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沈瑱道:“沒有誰有資格審判未來之罪,就算是天帝也不能。”


現在的殷無覓早已不是當初囚困於昆侖山腳下的低賤地魅,他是神女結過契的丈夫,是天帝下旨認可的阆風山主,是昆侖君悉心栽培了數十年的內定繼承者。


沈薇為了扶持他,將神女昔日擁有的一切人和勢,都拱手送與了他,退居幕後的這麼些年,殷無覓在昆侖的權威,可能早已超越她這個神女。


她動不得他,至少不能再像晟雲臺上時,那樣明目張膽地動他。


雪風掀起傘面,將油紙傘吹落懸橋,傘面上繪制的紅梅一點點被雪色掩蓋。沈丹熹站在懸橋中間,看了一圈四面飛雪,忽然發現,這雪花與九幽飄飛的灰屑何其相似。


她站於茫茫大雪中,依舊是孤身一人。


沈丹熹心跳忽然加速,眼前生出幻覺,在她眼裡的天地極快地暗下來,風雪密得遮掩住天光,雪也變成了鉛灰色,懸橋兩面的宮殿都在她眼中猛地拉遠,宮闕內的燈燭輝光大片大片地熄滅。


天地瞬間化成了囚籠,在越來越暗的視野裡,沈丹熹用力扣緊懸橋的鐵索,驚惶地瞪大眼,她似乎看到灰燼當中堆砌的一座座墳茔,還有被她從墳茔裡刨出來的枯藤。


“不對,不對……”沈丹熹用力揉眼,跌跌撞撞地往前逃了幾步,跌坐到地上,已分不清眼前所見的究竟是真實還是幻象,“不對,我已經出來了,絕不能再回去……”


她抓起一把雪,看它們在手心裡,時而是潔白無瑕的,時而又是鉛濃的暗色灰燼。


究竟是雪,還是骨灰?


沈丹熹怔怔盯著片刻,實在辨不清眼中真假,索性抬手抓了它們塞進嘴裡。


遲鈍的五感緩慢地感受到了雪的冰涼,感覺到了它們在舌尖融化。


沈丹熹咽下一口雪水,多餘的雪從嘴裡嗆咳出去。


是雪。


九幽是沒有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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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心地笑起來。


意識從這種恐懼中掙脫出來後,眼中的幻象亦隨之消散,周圍重新亮起來,熹微宮的殿宇隱隱可見,光亮雖被風雪遮掩,但一直都在。


一簇火光出現在懸橋上,比周圍一切都要明亮的光芒立即吸引了她的注意,沈丹熹抓住鐵索站起身,強迫自己收斂住外放的情緒,掸去身上碎雪,維持著體面,看著那光距她越來越近。


修長的身影從風雪裡走出,手裡提著一盞琉璃燈,燈盞內的雀火靜靜燃燒。


他穿著顏色十分濃鬱的靛藍色錦服,外罩同色織金紗衣,狂風將他的袖袍吹得鼓動起來,束在金冠中的長發,亦隨風而飛揚,發中夾雜五色絲绦。火光映照在他的發冠,映照在他滿身的刺繡,金色的羽紋格外耀眼。


像劈開陰霾的一束金光,填滿她的瞳孔。


漆飲光走近她身前,低眸看她,雀火的光將她整個裹住,說道:“殿下,我找了你好久。”


沈丹熹將琉璃燈奪過來,握進自己手裡才覺安心,她克制著心中餘悸,平靜地回道:“你找我做什麼?”


漆飲光沒說是因為封鎖雀火的那三根魂力金絲震顫,引得雀火搖曳。


他看了一眼她緊緊握住燈杆的手,用力到手背上的筋都浮出來,溫聲道:“隻是在熹微宮等得太久,想出來走走,順便來接殿下。”


“多管闲事。”沈丹熹冷哼,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說道,“你接到了,走吧。”


“等等,殿下。”漆飲光側身阻了阻她的腳步,在沈丹熹不耐的目光中,抬手屈指,在她頰腮上掃過,蜻蜓點水一般,“你臉上有雪沫。”


沈丹熹瞳孔微縮,猛地揮開他的手,“別碰我。”她嫌惡地以袖蹭臉,大步離去。


漆飲光垂下手,目光移向橋面薄雪上凌亂的腳印,彎腰從地上抓起一小團雪喂入嘴裡,冰雪在舌尖緩慢融化,流入喉嚨裡。


昆侖山上的雪幹淨純粹,寒氣刺喉,算不得什麼美味。


她說她出來了,絕不能再回去。


從何處?


漆飲光的視線掠過遠處的懸星殿,回頭看一眼風雪當中漸行漸遠的人,揮袖將橋面殘留的足跡抹除幹淨,轉身追上前方那一抹身影。


熹微宮位於阆風山南,獨佔一個小山頭,花樹環繞,青石鋪路,每隔十步便有一盞地燈。


地燈的石座被雕刻成不同的瑞獸形狀,口銜一根不盡木,日夜焚燒不滅。


到了宮殿前,沈丹熹拂過琉璃燈杆上的銘文,靈光流轉,將這一盞琉璃燈收束為拳頭大小,被她收入袖中,顯然沒打算將它還給原本的主人。


漆飲光收回想要去接燈的手,給自己找臺階下,“殿下如此喜歡雀燈,是我的榮幸。”


“殿下回來了!”


