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距離裴靳殺青還有一周。
我肉眼可見地雀躍起來。
馬上，我和裴靳就可以解脫了。
某天，我忽然想起很久沒有和程嘉聯系了。
畢竟她一直以來，對我都還算照顧。
正在我籌劃著請她吃個散伙飯時。
「程嘉自殺」的消息鋪天蓋地席卷整片網絡。
她是被李崇逼死的。
李崇曾經警告我的話再次成了真。
我像是幹渴已久的旅人，終於找到綠洲時才發現，那是海市蜃樓。
路盡頭的光，嘭的一聲。
滅了。
程嘉的最後一條微博，是和李崇的對話錄音，以及她這兩年來受到李崇迫害的證據。
「李哥，這兩年你讓我幹什麼，我從來沒有拒絕過。我們說好的，兩年合同一到，我們合法解約，你放我離開。」
「放你離開去找那女的？那誰給我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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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嘉，這兩年你陪過不少老總。你在他們身下的時候，沒懷疑過自己真的是同性戀嗎，啊？」
「況且，你喜歡的那女孩如果知道你跟過那麼多人，她不覺得你惡心？」
程嘉聲音顫抖。
「那都是你逼我的……」
李崇很坦然，「無論是強迫還是自願的，我都有你陪睡的視頻。程嘉，你走不了。安安分分在我這兒待著。」
「這樣，我給你找個願意包你的金主，穩定點兒的，行不？」
錄音到此結束。
我們沒有聽到程嘉的回應。
但現在的一切都表明著她的決定。
程嘉忍受不了李崇的壓迫了，所以她選擇了魚死網破。
在她最後的遺言裡，她承認了自己喜歡一個女生。
但她沒有公開那個人是誰。
……
警方公開的最新進度是李崇跑了。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已經隱約有不好的預感了。
現在大家都知道裴靳和程嘉是在炒 cp。
但還沒人懷疑到裴靳的性取向身上。
裴靳把我攏進懷裡。
「不怕。」
他甚至沒有安慰我說些假話。
我們都知道，李崇遲早是會找上我們的。
在天氣預報發布臺風預警的當天，我接到了李崇的電話。
「裴昭，要不要猜猜我給你打電話幹什麼？」
我沉默著沒說話。
多半是要錢的。
但，李崇錦衣玉食這麼多年。
我料到了他會獅子大開口。
「我這些年做過的事兒都被程嘉那個婊子曝光了，躲呢是躲不了多久了。」
「但我進去了，或者說是挨槍子兒了，也不能讓你們好過是吧？」
「李崇，你什麼意思？」
「裴昭。」
他語氣裡滿是勢在必得。
「給我分批準備 5000 萬，我要去美國。」
「到了美國，我會把照片徹底刪除的。」
「我憑什麼相信你？」
他哼笑一聲。
「你沒有資格跟我談條件。」
「你要知道，裴靳是我一手捧出來的，我也能結束他的星途。」
他意味深長地說完這句話後，就掛斷了電話。
我站在化妝間內，卻仿佛身處懸崖邊。
今天是裴靳的殺青戲。
明明，明明我們馬上就可以離開了……
門外是路過的片場工作人員。
他們討論的聲音清晰傳進我耳朵裡。
「那個疑似李崇小號的一個微博號發了條微博你看了嗎？說是要曝光裴靳啥的……」
「我看了我看了！你說如果裴靳幹了什麼要被封殺的事，那電影是不是也播不了啊？」
「你管那麼多呢？又不是咱倆投資的電影，等著吃瓜就對了！」
這幾年裴靳掙的錢，很大一部分進了李崇的包裡。
且不說我根本湊不出 5000 萬。
更何況，我怎麼能幫助害程嘉的兇手逃走呢？
裴靳殺青宴後，我們坐在酒店的沙發上。
「李崇聯系你了？」
他手裡把玩著打火機，眉眼中沒有一絲凝重。
現在網絡上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裴靳不可能聽不見一點風聲。
「裴昭。」他很少叫我全名。
他隨意的口吻不像深思熟慮過一樣。
「我不怕輿論，不怕網爆。」
「在你得病的那段時間，我就明白，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最壞的打算，李崇曝光照片。」
「你也會被曝光在大眾視野下，被審判甚至是被辱罵。你怕不怕？」
窗外風雨交加。
我的心卻難得在這一刻平靜下來。
「我有點兒怕，哥。」
