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掩惡劣地笑,「我不介意被你男朋友發現,但你準備好了嗎?」
顧訣以為修是我的男朋友!
但我震驚的是,在這樣的誤解下,他竟然說出這麼一句話!
繼找替身之後,顧訣的三觀已經崩壞到無所謂做小三的程度了嗎?
我頭皮發麻之際,聽到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頭皮直接炸了!
手腳同時用力,我猛然掀開沒再使力的顧訣,從沙發上一蹿而起。
大門被從外打開,我囫囵理了理頭發,迎上去:「修……」
身後傳來「咚」的悶響。
我頓住腳步,回頭,看見顧訣栽倒在沙發前的地毯上,一動不動。
我聽見心髒深處傳來巨大的轟鳴,一種不祥的預感隨之籠罩。
「顧訣。」
我顧不得還沒進門的修,輕手輕腳走回去。
「顧訣,你別鬧了,我已經被嚇到了……」
我蹲下身,戳了戳顧訣的側臉,被灼熱的溫度燙了一下。
他緊閉雙眼,毫無反應。
我茫然地摸他的臉,語無倫次:「你這幾年都沒鍛煉了嗎,怎麼發燒都能暈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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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被人握住。
我微微歪頭,眼前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修的臉。
隻勉強聽清他在說:
「Flora,他不對勁,我們得送他去醫院。」
18
事情是怎麼到這一步的呢?
救護車拉著顧訣,最後進了急救室。
我坐在走廊裡,還在茫然,不是隻是發燒嗎?
「Flora,你還好嗎?țûₐ」
修一直在旁邊陪著我,我很感激。
初到希臘人生地不熟的時候,是修為我提供援手。
他是個浪漫、多情的法國人,最初對我存著搭訕的心理。
在我表達過無意後,他便再未逾矩,成了個可靠、可親又可敬的朋友。
我從前也不相信男女之間有純友誼。
但我和修之間確實幹幹淨淨,他的幾任女友和我也都是好友。
「謝謝你,修。」
我向他道謝,擦幹眼淚,去醫院辦理手續,用顧訣的手機聯系他的助理。
我處理好一應雜事,慢慢平靜下來。
修看著我做這一切,笑了笑:
「Flora,我剛剛還以為你要倒下了,但你還是這麼堅強。」
在希臘的五年,摸爬滾打,修看過我許多次堅強的模樣。
我看著急救室的燈光,彎唇:「是。是他教的。」
我從前也曾膽小、怯懦、自卑,是顧訣教會我勇敢、堅強、自信。
顧訣教會了我很多。
我身上大部分的良好品質,都有他一半的影子。
「Flora,他就是你的 Eliseo,對嗎?」
Eliseo,在希伯來語中,意為「上帝是救贖」。
四年前在雅典逛神廟,修說我既然已定居希臘,不如索性尋個希臘神庇護。
我看著帕特農神廟遺址,對他搖頭:
「我的心裡已經有一座聖地,裡面住著 Eliseo。」
顧訣是我的 Eliseo。
離開他以後,我為他築起了一座神廟,將他束之高閣,讓他成為永不墜落的神祇。
是信仰,亦是救贖。
……
修離開以後,我獨自坐在醫院長廊中,反復審視自己的內心。
我從來沒有忘記過顧訣,我依然喜歡他。
