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殼外傳來煊烺擔憂的聲音,問道:“漆飲光,你到底在蛋殼裡做什麼?心跳聲跟打雷似的,這座火山口都快被你重新點燃了。”
那邊廂,沈丹熹捏著玉簪,半晌都沒見簪子有動靜,以為自己把他嚇壞了,正輕聲細語地安撫他,想哄他重新出來。
結果沒哄來漆飲光,卻先見著一行人騎著馬往寨子外走,為首之人正是她的寨主大舅和爹爹。
沈丹熹收好簪子,從樹上跳下,很快便趕過去,喊道:“阿舅,阿爹,你們為何這麼晚了還要出寨?”
馬上大舅看到她,眼前一亮從馬背上跳下,走到進來前,不住贊道:“我們的小姑娘長大了啊,這是誰給你簪的花,這麼漂亮?”
沈丹熹視線轉向她爹,她爹道:“前寨傳來鴿信,有一隊百來人的殘兵正往我們這裡來,看來向是從夾城過來的,所以我和你大舅決定親自去看看。”
夾城的戰事十分激烈,他們曾派出許多人去查探情況,都沒能回來,導致他們一直不知道那邊戰況如何。
沈丹熹抓起腰間竹哨便想喚自己的馬來,說道:“我跟你們一起去。”
大舅按住她的手,“又不是什麼大事,你就別去了,和你阿娘一起好好守著後寨,這裡才是我們的根基。”
他把沈丹熹往那一處燈火未歇的廣場上推了推,翻身上馬,大聲笑道,“好好去過你的節,等我回來,把那個手巧的小子帶來給大舅看看。”
說完不等她回答,扯動韁繩,揚鞭拍馬,“走。”
馬蹄聲飛揚,穿越燈火,縱入夜色中。
第96章
這一座山寨名為桃源寨, 是沈丹熹的那個書生父親為之命名的,寓意寨子能成為一方隱世桃源之地,民眾能夠隱居一隅,不受戰火波及。
可寓意雖佳, 想要真的成就其名卻是千難萬難。
桃源寨分為前後兩寨, 後寨為寨民們的主要安居之所, 倚靠周圍險峻的群山地勢所建,是易守難攻的地形,前寨則把控著通往後寨的唯一路徑, 距後寨三十餘裡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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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丹熹爬上高處, 看著大舅一行人舉著的火把光芒漸漸隱沒在蜿蜒的山道中。
許多人都看到了他們出寨, 輕松的氛圍自也很快散去了,花朝節的活動落幕, 聚集的人群各自回了家, 寨中燈火一盞盞熄滅下來,夜色合圍, 籠罩住山寨。
沈丹熹一回頭便看到那白日送過她花的少年站在不遠處, 目光盯著她頭上的簪花,一副難以釋懷的表情,在他身後不遠處還有一群探頭探腦的小子。
少年走上前來, 說道:“懷玉,花朝節散了,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沈丹熹搖頭拒絕, 提高了一點聲量對他身後那群人道,“都早點回去休息, 明日一早還照往常的時辰早起操練。”
那方頓時傳來此起彼伏的哀嘆聲,嘆過之後卻也聽話地各自散去回了家。
隻剩眼前這一人固執地站在原地, 躊躇半晌,才鼓起勇氣問道:“我能知道給懷玉簪花的那個人是誰麼?”
沈丹熹靜靜地看著他,眼尾流露出淺淺笑意,“能為我簪花之人,自是我的心上人。”
她此話說得直白,想徹底打消他的心思。
對方的臉色霎時白了一度,肩膀頹喪地垮下去,還想繼續追問究竟是誰,沈丹熹不答,他便隻得放棄,垂頭喪氣地轉身離開。
熱鬧散去後,山間的風便帶上了夜裡的涼意,樹下的燈籠被風吹得搖來晃去,那昏黃的光便也晃蕩不休。
搖蕩的光影中漸漸顯出一道颀長的身影,漆飲光穩住元神,凝結神識再一次穿越靈印而來,恰好將沈丹熹那句話聽入耳中。
他的殿下轉世之後,確實坦率了很多,嘴也甜了很多,很會說情話。
漆飲光好不容易穩住的神識又在她的這一句甜言蜜語中,抑制不住地漾起漣漪,沈丹熹回頭看見他,從鼻子裡哼出一聲,“膽小鬼,這麼快就出來了,怎麼不躲了?”
漆飲光辯解道:“我沒想躲。”
他走過去,定了定神,俯身靠近她,“現在還能繼續麼?”
沈丹熹裝傻,“繼續什麼?”
漆飲光沒說話,垂下纖長的睫,眼眸半闔,更低地垂下頭來,他腦後高束的長發從發冠裡滑落下來,一縷發絲隨風拂動,輕輕掃過沈丹熹的臉頰。
在他的唇即將貼上她時,沈丹熹抬手推開他的臉,哼道:“晚了,我沒興致了。”
漆飲光被拒絕,委屈巴巴地盯著她,沈丹熹對他可憐的眼神視若無睹,轉身走到樹下墊腳取下掛在樹枝上的燈籠,沿著階梯往高處的院子走,
“我先前並非想躲,隻是太過突然,我被嚇了一跳,沒控制住妖力。”漆飲光解釋道,懊惱地嘆一口氣,追上她的腳步,兩人一同往山上行去。
沈丹熹笑話他道:“這麼經不起嚇啊,那我現在親你,你就能控制住了?”
