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的報名很人性化,到了學校的新生報到處報完名以後,可以讓我們自己選宿舍登記,我和陸憲自然而然地選在了一起。
老實說我是有點緊張的,雖然高中兩人都是寄宿生,但是高一的時候就沒有分到一個宿舍,這也是兩人頭一次長住在一起。
一片陌生的環境裡,我們是彼此最熟悉的人,所以在一群還很疏離的氛圍裡,我們顯得更為親近。
宿舍是六人寢的上床下桌,其他四個室友早早地到了,我們到寢室的時候隻剩下兩個靠近門的位置。
陸憲發揮了自己的特長,不到一天就把其他四個人聊成了哥們,第二天就能互叫「兒子」了。我也跟著陸憲,不到一個星期,宿舍的關系就熱了起來,他們都是一群很好的人。
軍訓我被曬脫了一層皮,從脖頸到背,全部都火辣辣的,不碰都疼,用手一碰就能把皮給摸下來。陸憲難得冷了臉讓我下午請假去坐著,我說別人女生都沒想著請假,我一個大男人因為被太陽曬去坐著乘涼像什麼話。
睡在我旁邊床鋪的張思文擺擺手,一副很懂的樣子朝我說:「女生都塗防曬,我有幸被我女朋友贈送了一支。」說完就從自己的桌上拿來遞給我:「看你細皮嫩肉的,你先用吧。」
「先塗藥啊,哪能直接塗防曬。」周其攔了張思文一手。
「怎麼就我那麼嚴重呢?」看著其他幾個跟自己一樣曬在太陽底下,隻是出汗出得厲害的室友,我有些無奈地笑。
「我去醫務室給你拿藥。」陸憲嘆了口氣,頂著烈日出了宿舍門,拉都沒拉住。
至少帶把傘啊。
「老蘇,你和陸憲本來就認識吧?」反應最慢的張晨旭坐在椅子上,軍訓都一個星期了才朝我問。
這聲老蘇叫得,差點沒反應過來他在喊誰。
「小學就認識了。 」我點點頭。
「挺牛啊,大學了還能在一塊。」張思文也坐下了。
那聲「在一塊」,讓我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隻能幹巴巴地說了聲:「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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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燙了,那些被曬破的地方像是被重新覆了一層火。
陸憲滿頭大汗地回宿舍以後,去洗了手洗了臉,將手擦幹以後,拿著藥膏擰開衝我說:「哥給你塗。」
其餘四個人齊齊地看著我們,我有些慌亂地擺了擺手:「不用,我自己來就行,你給我吧。」站起來,想要從他的手裡接過藥膏。
「你塗不到,背過去。」陸憲躲開了我的手,朝我揚了揚下巴。
我沒動,他就拉著我坐下,然後輕輕地拉開我背上的衣領,曬傷的地方火辣辣地更疼了,滿鼻子都是曬傷藥那一股奇怪的藥味兒。
在其他四人的目光裡,我緊閉著眼感受著陸憲的指腹在我的後脖頸處小心翼翼地觸碰,一點點地,隨著藥膏的塗抹,往背部下移。
疼得到了緩解,燙卻更嚴重了。
「怎麼都曬成這樣了?」耳邊全是陸憲悶悶地詢問,手上的動作又輕了許多。
「哇沃。」周其也走到了我身後,分不清是調侃多一點還是震驚多一點的語氣。
總是這樣,那種笑聲又開始出現在我們的身邊。
陸憲是真的感覺不到嗎?還是他真的僅僅認為那是沒有惡意的玩笑?
軍訓結束以後,等曬傷好得差不多了,我在學校外很近的一家咖啡館找了份服務員的兼職,利用中午和下午放學的時間,工資很可觀。
陸憲第一次陪我去面試的時候,還小聲地埋怨過:「那你是不是都沒空了?」
「晚上 9 點就下班了啊。」好嘛破案了,是陸憲黏我多一點。
陸憲嘆了口氣:「孩子長大了,哥很欣慰,但孩子不戀家,哥很生氣。」
「吃點藥吧陸憲。」
面試的那家咖啡館也不知道是怎麼開了那麼久的,我跟陸憲到店的時候,除了一個服務員以外,一個客戶都沒有,陸憲看了我一眼,應該是覺得我被騙了。
服務員聽到我是來兼職面試的以後,衝我笑著說了聲稍等就去了後門,沒過兩分鍾,老板就從後門走了進來。
老板是個很健談的人,留著很文藝範的長發。
面試都不能算面試,他就瞧了我兩眼,直接拍板教我上手了,從點單系統到一些簡單的機器使用,絲毫沒有在意我是第一次做這個。
果斷到嚇得陸憲一連來了四天,成了這四天這家咖啡館裡最穩定的顧客收入。
開心是真開心,肉疼也是真肉疼啊。
第五天我實在受不了了,給他遞店裡最便宜也要 18 一杯的美式時,咬著牙小聲衝他說:「一個星期喝一百塊的咖啡,你生活費天上掉的是吧。」
「我不是怕你被騙嗎?」陸憲也小聲回著我,「你看平時除了我哪有人啊。」
「你也知道隻有你,誰家好人天天來啊。」陸憲至少撐起了店裡一半的流水。
陸憲堅持又來了兩天,喝了兩杯我強制給的礦泉水以後,總算是放心了下來。
我也是聽另外一個穩定的員工說的,老板開這個咖啡館純粹是為愛發電,根本不在乎掙不掙錢,他掙錢的行當不在這個咖啡館。他還知道這話說了容易讓人誤會,又補充了一句「放心,合法的。」這種更讓人誤會的話。
得虧一個星期相處下來知道這個員工和老板一樣是個不著調的人,我才沒有聽到這話後拍屁股走人。
陸憲從一周七天都來變成了三天一來。來得多了,另外一個員工也把他當作員工來用,教他使了不少機器,喝咖啡也隻用員工價,聊得開心了直接就免單。
我眼睛都瞪大了:「老板不說你?」
「你不說我不說,老板上哪知道去?」看他那副無所謂的樣,應該是個慣犯。
早說啊!早說那個冤枉錢也不會花!