但他教會我的品質告訴我,會找替身的男人不值得喜歡。
如此Ţúₖ,而已。
我這般想著,聽見走廊另一頭傳來匆匆腳步聲。
一抬頭,一個和我長得有七分像的少女也正驚訝地望著我。
「你是阮梨嗎?」
她抿了抿唇,遲疑地自我介紹,「你好,我是葉詩婧。」
19
如果女主向我耀武揚威,或者威脅我說什麼「顧訣是屬於我的,請你離開他」這種話,我一定會利落地反擊她,並且在顧訣醒來後,狠狠嘲笑他的眼光。
可葉詩婧在我身旁坐下,說的第一句是:
「對不起,這五年我不是故意纏著你的顧訣。」
葉詩婧同我說起,我不在的,顧訣的那五年。
最開始,顧訣以為我死在了空難中。
他不能接受,頹廢在家,後悔不已。
他終於不再逃避自己的內心,顧父顧母、身旁的朋友都知道了,他喜歡阮梨。
眼見著他的身體越來越差,眾人無計可施。
直到有一天,葉詩婧找上了顧訣。
但不像系統曾說過的,顧訣找葉詩婧當替身。
實際上,是她向顧訣主動提出要當我的替身。
「可他拒絕了我。」
葉詩婧自嘲地笑了笑,模仿著顧訣當時的語氣,「那是我用十年愛意嬌慣養大的小梨花啊,怎麼可能有人可以代替她呢?」
葉詩婧放棄了,於是她吐血進了醫院。
腦海裡的系統告訴她,她是出了故障的女主角。
如果不能像原文裡那樣和男主修成正果,她會死。
但也由此,她從系統那裡發現了我還活著的事實。
「所以我跟顧訣達成協議,我幫他找到你,他把我放在身邊做個假象。」
「我們這五年一直在找你,踏遍了歐洲、亞洲甚至非洲。」
「你可能不知道,這不是我們第一次來希臘,隻是這次他終於遇見了你。」
葉詩婧很久沒再吐血了,昨天顧訣遇見我,假象徹底崩壞,她又進了醫院。
「顧訣昨晚來看我,說他不需要協議了,我試圖阻止他。」
五年前他不願意找替身,問題是出了故障的女主角背負。
五年後,明面上男女主已經在一起的情況下,顧訣「移情別戀」。
那麼劇情崩壞的懲罰,就會轉移到顧訣的身上。
葉詩婧眼眶湿潤,哽咽道:
「我跟他解釋了,這次劇情徹底崩壞,他的代價可能是死亡。我不會阻止你們兩個在一起,隻是想讓他和我裝一裝……」
顧訣再次拒絕了葉詩婧。
「不行啊,她會介意的。」
他仔細拍幹淨自己衣服上的髒汙,嘴角噙笑,「才剛見面,我就要死了嗎?」
「那我得去跟阿梨告個別。」
20
葉詩婧也曾經問過顧訣。
他明明那樣喜歡阮梨,為什麼當初不挑明?
顧訣瘦削的臉上,滿是苦澀:
「阿梨十歲失去雙親,親戚都忙著爭奪家產沒人管她,她剛到顧家的時候,就像一隻被人拋棄的小貓。」
「她吃不下飯,我陪她餓著;她不敢出門,我帶她散步;她害怕,我陪她看星星……」
「動物和人在弱小無助的時候,都天然會依賴那個讓她依靠的人。她覺得溫暖、安全、親近。可那樣產生的喜歡,真的是喜歡嗎?」
阮梨十六歲跟他告白,那時候顧訣既不認為她是真的喜歡,也確實還沒有對她動心。
未成年,又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姑娘,他沒往那方面想過。
後來阮梨一天天長大,她離開顧訣的羽翼,像終於綻放的梨花,開始散發自己獨有的魅力。
某一天,顧訣驚鴻一瞥。
春季已過,他的心裡卻貪戀著一場並不存在的梨花雨。
顧訣知道,自己完了。
阮梨十二歲那年被說是顧家的童養媳,她就羞憤地哭了,好幾日不敢出門。
如果他真的和她在一起,寄養的關系,名義上的哥哥,她能承受住輿論嗎?
