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看著實在是太虛弱了,溫和秀致的五官上滿是愁鬱,實在讓人狠不下心來不去管她。
醫生說:“行,我送你去醫院。”
喻幼知卻搖頭,請求道:“我想先回一趟家,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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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病,手下帶著喻幼知回來,跟毛力威匯報,說就是磕得嚴重了點,再加上昨晚被打了鎮靜劑,所以身體比較虛弱,死不了。
既然死不了那就不必操心了,毛力威問:“沒讓她離開過視線吧?別小看了人家檢察官,警察是查案的她也是,都精得很。”
忽略抽煙的那兩分鍾,手下說:“……沒有。”
“嗯,那姓賀的快來了,到時候你們幫我最後一個忙,”毛力威說,“等最後一個忙幫完,這裡肯定也不能呆了。”
然後掏出了一張銀行卡扔給手下。
手下有點懵,問:“威哥你這是?”
“密碼是我出獄那天,你到時候跟兄弟們幾個分了吧。”
手下這才明白,原來威哥把條子叫上來,不是因為有辦法對付條子,而是要來個魚死網破。
“不行,要不就一塊兒走,哪有把威哥你單獨留下的道理?”手下直接扔掉了銀行卡,語氣堅定道,“一幫兄弟好不容易等到威哥你出獄,還等著你帶我們繼續幹大事,怎麼能說散就散,不就是條子,咱有人撐腰,怕什麼?”
毛力威譏諷道:“席志誠自身都難保了,還給咱們撐腰?想什麼呢。”
“栌城也不止他一個官啊,到時候把錢往他們兜裡一塞,能有幾個人抵擋得住這種誘惑?有錢不要那才是蠢。”
手下又說:“威哥,拋開別的不說,就連席志誠這個原本板上釘釘的下任市長都是我們這邊兒的,我們要不能在栌城橫著走,還有誰能橫著走?螃蟹嗎?姓席的倒了,總還會有新的要頂上來,到時候咱再打交道不就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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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力威失笑,搖了搖頭。
“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我剛出來混的時候,當個古惑仔多爽,跟著兄弟們討債收保護費,就連警察都避著我走。現在呢,官大一級壓死人,席志誠算個什麼,上面要搞我們,誰能攔得住?你胳膊再粗,能掰得動中央的大腿?他們要掃黑除惡,掃的除的就是我們。”
督察組來了,就足以證明上面此次是要將他們連根拔起的決心。
手下聞言,陷入沉默。
毛力威擺了擺手:“行了,走吧,替我照顧著點兒兄弟們。”
“那威哥你——”
毛力威冷笑一聲。
“我跟那姓賀的事兒還沒完,我走什麼?兩年的時間,我總要找他討個公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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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會有人來接我們嗎?”
“對。”
被手下扔回封閉的廠房後沒多久,喻幼知邊對席嘉說著待會兒的計劃,邊用醫生偷偷給她的小刀片劃開了手上腳上的束縛,然後再給席嘉解開。
本來席嘉之前還吐槽過,和喻幼知一起被綁來這裡,到時候賀明涔來救人,萬一那個姓毛的突發奇想來一招狗血的招數,問賀明涔兩個女人之間他救誰。
用腳指頭想都知道賀明涔肯定救喻幼知,她席嘉就隻能炮灰。
誰知峰回路轉,根本用不著賀明涔,她們自己就能逃走。
聽到喻幼知篤定的回答,席嘉雙目放光。
“到時候我們就往不同的方向跑,”喻幼知說,“他們肯定會猜到是我剛剛去鎮上醫院的時候搞的鬼,而且毛力威的最想要報復的人是賀明涔,所以他們一定會先追我,我們倆把身上的衣服先換了,你到時候跑快點,這樣我可以順利跟來接我們的人會合,然後再拉你上車。”
計劃聽上去是很完美,可是席嘉一聽到她要拿自己來當掩護,本能地有些畏縮和抗拒。
“那如果我們分頭跑,他們也分頭追呢?”
“那就要看誰跑得比較快了,”喻幼知淡淡道,“你要是跑得慢就怪不了我了。”
這話真是有夠明哲保身的。
雖然沒錯,但席嘉心裡總歸不太舒服,想著喻幼知剛剛受傷的時候,她還真情實感地為她擔心來著。
現在喻幼知好了,非但不感激自己,態度卻依舊還是那麼冷淡,又變回了那個令人討厭的虛偽小白花。
席嘉也不藏著掖著了,逃命的機會,誰都會優先考慮自己,她也不例外。
“喂喻幼知,你是檢察官哎,你的義務不就是保護我嗎?拿我當掩護,你穿這身制服是幹什麼的?”
“我可不想保護情敵。”喻幼知說。
席嘉倏地瞪大眼,有些氣急敗壞地說:“喻幼知!你被摁在地上的時候,我可沒有計較你是不是我情敵!”
“你是你,我是我,”喻幼知脫下制服,解了自己頭上的紗布,又催促她,“快換。”
席嘉不動彈:“我不換,我憑什麼給你當掩護?”
喻幼知:“你不跟我換衣服,就連這個機會都沒了,你考慮清楚。”
“……”
女主角不應該都是關鍵時刻舍己為人的那一個嗎?為什麼賀明涔的女主角這麼自私?