陸憲精力旺,坐不住,在學校報了社團和學生會,來的次數就少了。
咖啡館的生意也因為大二大三的開學慢慢好了一點,也僅僅是好了一點。這讓我還挺高興的,畢竟這種輕松又自由的兼職工作真的很難得。
來這裡喝咖啡的除了看著店面裝修不錯,進來買杯咖啡拍照打卡的人之外,來來去去也就那一些人。
有一個經常來的常客,在我看到他第一次走進我們店裡的時候就記住了。原因就是他染了一頭非常惹眼的天藍色頭發,左耳上至少戴了四個耳釘,每次進來都是不同的風格打扮,臉色總是拽拽的,看起來十分不好惹。因為常來,也成了我們咖啡館的一道風景線,還有不少人都是為了他來咖啡館坐坐。
聽小隋,噢,小隋就是那個長期的員工。
聽小隋說,他叫葉嶺。
看著坐在窗邊的那個藍發少年,我問小隋:「你怎麼知道的?」
「他是我們老板的朋友,別看他現在一副酷拽帥的樣,私下裡是個逗比。」小隋沒有正經事,隻要是個熟客他都能嘮出兩句來。
「蘇安寐——」咖啡館的門被打開的同時,還伴著陸憲激動的喊聲,下一秒一道白色的閃電就湊了上來,陸憲穿上正經的白襯衫,手裡還拎著一件深色的西裝外套,「今天下午兼職請假唄。」
「怎麼了?」我沒再跟小隋繼續葉嶺的話題,眼神轉著圈地打量陸憲,真的挺適合挺帥的。「今天怎麼打扮成這樣?」
「哥今天社團演講,去看!」陸憲雙手合十,「別逼我求你。」
「操。」我笑著罵了一聲,這還是陸憲第一次上臺演講吧,那還真是不能錯過。
我看向小隋,一臉你懂的吧。
小隋將要給葉嶺送去的咖啡遞給我,對我比個 OK,「懂」。
我把圍裙一放,朝陸憲使了個眼色,讓他去外邊等我。
拿著咖啡,我送到葉嶺的桌前,這才看見葉嶺的眼光一直直勾勾地盯著我,我臉上還未散去的笑意稍稍收斂了一點:「祝您生活愉快。」
「你喜歡他?」葉嶺的臉色沒有什麼改變,淡定得就像說「你好」一樣,非常直接又無情地撕開了我的秘密。
我的笑容僵住了。
這跟以前的玩笑話不一樣。
跟那些「你們好般配」「陸憲你別太愛了」完全不一樣,這在習慣了以後就隻會讓我感覺到偶爾的害臊,或者看著陸憲的附和裝作淡然一笑。
因為那些都是假的。
隻有這句是真的。
葉嶺看著我,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還是單戀噢,很累吧?」
「還沒好嗎?」陸憲在背後喊我。
迫使自己盡快有反應,再開口時聲音都幹巴巴的:「我先走了。」然後像逃命一樣地跑掉。
很明顯嗎?
他是怎麼看出來的?明明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啊。
他這麼輕易地就看出來了,是不是其他人也知道?
是不是陸憲也知道?
我看著臺上意氣風發的陸憲,第一次感覺到不安。
自己表現得太明顯了嗎?
真的會有兩個朋友,會這麼親密嗎?
陸憲知道的話,他會怎麼想?
第二次在咖啡館見到葉嶺的時候,我繞開了他的單,讓小隋做了放到他常坐的位置,避免和他再有交流。
但葉嶺好像突然間卸掉了偽裝,不再維持著小隋嘴裡的高冷範,拿起咖啡邊攪拌邊坐到了吧臺邊,直白地用稀奇的眼光打量著我:「你叫什麼名字?」
第一次因為店裡的生意太差而感到厭煩,如果現在自己需要做咖啡就好了:「……蘇安寐。」
「安妹?」葉嶺重復了一遍。
「寐,睡覺的意思。」快來人快來人快來人……
「好特別的名字。」葉嶺將手抵在吧臺的桌子,勾起一抹笑容,好像那天的對話從來沒有出現過。
「……」快來人快來人快來人快……
「你不太喜歡說話?」葉嶺笑眯眯地。
「……」快來人快來人快來人啊……幹嘞老板你家咖啡店早晚倒閉,「不知道說什麼。」
「隨便說,我是在搭訕你。」葉嶺習慣性摸了摸自己左耳的耳釘,將藍色的碎發往後捋了捋,「你應該看出來了吧?」
「?」沒有。
「……不是吧?」葉嶺沒想到我沒有反應,原本有些慵懶的腔調染上一絲震驚,「你難道不是?」
「……啊?」我啊了一聲後,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他和我一樣,是同性戀。
意識到這件事之後,直接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因為他是和我一樣的,所以他才能一眼看出來。
我悄悄地松了口氣。並不是自己太明顯了。
「不應該啊……」葉嶺小聲嘀咕了一聲,又重新看向我,沒有了繞彎子的意思,「你是個 gay 吧?你不是喜歡那個傻大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