漆飲光去拉她的手,軟聲相求,“再試一試就知道了。”
沈丹熹鐵石心腸道:“不想試。”
她說完之後,身旁人許久都沒有再說話,沈丹熹疑惑地眨了眨眼,轉頭看過去。漆飲光落後了她一步,站在下一個石階上,在她轉過身來時,指尖勾動晚風,在她身後推了一把。
沈丹熹猝不及防,朝他跌倒下去,被他張開雙手緊緊擁住。
唇上貼來柔軟的觸感,先是輕輕地試探了一下,見她沒有抵抗,蜻蜓點水的試探立即變為熱烈的索取,沈丹熹輕輕哼聲,齒關剛松開一道縫隙,湿熱的唇舌便趁隙而入,攻城略地。
她手上的燈籠落到地上,咕嚕嚕地翻滾下幾個臺階,在拐角處停下來,內裡的燈油灑落,火光呼啦一下燒起來,將外罩的油紙點燃,熾烈的火光在眼前晃動出綺麗的光暈。
沈丹熹喘不過氣來,忍不住抬手抵在他的脖頸上,帶著點懲罰性質地按壓他的喉結。
最是脆弱而致命的地方被她按在指尖下,漆飲光後脊上竄過本能的戰慄,從她指尖的輕撫或按壓下漸漸明了如何做會讓她覺得舒服,如何做又會讓她感覺不快。
他很聰明,很懂得該如何服侍她,沈丹熹便也放任了他的得寸進尺。
火焰將燈籠燃燒殆盡,便隻剩清亮的月色潑灑在山階上。
山寨大當家和她爹一夜未歸,第二日白日也沒收到前寨傳來任何消息,前寨沒有動靜,便說明沒有發生戰事,這本來是好事,沈丹熹卻沒來由地心生不安。
她按照往日習慣,隨母親巡查完寨子的安保,到了下午便有些坐不住,想要牽了馬去前寨看看情況。
還沒走到馬厩,便聽人急急地跑過來稟報,說鴿籠裡的信鴿出了問題,但要問他究竟出了什麼問題,他又一時說不上來,隻猶疑不定道:“鴿子有些古怪。”
沈丹熹回眸看了一眼漆飲光,後者乖巧地跟在她身側,一起去了鴿舍。
這些鴿子都是信鴿,有專門的養鴿人,平日裡將它們侍弄得很好,信鴿是千挑萬選,經過訓練的,比起一般的鳥來說,要秩序許多。
但今日的鴿舍卻很紛亂,還沒走進鴿舍便能聽見裡面尖利的咕咕叫聲,院子裡羽毛亂飛,樹下的鴿籠門大開著,籠底躺了好幾隻帶血的鴿子。
沈丹熹在亂飛的羽毛中,都能看見它們腦袋上被啄開的血洞。
養鴿人心疼地跑過去,哎哎叫道:“怎麼回事,怎麼一下死了這麼多隻。”他去稟報前,隻覺得鴿子行為有些古怪,沒想到就這麼一炷香的工夫,鴿舍裡就全然亂了套。
這些信鴿經過訓練,雖逃離了籠子,卻也沒有飛散出去,還圍繞著鴿舍飛飛停停,咕咕咕的叫聲一直不停,像在躲著什麼東西。
饒是沈丹熹聽不懂鳥語,也從它們的叫聲中聽出一點古怪來,她見漆飲光正側耳傾聽四面鴿叫,抬手將食指壓在唇上,朝養鴿人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漆飲光聽了片刻,仰頭視線追尋著院子裡亂飛的鴿子,終於似鎖定了其中一隻,他的身形倏地化作流光射去,須臾後,擒住一隻鴿子飛落下來。
那養鴿人看不見漆飲光,隻見到一隻鴿子突然從半空栽下來,下意識要伸手去接住它,被沈丹熹眼疾手快地擋了一擋。
漆飲光擒住鴿子動作迅速地將它關進一個單獨的小籠裡鎖住,沈丹熹快步走到那鴿籠前,視線打量籠中的鴿子。
籠裡的鴿子被捉了以後,便安靜地站在籠中的橫架上,來回轉動腦袋,看上去和其他鴿子沒有什麼區別。
“它有什麼問題?”沈丹熹低聲問完之後,目光一凝,看到了它鳥喙後面靠近羽毛的地方沾染的血跡。
漆飲光道:“其他的鴿子都很怕它。”
確如他所說,這隻鴿子被關住後,院子裡亂飛的鴿群一下安定了許多,陸陸續續降落到院中各處。
養鴿人看見四面落下的鴿子松了口氣,也走上前來,湊近了看籠中鴿腳上的編碼,說道:“少當家,這隻鴿子是昨晚從前寨來送信的鴿子。”
沈丹熹聞言眉頭頓時一蹙,她伸手進鴿籠,想要將那信鴿捉住仔細看個究竟,被漆飲光抬手截住,“等等,讓我來吧。”
漆飲光分出一縷妖氣探入籠中,幽藍色的光芒裹住信鴿,如一層輕薄的煙塵滲透入它的羽毛底下,籠中的鴿子張開嘴,突然發出痛苦至極的鳴叫,這種叫聲尖利得幾乎難以想象是從一隻鴿子嘴裡發出來的。
它從橫架上滾落至籠底,劇烈地撲騰掙扎,片刻後,一個豆大的血影突然從鴿子嘴裡飛竄出來,隻撲向籠子外探頭查看的養鴿人。
“當心!”沈丹熹喊道,一把推開那養鴿人,另一手從頭上拔下發簪,朝著半空中迅疾如電的血影直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