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又去了高三的教學樓,找到了和自己高一那會兒相同數字的班級,站在教室門口往裡看。
教室裡人還沒走光,老師也沒走,幾個學生正在講臺上找老師請教問題。
“那是我高一時候的物理老師!”
喻幼知突然興奮地小聲說,然後扯了扯賀明涔的衣服,指給他看。
“那個是我高一的同學,他是我們那時候的副班長!”
其他幾個人她都不認識,大概是因為分班的緣故,當初高一的同學都被打散了,喻幼知又往講臺下的那些課桌看過去,接著更激動了。
“那個是我朋友的課桌,”喻幼知激動地說,“我高一的時候送了她一個逢考必過的掛飾,你看那個書包,就是書包上掛著的那個。”
後來她轉學,就再也沒見過這個朋友,卻沒想到她送給朋友的掛飾,朋友連書包都換了,掛飾卻一直留著沒有扔。
她每說一句,賀明涔就嗯一聲,他一直看著她,看她興高採烈,和平時文靜的樣子完全不同,激動得整個人都差點沒跳起來。
他問:“怎麼不幹脆進去打個招呼?”
喻幼知趕緊退縮地搖了搖頭,或許是近鄉情怯,或許是害怕他們已經不記得自己。
“算了,我站在這裡看一下就行了。”
突然有隻手摁上她的腦袋揉了揉,賀明涔說:“膽小鬼。”
喻幼知沒否認,她承認自己這一刻就是膽小鬼。
就在她覺得這樣看看就已經滿足了的時候,賀明涔卻仰著頭,邁著懶洋洋的步子朝教室前門走去。
“喂!你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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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幼知趕緊叫他,然而沒叫住,小少爺直接就進了教室。
她趕緊捂住了眼睛,不敢看接下來的場景。
然而尷尬的場景並沒有發生,賀明涔對老師說了句什麼,老師一愣,緊接著趕緊放下手裡的試卷走出了教室。
物理老師的語氣很猶豫:“是喻幼知嗎?”
喻幼知小心翼翼地點頭:“嗯,老師好。”
緊接著發生的事完全不受她的控制,物理老師不由分說就拉著她去了教師辦公室,喊了聲喻幼知高一班主任的名字,說喻幼知過來了。
班主任是個四十歲出頭的中年女性,一見喻幼知就立刻紅了眼眶,上前將她一把抱進了懷裡,語氣哽咽道:“孩子,你終於肯回學校看老師了,這兩年你在新家過得好嗎?”
班主任的話讓喻幼知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五髒六腑瞬間緊縮起來。
父母剛去世那會兒,班主任時常找她談話,可是她什麼也聽不進去,隻覺得人生一片灰暗,不願上課不願學習,更不願意繼續待在學校。
班主任理解她因為雙親去世而性情大變,沒忍心責怪,隻是重重嘆氣。
後來那個依舊留著喻幼知送的掛飾的朋友也被副班長帶了過來。
朋友一見面就用力打了她幾下泄恨。
“喻幼知!你有沒有良心啊!說轉學就轉學,QQ也不上消息也不回,好歹說一聲啊!我以為你死了!”
喻幼知任由朋友發泄,之後她緊緊抱住了朋友,小聲說對不起。
原來老師和同學都沒有忘記她,原來他們都還關心她。
原來那個時候她以為的世界灰暗,隻不過是她自己想要逃避現實,所以蒙上了眼睛,不願接受來自身邊人的好意。
其實隻要她願意走出來,日子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糟糕。
可是這個道理她直到現在這一刻才明白,喻幼知開始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要自暴自棄,放棄了這所學校。
明明她在這裡才是最自在的,是她放棄了自己的生活,是她放棄了自己。
和老師朋友敘舊完,大家這才注意到喻幼知今天不是一個人來的。
陪著她一起來的是個清俊挺拔的男生,喻幼知被大家圍著的時候,他一直待在旁邊默默看著。
這樣一個和喻幼知年紀相仿,長得好看氣質也優越的男生,而且渾身上下穿得都是牌子貨,大晚上的陪著喻幼知回母校,很難讓人不多想。
朋友猶豫地看著這個人,礙於老師在,所以隻能悄聲問喻幼知:“這是你男朋友嗎?”
結果朋友畏畏縮縮,班主任倒是挺開明,反正現在喻幼知所接受的教育是國外的模式,已經沒有了死亡高三,談個戀愛又不會耽誤學習,所以還挺八卦地問:“喻幼知,在新學校交到男朋友了都不給老師介紹一下嗎?”
喻幼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這會兒說話也抽抽噎噎的。
“他、他不是、我、我男朋友。”
賀明涔一下子就笑了。
“喻幼知,你能不能把氣兒順過來了再說話。”
後來還是賀明涔自我介紹,語氣依舊是淡淡的,但沒平時那麼傲慢了。
老師恍然大悟,立刻說是自己誤會了,朋友倒是眼睛一亮,又悄悄問喻幼知:“那你現在是住在這個男生家裡嗎?”
“嗯。”
“同一屋檐下哎,這麼偶像劇的橋段,你不打算跟他發展點什麼嗎?”