從顧訣發現自己動了心的那一刻起,他就更要完完全全地,隻能是阮梨的哥哥。
否則,剛成年的小姑娘,他親自看著長大的小姑娘,他稍微動點腦筋,就能將她吃得連渣都不剩下。
顧訣是個大人,他不能不負責任地想當然。
何況,阮梨告白被拒後,再也沒有表現出過對他的覬覦。
顧訣沒有自戀地認為阮梨會一直ẗũ̂ₙ喜歡自己,所以她拉開距離,他也會患得患失。
阮梨出國,是去進修畫畫藝術,是去完成自己的事業夢想。
顧訣舍不得,但他不能阻止,阻止了,他才真正令人不齒。
他唯一的失控,也隻是——
一個情難自禁,而又戛然而止的吻。
顧訣想的是,阮梨才二十歲,還太小了。
等她再長大一點,再成熟一點,如果那時候她身邊還沒有別人,他會去追她的。
英國也不算遠。
他沒想到的是,他會永遠失去她。
……
淚流滿面地說完這些,葉詩婧問:
「阮梨,你沒看過那本書,對嗎?」
覺醒自己是白月光的時候,我隻看了系統給的梗概,並沒有翻閱那本書。
顧訣和替身的恩愛故事,我怎麼敢看?
見我搖頭,葉詩婧吸了吸鼻子:
「系統說我是出了故障的女主角,或許因為,我的故障是,我本來在五年前就該死了。」
「阮梨,是你救了我啊。」
「你去看看那本書吧,看完你就會明白的。」
21
系統離開後,那本書仍然留在我的腦海。
我第一次在意識空間裡,翻閱它。
故事的開頭,是顧訣第一次遇見「葉詩婧」。
大四的傳播系學生,應聘成了顧氏集團的公關實習生。
她在會議室中做實習匯報,在白板上隨手畫了幾條數據曲線。
顧訣路過,一眼被她吸引。
年輕有為的總裁,自此對實習生展開不動聲色的追求。
他紳士、溫柔又體貼,輕而易舉地俘獲了少女的心,兩人不久便正式交往。
直到「替身」的事實曝光。
朋友都驚嘆,顧訣是從哪裡找來和白月光這麼像的一個替身。
「葉詩婧」無法接受,哭著質問。
顧訣像是垂死掙扎,他說:
「不是替身。」
「我隻是愛上了另一個阿梨。」
所有人都忽略了他的前半句,後半句則成了定他死罪的鐵證。
沒有人理解他。
可我翻閱全文,越看越心驚,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書裡的「葉詩婧」,和我不僅僅是像而已。
性格、脾性、為人……甚至連畫線條會不自覺翹起小拇指這樣的小怪癖,都和我一模一樣。
這個世界上,不可能存在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葉詩婧說她本該在五年前死去。
因為書裡的那個「葉詩婧」,根本不是她。
是出了空難的阮梨,失憶後,穿到了葉詩婧的身體裡。
從來沒有什麼替身。
顧訣喜歡的人,自始至終都隻有我。
可那個世界,沒有人理解顧訣,甚至連那個阮梨都不理解他。
他隻能藏起自己的痛苦,吃下「替身」這枚苦果,一遍遍奮不顧身奔向那個阮梨。
阮梨是那樣討厭替身梗的姑娘,最後卻依然被他打動了。
沒有人知道顧訣的愛忠貞不渝。
所有人都在恭喜他終於走出白月光的陰影。
……
我趴在顧訣的病床旁,泣不成聲。
如果五年前我就看了這本書……
令我感到痛苦的是,哪怕明知我不會死,會活在另一個人的身體裡,我依然不敢冒險,依然不會登上那趟航班。
因為顧訣曾經教過我——「愛自己,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
可這麼教導我的人,此時此刻卻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我介意」,就莽撞地不顧性命。
我絕望地,一遍又一遍地呼喚那個早已消失的系統。
在第三日清晨,我得到了回音。
22
「求求你,放過顧訣……」
我剛開口,系統就冰冷無情地打斷我:
「隻要他和替身在一起,他就能活。」
「必,必須如此嗎?」
「是。」
系統斬釘截鐵。
「這是替身文世界,這個世界存續的規則就是——男主要和替身在一起。」
「而且我必須警告你,是真情實感地在一起,協議偽裝沒有用了。」
我頓時心如死灰。
顧訣連裝都不裝了,怎麼可能真情實感?
