的壓抑狀態她詮釋得很巧妙, 幾乎都是一條過, 偶爾導演要求的多拍兩個版本或者其他演員燈光場地出問題需要重拍, 安也也能馬上就續上情緒。
她這次拍攝狀態好得自己都有些意外。
她隱約知道原因, 遲拓的出現就像是橫空出世的救世主, 他什麼事情都能幫到一點, 她所有害怕的事情, 他都能看起來很輕松地幫她擋住。
十年沒見, 他變得強大得不合邏輯,除了睡眠, 他似乎就沒有弱點了。
情緒穩定,做事果決,連做飯都比以前好吃了好幾個檔次。
所以,她更害怕了。
十年前他們倆雖然沒什麼能力,但是互相舔舐傷口的時候,是真切感覺到安慰的。
而現在,她很不安。
因為自己看起來好到不可思議的狀態,也為了看起來強大到不可思議的遲拓。
***
白天的戲比預計的早了兩個小時結束,楊正誼很高興,招呼著還留在劇組的演員和工作人員去村裡吃年夜飯,安也沒去,她夜裡還有一場第一次出現人格分裂狀態的大戲,她留在民宿入戲,讓陪著她的蘭一芳和另外四個幻晝派來的助理去吃年夜飯,她給自己熱了一杯全脂牛奶加了點肉桂粉,當作過年。
拍完這幾場戲,她就得進入後期阿琳的狀態,離目標體重還有兩斤,她最近已經開始戒碳水和鹽分了,等到那個時期的阿琳出現,她連飲水量都得嚴格控制。
拍戲的確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從身體到精神都一樣。
安也捧著牛奶杯,給已經到望城的遲拓發消息:【到我家沒?】
遲拓隔了幾分鍾給她發了個小區門口的照片:【是不是這小區?】
遲拓:【你今天白天戲拍完了?】
小鵝:【嗯。】
小鵝:【其實你把東西放門衛那邊就行了,不用進去。】
遲拓電話打了過來。
安也嘆口氣,接了起來:“我在入戲呢,跟你聊完我又得重新進狀態。”
“蘭一芳說你最近基本都一條過。”遲拓應該在走路,聲音有些顫,“你已經夠入戲了。”
安也沒說話。
他怕她入戲太深又像那天晚上一樣,所以最近空餘時間動不動就給她打電話。
“是501嗎?”他在那邊窸窸窣窣的,“這幢樓就501沒貼窗花。”
“你到啦?”安也說,“我媽還是老樣子,說窗花遮光。”
頓了頓,她又說了一次:“把東西放門衛吧,不用上去也可以的。”
遲拓安靜了幾秒,問她:“怎麼了?”
安也抿嘴,捏著牛奶杯的手柄,來來回回劃了六七下,才說:“她說話不會太好聽,這幾年脾氣越來越不好了。”
大過年的。
“說就說唄。”遲拓笑笑,按了門鈴。
他沒掛電話。
所以安也聽到電話那端傳來了她媽媽王珊珊的聲音,先是問了一聲誰啊,然後估計是從可視單元門鈴裡看到了遲拓,安靜了一下,很驚喜地喊:“哎呀這是誰啊,拓拓啊!”
安也掛了電話。
面無表情地繼續喝牛奶。
心底的不安又擴大了一點,像是宣紙上滴落的墨滴,一點點氤氲滲透。
一個小時過去了,遲拓都沒有再聯系她,她給遲拓發了條怎麼樣的微信也沒有得到回復,蘭一芳拿著一個籠屜和一碟姜醋進來,就看到安也捧著空杯子看著窗外發呆。
“今晚年夜飯有蒸螃蟹……”蘭一芳期期艾艾地,怕打擾安也入戲,“我問了營養師,說是高蛋白的可以吃一個……安姐……你要嗎?”
“放那吧。”安也起身把牛奶杯洗了。
蘭一芳在旁邊站著。
她記得遲拓給安也煮那個名字很長味道很好的甜湯的時候,安也吃了一口之後臉上的表情。
她是安也的助理,一開始隻是生活助理,後來安也打算和幻晝解約,和她單獨籤了合同,她就變成了安也的自己人。
蘭一芳很喜歡自己人這個稱呼,也很感謝安也,她知道自己並不適合做藝人助理,性格太內向,做事情也不夠周全,不像齊唯那樣風風火火,也沒有清澤那個助理那樣潑辣,她什麼都不會,可是安也仍然把她籤成了自己人。
所以,她也不想安也除夕夜一個人孤零零地在房間裡入戲,想讓安也露出那種吃了好吃東西後的釋然表情。
但是,似乎挺難的。
安也看起來沒什麼胃口,低著頭拿著拆蟹的小鉗子搗鼓,半天就隻吃了個蟹腿。
“你……”安也放下鉗子抬頭看蘭一芳,“過年不回家也沒事嗎?”
蘭一芳意外,但還是很快速地搖搖頭:“沒關系的,我弟弟今年很早就回去了。”
安也清醒的時候很少會跟她聊這些,睡著了她倒是會聊,隻是那時候太直接,蘭一芳嘴笨就經常接不上話。
安也唔了一聲,又拆了一個蟹腿。
她似乎有話要說,表情若有所思。
蘭一芳找了個凳子坐在安也旁邊。
“你……會想家嗎?”安也拆完螃蟹所有的腳,才問了一句。
蘭一芳愣愣地,點點頭又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