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母ŧú⁴親心力交瘁,對她失望至極,因此隻供她飯食,不再管其他。


宋姨娘則有了發落的借口,說是閨閣女子要磨磨性子,便日日安排姜蕪禎辛勤勞作,舂米,織布,浣衣,刺繡……若敢偷懶,監視的嬤嬤便動輒打罵。


她隻知我前世能隨意支配白家家財,卻不知我是怎麼做到的。


「你們當年逃亡路上有沒有遇到一位落難的醫女?」我問。


思索了許久,王嬤嬤答道:


「好似是遇到了,夫人說也就多一副碗筷的事,可大小姐堅決不允,硬是趕走了。到底是夫人心軟,給封了幾兩錢。」


我垂下眼眸,吩咐王嬤嬤不要聲張。


回營帶上數名軍醫,直奔白府正門。


到了門房,遞上帖子,不多時宋姨娘便親自迎了出來,臉上的笑能堆出一朵花。


她親親熱熱地迎我們進去,我說要去看望外祖,宋姨娘卻攔了:


「二表小姐稍等,稍後宴席上自會見到。」


茶飲了一盞又一盞,終於有婢女引我到正堂宴飲。


外祖癱坐在正位,眼神混濁,口涎橫流。


母親和姜蕪禎穿著不合身的新衣,大抵是聽了威脅,有些敢怒不敢言。


我若無其事地浮起笑臉:


「宋姨娘,您算我的長輩,聽說素日也是持家勤儉,德高望重。今日的宴會,便由蘊初按軍中規矩主持可好?也好讓姨娘輕省輕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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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話說得謙卑得宜,她沒有理由不應。


門外全是我的手下,她也不敢不應。


我拍拍手,門外進來一位說書先生,他撩著長袍,敲著小鼓,聲情並茂地講了一段「惡姨娘把持門戶,落魄女智救外祖」的故事。


我越聽吃得越香,這是我前世的故事。


宋姨娘卻有些汗流浃背,坐不住了。


她中途支出去給縣丞送消息的婢女遲遲沒回來,便起身說要去小解。


我將佩劍一抽,笑著問道:


「姨娘可知,軍中不報告長官擅自離開者,該當如何?」


不待她應聲,我手下的何壯提著那婢女的人頭站在門口大聲回應:「回參將,當斬!」


我提前讓王嬤嬤為母親擋了這可怕的一幕,隻有宋姨娘嚇傻了,我命人將她捆了,押下去問口供。


軍醫們則上前,為外祖把脈問診。


母親欣慰地流著淚,說要親自為外祖服侍湯藥。


而姜蕪禎,還是冷冷地,怨毒地盯著我,一言不發。


17


軍棍之下,宋姨娘招了個幹淨,宋縣丞也將昧下的錢財盡數歸還,隻求我不繼續追究。


果然,今生的鐵腕還是比前世的銀錢好用。


外祖的病拖延了三年,雖不比前世治愈時康健,但到底能管事了。


我同他商議數日,先收攏了被宋姨娘折騰得烏煙瘴氣的家產,後又敲定了用行軍道運糧草貨物的法子,既便於白家行商,又可充盈軍中糧草。


這一切,似乎比前世來得更加順遂。


我心情大好,便有人心緒不佳了。


姜蕪禎幽幽地盯著我,語氣憤恨:


「姜蘊初,你真是好心思,好手段,為什麼你總是要搶走我的東西呢?」


搶走?


她的東西?


前世今生的種種,無一不是我謹小慎微、殚精竭慮、日夜勤勉換來的。


「搶走你的什麼?你洗衣的皂角,織布的紡錘,還是舂米的木杵?」


見我毫不留情拆穿,她短暫的羞惱過後,是更強烈的妒恨:


「你別裝了,姜蘊初,上輩子你搶了我的榮華富貴,這輩子我明明已經選對了,為什麼你還是要奪走呢?」


我笑得更加燦爛:


「方才說書先生講的,就是上輩子我怎麼做的。」


「逃亡路上的殚精竭慮,搭救醫女的惻隱之心,白府逆境的謹小慎微,還有行商置業的手腕心計,你做到了哪個?」


「你以為,人生的轉折僅僅靠一個選擇嗎?不是的,是千千萬萬個選擇成就了今天的你我。」


「命運的饋贈,從來都是你平日積攢的付出。」


言盡於此,若她心存良善,念著骨肉親情能放下胸口執念,我便也會放下心中的意難平。


畢竟,我還有更廣闊的天地。


可若是她仍與我為難,我也不會一再忍讓了。


18


和前世一樣,有了江南首富白家的配合,光武軍糧草充沛,軍餉充足,三十萬雄兵集結於黃河南岸,蓄勢待發,隨時準備揮師北上。


我同太子和父親進言: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被欣然應允。


是的,太子已經從黃毛小子,長成了英武少年,身先士卒,英明開通,虛心納諫,體恤下士,儼然會成為一代明君,仿佛國破家亡的悲劇從未將他擊倒。


父親在合適的時機公開了先帝密詔,又由原來的太傅和太保認了身份,文官的討伐檄文寫得狠辣,想來吳王在京城已經是夜不安寢了。


夜不安寢的還有姜蕪禎,她在發愁如何讓太子愛上她。


她日日穿著各色花衣,在軍營裡來回穿梭,時不時給太子送個湯藥,獻獻殷勤,太子不勝其煩。


她不知道,前世是我將數年積攢的家財盡數獻上後,他才注意到我精通庶務、知曉民情、體恤弱小,新朝百廢待興,需要這樣操持實務的皇後,再加上我是功臣之女,因此才迎我入宮。


若依靠對男人好就能獲得他們的愛和尊重,誰又能體貼得過丫鬟僕婦呢?


隨著太子拂袖而去的次數多了,姜蕪禎也慢慢死了心。


不過,我知道,她更嫉恨我了。


無所謂,旁人的嫉恨也能成為我向上攀的階梯。


19


養精蓄銳一段時日後,軍中有將領坐不住了,紛紛請求出戰。


我老神在在:「不急。」


待到三月,黃河北岸經過冬季和春季,囤糧已不多。


南岸糧食本就充足,加上白家掐斷了南糧北運的所有門路,吳王麾下的軍隊必會陷入糧草不濟的深淵。


如我所料,三月之期一到,青黃不接的時刻,線人來信說京郊出現飢荒。


我便知,決戰的時刻到了。


我點兵揮師北上的時刻,姜蕪禎也不辭而別了,同她一起消失的,還有我桌案上的進攻路線。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好在這輩子我可以提前布防,不像前世父親那樣,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真好,ẗű₁今生我同樣盡最大努力,保住了父親母親的平安。


姜蕪禎偷走的進攻路線中,光武軍將會跨過黃河,從密山陉道北上。


因此吳王派了五十萬大軍壓在了諸州城的黃河沿岸。


殊不知,我在諸州城南岸留的營帳都是虛數,正規編制十人一營帳,而此時是一人一營帳。


吳王以為的三十萬大軍,不過是三萬幌子。


另二十七萬,已坐著白家海外通商的大船,由浙江道過黃海、渤海運到蓟州,而蓟州與京師,不過半日行程。


就在黃河兩岸還在整日挑釁對罵之時,我已直搗黃龍,入主京師,劍斬吳王,用他的項上人頭來為天下人這些年的苦楚作祭。


數十萬叛軍調轉不易,待他們回頭劍指京城,又被身後渡過黃河的三萬精兵殺了個七零八落。


本就失了主君,軍心渙散,如今更是淪落成散兵遊勇。


我命人該收編的收編,誓死不降的便留下人頭下去陪他們的主子。


當年反復訓導我女德的參將楊亭卻訕訕來報,說是在敵軍營帳裡,發現了一位營妓,自稱是皇後。


我看著地上衣不蔽體,神態瘋魔的女子,不出意外,是姜蕪禎。


20


私逃通敵,按律當斬。


可我畢竟利用了她一回,看著父親母親的眼神,我有些不忍心了。


姜蕪禎已經為她的所作所為付出了代價,這代價,比上輩子還要慘痛。


恰逢雲南土司作亂,我同太子——不,如今是新帝了——打了個商量,給她囫囵封了個沒有封邑和歲貢的空頭郡主,指給年逾七十的土司去和親,待土司身死,妻妾是要殉葬的。


我曾喃喃自問:「我是不是對她太過心狠了?」


背後一襲沾染了龍涎香Ŧû₄的狐裘落下,新帝沉穩的聲音傳來:


「阿蘊姊姊,我隻怕你太過仁慈,傷了自己。」


大梁剛剛經過戰亂,需要休養生息,短時間內不宜大動幹戈。


可好運依舊沒有降臨在姜蕪禎頭上,嫁過去不過兩月,雲南土司便溘然長逝。


他的兒子也不再隱藏鋒芒,趁著大梁休憩的時刻,想要趁機再次掀起戰亂。


我又一次脫下了紅裝,披上了戰甲。


我不能退避,為著大梁的海晏河清,也為著百姓的安居樂業,還有,為著接我那客死他鄉的同胞姐姐回家。


臨行前,新帝在城門相送,他屏退侍從,盯著我的眼睛,鄭重相問:


「蘊初,我等你回來,娶你做我唯一的妻子,可好?」


我輕輕拂去肩頭的落葉,笑著搖頭:


「我的志向是天地廣闊,不隻是雲滇,還有幽北、大漠、蜀西、嶺南……我都想去看一看。」


「後宮的天是四四方方的,百姓的悲歡離合也從傳不到金鑾殿上。」


「你自做你的明君,我便為家國徵戰四海,放馬南山!」


百年後,大梁的史書隻記了寥寥數筆:


靜平元年,大將軍姜蘊初平叛雲滇,靜平三年,收復蒼北極寒之地,封狼居胥。


所到之處,宣揚教化,鼓勵農耕,勸學向善,得百姓嘉許。


……


景帝梁冠清與民休息,輕省賦稅,勸課農桑,開放恩科,允女子入仕……一生未立皇後,傳位於宗室子侄。


番外:


我是梁冠清,甲戌之變前我還是太子,如今隻是一個沒名沒姓的毛頭小子。


失去了父皇母後,沒有了奴婢華服……我有些不知道我是誰了,跟著督尉倉皇逃命,像是喪家之犬。


我曾想過一了百了,畢竟從雲端跌落地獄,這種痛感大約比從高樓墜落還要強烈。


可隊伍裡有個小姑娘,她說她要學本事, 為百姓討一個公道。


那我也試試吧,畢竟我是個男人,還比她大上些許。


我日日跟著她, 練劍、騎馬、兵法、策論, 她努力極了。


在我晦暗混沌的世界,她發著光。


楊副將總說女子怎樣怎樣才好, 我倒是不覺得,她這樣便很好, 她怎樣都很好。


因為我知道, 她不會自輕自賤。


漸漸地,我們長大了, 我越來越牽掛她, 卻也越來越清楚, 我不能牽掛她。


我不能拋卻祖宗基業, 百姓江山, 她也無法放下一刀一槍拼出來的榮耀。


我的情意, 對她來說是枷鎖。


她是浴火重生, 九天翱翔的金鳳,我願意為她鼓起長風, 送她平步青雲。


送她去雲滇的那天, 我回宮便做了個夢, 夢裡她不是將軍, 而是狡黠精明的商人。


明明一分一釐都計較的人,為軍隊和百姓掏錢卻眼都不眨。


她說錯了,我不是因為她有價值所以看中她尊重她。


我是因為她如此閃耀, 才不得不被她吸引, 而心悅於她。


夢中我們相敬如賓, 共同治理著國家, 養育了幾個聰明孝順、深明大義的子女,多美好的一生啊。


可惜醒來, 我已送她遠去了。


我廣開恩科, 迎女子入仕。


這是她的願景, 她開了女子為官之先河,是天下表率,世人和史書理當記得她。


一年又一年, 她始終沒有回到京師。


無妨, 我已做好了打算, 待太子可堪大任, 我禪位去尋她便是。


我可沒背叛對她的情意, 太子是從皇室宗親裡抓來的。


本來想抓個皇太女的,可那女孩雖聰明,卻有些怯懦, 嘖嘖,遠不如我妻蘊初。


隻是沒想到,一日突然傳來她舊傷復發, 臥床不起的噩耗。


待我趕到漠北,已經遲了。


她埋葬的地方,曾是夷狄踐踏的土地,是她立馬枕戈還了邊民太平。


我在她身旁蓋了個小小的窩棚, 我要親自為她刻一座碑。


甫瞻松槚,靜聽墳茔。千年萬歲,椒花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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