這一瞬間,我都忍不住恨鐵不成鋼,顧訣怎麼能是個戀愛腦呢?
眼淚正瘋狂溢出,系統又拋出一句:
「但你可以當那個替身。」
我呆怔:「什麼?」
難道要我真的死一次,穿到葉詩婧身上嗎?
「你不用再死一次,因為對這個世界而言,你本來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系統仿佛看透我心中所想,解釋道,「白月光阮梨這個角色五年前就死了,你現在隻是個不知名的路人甲。」
「你可以換個名字,以一個替身的身份和顧訣在一起,你願意嗎?」
就是傳說中的,我替我自己?
「我願意我願意!」
我擦掉眼淚,瘋狂點頭,「我替顧訣答應了,你快讓他醒過來吧。」
「……」
系統無語了一會兒,「他已經受到了劇情崩壞懲罰,懲罰撤銷緩解都需要時間,他過段時間就會醒的。」
「要多久?」
「短則三五日,長則三五年。」
我的心情再度沉重:「三……三五年?」
我很快調整好自己,勉強地笑了笑,「能……能醒就好。」
這一次,換我守著顧訣了。
「我會向懲罰部申請,爭取盡快讓他修復的。」
我不敢置信,系統居然會突然好心。
系統傲嬌地哼了一聲:
「我不是什麼惡毒系統,我隻是個維持世界穩定的打工統。」
我:「……」
23
病房裡的花瓶, 更換到第十枝梨花的時候, 我趴在顧訣的手旁, 做了個夢。
高考完的暑假, 我穿著短裙,在後院光著腳丫, 用腳踩著染料往布上畫畫。
等玩得滿頭大汗, 我回過頭,才發現顧訣倚著廊柱, 在那兒不知站了多久。
他的視線落在我五顏六色的腳上, 眸色深幽。
「顧訣。」
我給腳套上布套, 走過去, 喚了他好幾聲他才反應過來。
我狐疑地問他:「顧訣, 你剛剛在想什麼呢?」
顧訣幽幽的眸光落到我臉上。
他的聲音莫名低啞,彎著唇道:
「阿梨這麼聰明, 自己猜。」
如今我猜到了。
原來那時候的顧訣,對我起了旖旎的心思。
我在夢裡偷偷笑出聲, 笑著笑著, 突然感到彎起的嘴角受到了阻力。
頭頂響起一聲輕嘆:「唉。」
我猛然驚醒, 一抬眸,對上了夢中的那雙眼。
隻是此時, 那雙眼裡滿是幽怨。
「原來我不在的時候,阿梨都這麼開心啊。」
我驚喜、愧疚、難過……情緒萬千, 最後竟化成了憤怒:
「顧訣你個渾蛋,你怎麼敢的啊!」
他怎麼敢這麼找死!
顧訣眨眨眼, 笑:
「聽說希臘每個角落都有神祇的庇護,那些神大概沒有種族歧視, 會保佑我的吧?」
他還有臉說笑!țŭ⁵
我一噎, 又一哽: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你差點就醒不過來了。」
「知道。」
顧訣輕嘆一聲, 「阿梨, 我也早就是死過一回的人了。」
五年前, 我「死」在空難中, 他也跟著「死」了一次。
我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 所有責備便全部堵在了喉嚨裡。
「怎麼還是改不掉愛哭的毛病?」
顧訣邊撫上我湿漉漉的臉, 邊哄,「你一哭, 我心疼,疼死了怎麼辦?」
我氣惱地拍掉他的手,哭得更兇了。
我隻是好心疼,好心疼,沒忍住一個勁地念叨著:
「五年了, 五年啊……」
顧訣微微傾身, 動作輕柔地將我擁進懷裡, 輕拍著我的背安撫。
「是,五年了。」
剛從鬼門關走了一趟的顧訣,輕笑了一聲,對我說,「阿梨,別來無恙。」
我將臉埋進他的胸膛, 忽然間,就釋懷了。
漂泊止於愛人的相遇。
餘生漫長,幸而我們別來無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