熹微宮裡湧出一群宮娥,見到她都很歡喜,簇擁著沈丹熹往裡走。


時隔經年,她再次回到自己成長的地方,然而,熹微宮裡的一切早已大變樣。


從入門處伊始,處處都讓她覺得陌生。


粗略一掃,便可見宮中不少樓閣屋殿都做了或大或小的改變,有的用途變動了,有的構造變動了。


她最常呆的書房從僻靜的樓閣換到了朝陽的東面,朝著花園,園中種滿不同品種的薔薇花,深深淺淺的花朵擠滿枝頭,風雪都掩不住。


每一扇窗都被擴開了,都打開時,四面通透,視野毫無遮攔。窗下掛著金銀貝殼冰片之類制成的風鈴,鈴下還有細長的木片或是布帛,上面寫著一些字和圖畫。


行走於熹微宮中時,時時會有叮鈴的碎響飄入耳中。


沈丹熹從廊下走過,揮手削斷了一串呱噪的風鈴,冰片串成的鈴鐺碎落一地,其上絹布隨風飄飛出去,落進花園的雪地裡。


有宮娥詫異地低呼一聲,立即跑去撿起雪地裡的絹布,拿回來,說道:“殿下,您怎麼突然要扯了它,這上面還有您作的畫呢。”


“是麼?”沈丹熹好奇地伸手接過,捋順潔白的絹布,目光落在絹布上畫著的那一隻柔軟可愛的狸花貓。


那隻貓仰躺在地上,四腳朝天,正捧著一朵薔薇花嬉玩。


“真是可愛。”沈丹熹白皙的指尖點在畫上,一寸寸撫摸過畫上小貓,欣賞了片刻,隨後抬手,再次將它扔進廊外的雪水坑裡。


“殿下?!”那宮娥驚呼,被沈丹熹瞥來的眼神嚇住,抬手掩唇,硬生生吞下喉中的聲音。


周圍的宮娥面面相覷,這一次,沒有人再敢上前去撿起它。


絹布上的狸花貓被雪水浸湿,墨跡洇染,一點點變得面目全非。


“哎呀,這麼容易就沒了。”沈丹熹遺憾道,眉目卻飛揚起來,明媚的笑意驅散了眼中的陰霾,她轉身對隨在身邊的宮娥交代道,“將熹微宮裡所有的鈴鐺都拆了,全部處理掉。”


一名宮娥上前回話,她面上有疑惑和不解,但卻沒有忤逆沈丹熹的意思,隻是小心詢問道:“殿下,您的筆墨也要一並處理掉麼?”


回話之人是熹微宮中女官之首,沈丹熹還記得她,名叫棲芳。


沈丹熹頷首,隨意道:“燒了吧,全都燒光。”她又看了一眼雪地裡開得嬌豔的薔薇,抬手點了點探進廊下的一朵花苞,“把它們都挖了,搗爛成泥,一株也不留。”


“可是,這些花是您和……”棲芳抬手攔住說話的宮娥,垂頭應是。


沈丹熹笑了笑,這些花是她和殷無覓親自種的。


她知道呀,她曾在夢裡看見過的。看他們從凡間各地尋來花種,植入土裡,每日裡精心呵護,薔薇發出新枝,長出花苞,盛開的頭一年,還在宮裡舉辦了一場賞花宴。


她也來賞了,隻是無人知曉而已。


昆侖山上靈花蔓草無數,無人停留欣賞。因為神女喜歡,這一株凡塵之花被捧上高臺,成了昆侖山上萬花之首。


沈丹熹一片片揉碎手裡的花苞,別著急,她會將這裡不屬於她的東西,一一找出來,全部清理幹淨的。


沈丹熹回眸間,不經意瞥見眾人臉上難掩的惋惜,腳步頓了頓,開口說話時聲線柔和,卻無端叫人心驚,“我要是知道你們誰私藏了去,我會很不高興的。”


棲芳忙道:“請殿下放心,鈴鐺、字畫和花,我們一定處理幹淨。”


沈丹熹這才滿意,在眾人簇擁中走進主殿,這地方,她是熟悉的,因為常入她的夢中來。她抬手撩過門側垂下的幕簾,一路走一路撫過殿內的擺置。


起居主殿內的物件擺置,也與她曾經的習慣全然不同,讓她走在殿內的每一步路都覺不適。


沈丹熹抬眼,一眼便掃見那一張椿木博古架,架子上擺滿了珍奇的玩意兒,將這一間外殿也隔出內外兩處空間。博古架正中最顯眼處,擺放著一盆睡蓮,葉綠花繁,蓮花瓣晶瑩剔透,有源源不斷的冷霧從盆裡漫溢出來,如瀑布一樣流淌至地面。


冷霧由濃到淡,漸漸消散於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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