接著倏彎了彎唇，是卸掉一切重擔後的釋然。
「所以，你要陪著我熬過去啊。」
裴靳將半截煙扔進煙灰缸裡，了無意味地笑了一下。
所以把我抱在懷裡。
「哥陪你一起。」
在擔驚受怕的兩年裡，我所忌憚的不過是輿論對裴靳的影響力。
但如果他都承受得住。
我更不該拉垮下來。
此時，我的手機再次響起。
是李崇。
接起，打開免提。
「裴昭，錢準備的怎麼樣了？」
裴靳冷嗤一聲，「你一分都拿不走。」
李崇愣了一下。
「裴靳？」
緊接著輕哼一聲。
「我不跟你廢話，裴昭呢？」
「讓裴昭明天早上給我回電話。」
「那是我留給你們的最後時……」
裴靳沒等他說完，就徑直摁斷了電話。
9
那晚我們什麼也沒做。
裴靳隻是把我抱在懷裡，像小時候那樣。
不大點兒的他哄更年幼的我睡覺。
我想，這大概是我睡得最安穩的一個晚上了。
第二天我醒來後，房間內隻有我一個人。
裴靳不見了。
我深呼了一口氣，打開微博。
熱搜榜上。
「裴靳退圈。」
「李崇落網。」
「裴靳竟是同性戀！」
「曾發的微博早有所指！」
我頓了兩秒，才顫著指尖點開詞條。
「裴靳發布會自爆性取向了！誰能扒一扒男嫂子是誰啊！」
下方附帶一截視頻。
不是李崇曝光的。
或許說李崇還來不及曝光。
裴靳提前自己公開出櫃了。
清晨裴靳自己聯系媒體，公開表明自己有男朋友，且正式退圈。
同時也將李崇這兩年以視頻威脅的事公之於眾。
臺風影響下的暴雨勢不可擋。
我趕到現場的時候，卻幾乎被粉絲媒體圍得水泄不通。
裴靳站在臺上。
「抱歉大家。」
隨即彎腰鞠躬。
周圍雜亂的聲音裡夾雜著幾句臟話。
我還是不可抑制地心揪了一下。
直到聲音越來越大。
我停止了往前擠的動作。
「他媽的李崇那個臭煞筆，嗚嗚嗚哥哥不要退圈！」
「就是啊李崇等著他媽吃牢飯吧，最好死在裡面。」
還有理智粉的發言。
「裴靳，你聽不聽得到我說話？！」
她吼得嗓子快啞了。
「都給我安靜，聽我說！！！」
她一嗓子吼得現場大部分粉絲都瞬間停止吵鬧掙扎。
這大概是站姐。
裴靳垂眸看著她，拿起話筒。
「記得。」
她有些哽咽，「你記得什麼？」
「第一次我被粉絲接機的時候，有 7 個粉絲，裡面就有你。後來很多次我都能看到你接機，你給我寫了很多封信。幾乎每次見你，你都不會拿手機拍我。」
女生吸了吸鼻子，是在竭力抑制住哭腔。
「因為除了接機和發布會，我幾乎見不到你。比起花時間去錄像，我更想多看看你有沒有休息好。」
「裴靳，那是李崇的錯，你為什麼要自己承擔後果？你真覺得我們非常在意你性取向這件事嗎？幾乎在這裡的每一個粉絲，都是因為你的電影喜歡上你的。你不需要捆綁 cp，不需要隱瞞戀情。我們不會因為這些脫粉。所以，能不能不要退圈呢……？」
說到最後, 她已經徹底哭了出來。
周圍接二連三地響起抽泣聲，低聲重復不想讓裴靳退圈。
臺上的男人被棒球帽沿遮住大半張臉，看不清神情。
直到發布會結束，裴靳也沒有給出明確的回復。
眾人似乎都開始去接受他要退圈的事實。
公司處理完李崇的事, 才手忙腳亂地給我打電話。
「退圈？！」
「退什麼圈？！」
「談個戀愛就想不幹了？那我公司還剩誰了？裴靳你要是解約退圈, 你直接殺了我算了。」
老板劈頭蓋臉一堆自殺式威脅。
我去牽裴靳的手。
「哥, 今天你一個人站在臺上的時候，怕嗎？」
大概是李崇落網, 整個人都顯得輕松起來。
他挑眉笑了一下。
「還行。」
「還以為會有人沖我砸雞蛋。」
沉默半晌，我終於問出。
「你是真的不喜歡演戲嗎？」
裴靳不說話了。
他拿出一盒煙, 抽出一根煙拿在手裡。
到底沒點燃。
「我不知道。」
他捻著煙, 垂眸, 聲音很輕。
「從前隻把拍戲當成工作當成任務, 隻想著帶你離開。」
「但好像，現在真讓我不去拍戲了，又有點兒難受。
我打開電視，調出他主演的電影播放。
「裴靳, 你自己看。」
他抬起眼, 和熒幕中的自己對視。
「我跟過你的每一場戲, 我知道的。」
「你早就在不知不覺中愛上演戲了，你會認真揣摩角色, 對完成度的要求高, 不滿意就會提出重拍。」
「劇組裡的你是鮮活的。」
裴靳難得出現茫然的神情。
那晚，我陪他坐在沙發上, 看了一整夜他的每部電影。
到天亮也沒看完。
我也沒再追問他是否退圈。
但在我有些迷糊昏昏欲睡的時候，裴靳站起身。
揉了揉我的後腦勺。
有些無奈地一笑。
「那我還得去道個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