喻幼知沒好意思回答。
其實她是有想發展什麼的,隻不過暫時還沒進度就是了。
後來離開的時候,朋友跟賀明涔說了幾句話,說的什麼喻幼知也不知道,因為她那會兒正和老師說著話,老師囑咐她有空多回來看看。
但離開了教學樓,喻幼知還是舍不得走,她又去了操場那兒逛,結果被打著手電筒巡邏的老師當成是早戀的學生追著跑,不得不趕緊逃離了操場。
後來又去了教學樓後面的小山坡。
去之前賀明涔還特意問了句:“這裡沒人抓了吧?”
“應該不會。”
她帶著賀明涔在小山坡上找了個位置坐下,耳邊吹過悠悠的晚風,安逸地俯瞰著學校的景色。
喻幼知還在回味著剛剛和老師朋友們的重逢,那是她完全沒有想到的。
如果不是旁邊這個人替她鼓起了勇氣,她或許隻能偷偷地躲在一邊看。
她側頭看了眼賀明涔,卻發現他倒是比她還會享受,這會兒整個人已經躺在了草坪上,手做枕頭悠闲地欣賞天空。
喻幼知還以為賀明涔會跟她原來的學校格格不入,甚至會吐槽這裡的設施哪哪兒都不如他們國際學校,但他沒有,他沒穿校服,傲慢的稜角仿佛也收了起來,躺在這裡吹風的時候跟一般的高中男生沒區別。
小少爺居然陪她來了她原來的學校,真是不可思議。
換做兩年前,她做夢都想不到。
“原來你在以前的學校能交到朋友,”這時候賀明涔突然說,“我還以為你天生就性格孤僻。”
喻幼知抱著膝蓋說:“不是的。”
賀明涔沒問為什麼,畢竟誰都看得出來她為什麼會在換了新環境之後變得孤僻。
“不過你口語沒什麼問題,等去了大學應該能交到新朋友,”他頓了頓,又說,“實在不行還有我,反正我們學校離得近。”
喻幼知嗯了聲,接著對他真心實意地說了句謝謝。
他也嗯了聲,然後又問她:“膽小鬼,這下高興了嗎?”
她點頭,又意識到天太黑他看不見,又出聲:“嗯,高興了。”
然後又辯解道:“我不是膽小鬼。”
隻是今天稍微膽小了點。
賀明涔明顯不信:“你怎麼不是?”
喻幼知抿了抿唇,突然又想起了朋友剛剛對她說的話。
同一屋檐下,也算是朝夕相處,賀明涔幫她補了整整一學年的課,現在offer也拿到了手,下半年就要動身去國外,她卻到現在還是毫無進展。
不過也不算是毫無進展,至少應該算是半個朋友了?
於是她試探性地說:“在你面前不是。”
賀明涔沒聽清:“什麼?”
她幹脆也學著他躺在了草坪上,側身面對著他,因為怕風聲蓋過她說的話,還用手半遮住了嘴輕聲說:“我說,至少我追你這件事,我膽子很大。”
賀明涔的呼吸忽然滯了滯,側頭看她,山披上沒有燈,月光微弱,他們看不見對方的臉,也不知道對方此刻是什麼表情。
喻幼知隻能隱隱約約看見他被月光勾勒出來的輪廓。
她不知道是風太溫柔,還是靜謐的夜色太晃人心,小少爺的輪廓在她眼裡突然變得柔和好看了起來。
賀明涔一直沒說話,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沒得到回應的喻幼知漸漸覺得自己剛剛的話有點過於激進了。
她撓撓臉,剛想坐起來,手腕卻又被他抓住,又躺了下去。
兩個人面對著面側躺著,第一次這樣和一個異性半明半昧地以這樣的姿勢互相對望著,明明是室外,可這裡卻又好像隻剩下他們。
突然地,賀明涔嗓音裡帶著點低沉的沙意,輕聲問她。
“那你膽子敢不敢再大一點?”
第42章
這句話意味不明,光線昏暗下,視線不明晰,人的膽子確實會變大。
十七八年紀的孩子都能承擔法律責任了,思想也自然和成人沒什麼區別,隻是沒有那麼遊刃有餘,沒有那麼大方自然。
在和異性相處的時候,腦子裡會莫名蹦出念想,心裡也有想要嘗試的感覺,好奇和畏縮的心理就這樣各佔一半,纏纏繞繞在心間。
賀明涔原本隻是想逗弄一下她,因為她常常會說一些讓人猝不及防的話。
就好像那天在教室門口聽到她跟席嘉的對話,他傲慢慣了,從來不覺得一個男生會打籃球是什麼值得吹噓的點,也從來不覺得英文說得好或是字寫得好有什麼特別的。
賀明涔也清楚自己性格不怎麼樣,他從沒想過改變,不怎麼樣就不怎麼樣,反正也沒人敢惹他。
但喻幼知居然連這個點也喜歡,隻能說感情讓人盲目。
她直白且生澀地說喜歡他的這些東西,反而顯得他的這些特點好像都是刻意往她喜歡的點上去發展的,後來他再跟朋友約籃球的時候,每進一個球都會禁不住想,這個投球的姿勢挺帥的,喻幼知應該會喜歡。
當一個人在說話做事的時候,會莫名奇妙想起另一個人,會想這句話如果是說給那個人聽,那人會是什麼反應,這件事如果是做給那個人看,那個人會怎麼看,事情就開始變得糟糕了起來。
一開始就不應該答應幫她補習,禍根就是在那一場場的補習中埋下的。
明知道他倆的關系現在正處在一個不尷不尬的階段,她居然還敢說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