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相信你,」那魔物的聲音還是一如前世那般難聽,「你很難過吧?」我眯起眼,恰在這時,光盡數被雲遮去。
我對著伸手不見五指的虛空無聲笑了笑,下一刻伸出手將他從虛空中拽離,扼著他的咽喉將他摁在地上。
「好久不見,」另一隻手直擊他的心口,血淋淋的魔丹被我生剖而出,我笑道:「見面禮我收下了。」
「我的老朋友。」
13.
「師姐!」兩個師弟興衝衝地跑來找我,嚇得我將寫了漢字注釋的心譜藏到屁股底下,「我們幫你教訓了一通季和風那小子!」
我:「???」
謝謝你們,讓我離死亡又近了一步。
「你們幹嘛了?」我皺著眉喝茶,說實話這茶越喝越上頭啊,還挺好喝。
「讓我聽聽你們怎麼教訓的季和風。」季和風這小可憐蛋到底倒了幾輩子的大霉啊。
「我們把他扔到後山那口枯井底下了!」
「……」
「你們……幹嘛把他扔井底?」
「前陣子師姐的心譜不是不見了嗎?」
前陣子?哦,想起來了,好像是有人跟我借心譜,但我心譜上寫了一堆漢字不方便外借,於是我隨口扯謊說丟了。
「我們尋思這心譜怎麼會說丟就丟,一定是季和風偷了您的心譜,所以我們決定給他一個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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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騰的一下站起,屁股底下的心譜一股腦全掉地上了,「就這?」
就這,就這理由?
「不是,你們這,你們,」我驚得語無倫次,「理直氣壯得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師姐……」他們許是見我表情不對,霎時收了笑容,「你不是很討厭季師弟嗎?」
「我們隻是想讓你開心……」
謝謝,我開心炸了。
我開心到想旋轉跳躍閉著眼給自己扔一個 C4 炸彈。
「師姐,你……」
我心累地擺了擺手,「算了。」
這攤子還得我自己收拾。
大晚上的,ťṻ⁵這月亮不知道擱這跟誰玩捉迷藏,一會兒不見,一會兒見的,害我在路上摔了好幾次狗啃泥。
好不容易摸黑找到那枯井,剛探身過去,就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兒。
我心猛一跳,總不至於這「教訓」還見血了吧?
扒著井口,一陣涼風從我背後刮過,我聽見我的聲音有些打顫,「季和風?」
「季和風,你在嗎?」
恰在這時,月光灑進井底,枯井底下赫然躺著一個少年,少年滿臉呆滯,雙眼無神。
嘴角沾血,估摸著那白袍上汙黑的色塊都是因為染了血。
「季和風……」我不知從哪來的勇氣,直接從井上翻了下來,摔在他面前,疼得我龇牙咧嘴,「你沒事吧?」
他的眼眶裡盈滿了淚水,翻身而起,卻是極其屈辱地跪在我面前。
「師姐,我……我真的沒有偷你的心譜。」
少年泫然欲泣的模樣讓我心頭一揪。
我知道,我該是個惡毒角色,我該毫不留情地扇他一巴掌,照著那莫名其妙的劇情走下去,無情地打斷他的解釋,並告訴他「若是再敢有下次,教訓就不會這麼簡單了」。
但是我不想,我幹不出這種事情。
盡管他是書中的角色,他不是真實的,但此時此刻,他正有血有肉的在我面前,他的眼淚是滾燙的,有溫度的。
他……是個活生生的人。
「師姐……和風真的沒有……」潔白月光撒在他的臉上,早已幹涸的血跡與他那晶瑩的淚水混在一起。
他以跪著的姿態朝我挪了幾步,「師姐……」
剛剛摔得狠了,我一時站不起來,隻好也呈跪著的姿態朝他挪了幾步,將他一把子摟進懷裡,甚至還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我一向將自己封閉在自己的世界打遊戲,不喜歡社交,不懂什麼高情商低情商,更遑論怎麼哄人,尤其是這麼個還在哭的男孩子。
「乖,和風乖。」我僵硬著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嗓音放柔,「師姐相信你,和風不哭啦。」
「師姐……我真的……沒有……」少年哽咽著,將腦袋埋進我的頸窩,雙手箍著我的腰。
想他應該是委屈極了,哭得極狠,我懷疑我衣服都湿了一大半,又不好撒手推開他,隻能任由他抱著我東蹭蹭西蹭蹭。
我無奈望天,麻了,真的麻了。要是在這個世界我被發現不是趙淼淼,我還這麼菜雞,那我不是分分鍾嗝屁?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少年肆意地咧嘴,眼中盡是漠然。
14.