相比起來她這個惡毒女配才是聖母心泛濫,剛剛擔心這個黑心女主角幹什麼。
因為她遲遲不換衣服,喻幼知脫下了自己的衣服白白等她,最後冷得打了好幾個噴嚏。
席嘉看著她鼻尖紅紅的樣子,嘆了口氣,還是跟她換了衣服。
換好衣服,喻幼知又從自己的衣兜裡掏出個口罩和紗布,用以擋住席嘉的臉。
明明沒受傷卻還要被迫裹上一頭紗布,不過這樣也有好處,銥嬅那就是別人更難分清她和喻幼知到底誰是誰了。
“別被人看出來我們倆換了衣服,”喻幼知說,“到時候他們追到一半發現追錯了,我跟你沒完,我就是被抓住了也一定要拉你墊背。”
喻幼知這人,總是能用最無辜的臉說出最狠的話。
“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席嘉不甘示弱地譏諷,“才從醫院回來,你跑得動嗎?”
喻幼知還是那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絲毫不受她影響,語氣還有點兒自信:“反正肯定比你跑得快。”
席嘉氣得牙痒痒。
她和喻幼知,果然永遠不能和平相處。什麼絕境之下產生革命友誼,全是放屁。
席嘉白了她一眼,不服氣道:“真不知道你這麼自私的人,明涔到底喜歡你什麼。”
提到賀明涔,喻幼知這才終於露了個淡淡的笑容。
笑容讓她原本蒼白無血色的臉多了幾分生動,然而她說的話卻讓席嘉吐血三升。
喻幼知衝她歪了歪頭,有些得意地說:“反正我就算再自私,明涔也不會喜歡你的。”
席嘉怒起:“喻幼知!”
然而架沒吵起來,緊閉著的卷簾門被拉開了,兩個人瞬間休戰,神經同時緊張起來。
門口站著剛剛帶喻幼知去診所的那個手下。
“出來,醫生來了,說剛剛忘記給你的傷口消毒了,不消毒的話可能會感染,到時候得了破傷風更不好辦,要接你再去診所打一針。”
這家工廠就在鎮上不遠,旁邊還有間民房,毛力威和幾個手下住的就是那兒,醫生是本地人,喻幼知大概跟他描述了下,他就知道是哪兒了,自然也順利找了過來。
手下叫的是喻幼知,所以席嘉沒動彈,然而喻幼知卻突然從身後推了她一把。
席嘉突然回過神來。
對,她現在穿的是喻幼知的衣服,所以她是“喻幼知”。
猶豫兩秒,席嘉朝門口走去。
她比喻幼知稍微高點,因為怕被人認出來,席嘉一直埋著頭弓著背,好在手下沒有發現。
席嘉坐上了醫生的車。
她連忙搖下車窗往外面看去,然而喻幼知穿著她的衣服依舊站在那兒,連動都沒動一下,更別說逃跑。
席嘉仿佛看見了她在用唇語對她說。
——如果不是穿了這身制服,我肯定就自己逃了,才不會回來救你。
席嘉不解地看著她。
喻幼知隻是衝她笑了笑。
不是說醫生會在某個地方接應他們嗎?然後她們分頭跑到接應的地點嗎?
怎麼就這麼順利上車了?而且還是在毛力威手下的眼皮子底下。
她為什麼站在那兒?她為什麼不上車?
手下自然要一起上車再去趟診所,可他的一隻腳還沒踏上去,喻幼知卻突然跑了上前,一把將人拉住,主駕駛上的醫生也隨即迅速踩下油門,駕駛著連車門都沒來得及關上的車疾馳而去。
巨大的推背感襲來,席嘉緊靠著座椅動彈不得。
這一切發生得都太過迅速,她甚至都沒明白過來,為什麼和喻幼知跟她說的計劃完全不一樣。
開著車的醫生這會兒開了口說:“姑娘,你不是普通人吧,頭上的傷也不是被老公家暴弄的吧,我給你處理傷口的時候看你裡面穿的制服了,還帶著徽呢。”
車子正繞著彎路下山,在醫生的描述中,席嘉看著車窗外不再被群青環繞、而顯得些許荒涼的山路,後知後覺到自己被喻幼知騙了。
她被這個黑心小白花狠狠給騙了。
自己應該生氣的,然而卻不知怎麼的,鼻尖一酸,竟不受控制地掉了眼淚。
喻幼知之所以在她面前假裝做出那副自私的模樣,隻是為了能讓她沒有愧疚地逃走。
明明叫她跑快點,自己卻駐在原地一動都不動。
讓她換衣服,也不是讓席嘉做掩護,而是為了能讓席嘉能夠頂替她離開。
根本就沒有什麼能夠兩個人同時逃脫的辦法,就算她們有機會同時逃跑,崎嶇而陌生的山路中,她們根本跑不過那幾個男人。
就算她們同時跳上了車,可是毛力威也有車,他能夠追上來。
然而身後卻沒有車跟上來,席嘉暫時是安全的,因為喻幼知留在了那裡。
毛力威不可能同時放了兩個人,他必須要留一個人關著,用來威脅另一個人不許逃走。
所以喻幼知明明有機會在去醫院的時候就逃走,但是她沒有。
席嘉摸了摸自己的身上的制服,又取下那枚檢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