真是愚蠢。
緊箍著腰的手緩緩上移,她敏感地一顫,眼眸中盡是茫然純澈。
好幹淨的一雙眼睛,為什麼這樣一個人會有這麼純淨的眼眸?我嗔著淚向她湊近,那雙眼眸中正映著我的模樣:滿臉的血汙,混雜著虛情假意的淚水。
戲到此也該結束了,無論是她的,還是我的。
「師姐,我受傷了動不了,我們該怎麼上去?」
趙淼淼輕輕拍了拍我的肩,隨即扶著井壁站起,她皺著眉揉了揉自己的屁股,「真尼瑪疼。」
「師姐……」我滿臉擔憂,「你沒事吧?」
「有事,」她說,「我根本不曉得怎麼上去。」
「要是沒人來,那我們就隻能在這兒湊合一晚上了。」
估計是摔疼了,她龇牙咧嘴地蹲在我面前,毫無形象。
「你的傷沒事吧?」說著就伸手想觸碰我臉上的血。
自然沒事,畢竟這又不是我的血。我舔了舔唇邊的血,這血帶著獨屬於魔物的惡臭,與我骯髒的靈魂渾然一體。
我微微躲避,垂眸,「師姐,還是莫要碰了。」
「髒。」
趙淼淼靜默了會兒,隨即伸手將我的臉擺正,將她那幹淨的衣袖往我臉上糊,「怎麼一個男的都這麼矯情,擦擦不就不髒了嗎?」
她的衣袖不似其他師姐師妹那般帶著張揚的燻香,反倒是清新的茶香,沁人心脾。
「喏,」她摸了摸我的臉,「幹淨了。」
這一刻,我竟萌生出了一種奇異的感覺。
我抓著她纖細的手腕,「可是師姐髒了。」
髒了,被魔物的血弄髒了。
這奇怪的認知,讓我莫名其妙感到興奮。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終什麼也沒說,拍了拍我示意我躺下。
扒拉了幾下我的臉,又扒拉了幾下我的手,再就是腿。
最後,她秀眉緊蹙地蹲在我身邊,「沒見著你的傷口,你到底哪來的血啊?」
「師姐,」我看向她,竟起了捉弄她的意思,「傷口位置過於隱秘,不便示人。」
趙淼淼撓了撓臉,最後在我身邊躺下,「那就先睡吧。」
「明天出去再說,」她攏了攏單薄的衣服,「希望你今晚別失血過多死了。」
自然不會。
我眯起眼打量她那瘦弱的身板,剛想做些什麼,她忽的翻身面向我。
「季和風,」她鄭重其事道:「你別怕,以前是師姐不對,我跟你道歉。」
「這次也是個誤會,我……」
「從今往後,我罩著你。」
這又是什麼計策,懷柔?
我緊張地坐起身,「師姐言重了,師姐教導師弟本就是應當的,怎麼能……」
好啊,就不知道你能怎麼罩了。
她像是下了決心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別說了,我意已決。」
「以後有我一個空投,你就有一把 AWM。」
「管他什麼 OOC 什麼奪舍什麼什麼玩意呢,」她伸出四根手指,「我發 4,要是我趙淼淼今日有一句假話,我就永遠落地成盒吃不了雞。」
意思是……不管我變成什麼模樣,你都不會放棄我嗎?
盡管我墮入魔道與天道相背,盡管我屠戮蒼生毫無善念,盡管我……
想殺了你。
15.
睡在枯井裡的感受著實有些……難受。
渾身腰酸背痛,要不是季和風一臉純真無辜茫然還受著傷,我就要懷疑是不是他半夜打了我一頓。
出大問題,總感覺腰有點不對勁,我明明摔得是屁股啊。
回屋換了身衣服,感覺整個人都活過來了,剛走到練功場地,就ṭŭ̀ⁿ見季和風持著木劍朝我走來,臉上一抹淺笑,能與百花媲美。
「師姐,」似乎經過昨夜,他身上沒了先前那股拘謹,他湊到我耳畔,輕輕喚了聲:「趙姐姐。」
「姐姐的腰好細。」說完就跑,隻能瞧見他那颀長身影。跑得真快,完全看不出受了傷。
而我,一個心理年齡為二十歲的大姑娘,此時此刻,被一個隻有十五歲的小男生撩得滿臉通紅,站在原地喪失正常語言功能。
算了算了,這可能隻是他表達親近的一種方式?
小孩子怪可憐的,我不慣著他也沒人會慣了。
就是脫離人設這事不能急,還是得循序漸進的來。要是我一下變成愛護師弟人人有責的模樣,怕是下一秒就要被噬魂釘釘死了。
我拿起心譜和劍譜,嘆了口氣,決定去找一個幸運選手給我補習,畢竟要罩著小可憐,還得有那實力才行啊。
纖纖玉指隨意一指,「對,就是你,過來。」看起來很會的樣子,就你了命運之子。
一個師弟樂顛顛地朝我跑來,「師姐,怎麼了?」
翻開劍譜第一頁,我煞有其事道:「隨堂測驗,考考你會不會。」
就這樣渾水摸魚……不是,認真修煉了一個月,我跟其他師弟的關系也沒變親近,因為季和風在第二天就毛遂自薦。
美其名曰讓師姐看看有沒有錯,不過無所謂,反正我借機學會了好多。
嗚嗚,真是修煉路上一大進步。
轉眼間就到了試煉大會,我覺得不太妙。
因為剛出關的逍遙宗宗主——我師尊,他表面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內裡卻懶得要命。
「淼淼,你與師弟師妹接觸更多,就由你來決定參會的弟子吧。」
我:「……」
「好的,」我扯了個笑,「沒問題,師尊。」
他贊許地點了點頭,然後就再也找不到人了。
不過也好,我還怕接觸太多,被他發現我不是趙淼淼本人呢。
決定了參加大會的弟子,我還特別拎上了季和風,雖說他總推說自己修為不夠資格,但我一尋思,主角嘛,這種大事件肯定有戲份吧?
而且秘境吶,多好的東西哇,男主要是都錯過了,那誰還能去啊?
「師姐,」季和風摸著我送他的劍穗,惴惴不安:「你將我帶去試煉大會,師尊不會生氣吧?」
「不會。」他老人家懶成這樣,估計也懶得生氣。
「那師姐,你把你的劍穗贈予我,師兄們不會生氣嗎?」
我:「?」師兄們為啥會生氣?
我一眼掠過他前些日子在藏劍山上拔出的佩劍,漫不經心道:「看著缺一個劍穗就送你一個劍穗啊,你在擔心什麼有的沒的啊?」
「那就好,」他一展笑顏,「不會惹師兄們跟師姐生氣,和風就放心了。」
「畢竟這劍穗這麼漂亮,還跟師姐的劍穗是一對,和風還怕師兄們吃味呢。」
我將我的佩劍隨便一塞,把剛泡的茶往他那兒推了推。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