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嘆了口氣關上門。
本以為多少會聽到一點聲音,卻發現真的一片寂靜。
寂靜到,安然入眠。
11
第二天,我帶著江妄去了公司。
看到他,助理瞪大了眼睛。
看著她過度腦補的樣子,我立馬解釋:「以後他跟在我身邊,當我的保鏢,把他的信息錄入一下!」
助理連連點頭。
並悄咪咪地衝江妄豎了個大拇指。
江妄咧著牙花笑。
我心累!
但事實證明,我是有先見之明的。
早會期間,我媽帶著許姜怡要硬闖,被江妄按下了。
他客客氣氣地把人請去了我的辦公室。
讓我得以完整地開完會。
等到回到辦公室,我媽歇斯底裡:「你到底想幹什麼?你要逼死我和姜姜是不是?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告訴姜姜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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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沒答應!」
說完我看向ẗŭₛ許姜怡:「而且你怎麼知道她不知道?」
許姜怡抖了下。
她一臉委屈地看著我:「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你明明知道沈肆哥愛的是我,你為什麼還要搶走他?」
我向前一步。
「當時你和他結婚了?」
「沒有,可是……」
「當時你跟他在一起了?」
「我……」
「當時他是你的男朋友還是丈夫?」
「你……」
我冷笑一聲:「什麼都不是,你來質問我?我和他你情我願,幹卿何事?你要是覺得他愛你,那你去質問他啊,質問他為什麼明明愛你卻要跟我在一起!」
許姜怡漲紅了臉。
「是你,都怪你!沈肆哥都說是你強迫的他!」
「他這麼說的?」
許姜怡昂著下巴:「對!」
「那你讓他去報警啊!強搶民男,讓他報警來抓我!」
「你要不要臉?」我媽怒吼著又要上前打我。
可江妄就攔在那兒,穩得像座山。
我看了眼時間:「還有事嗎?是你們自己走,還是我叫保安送你們出去?」
一場大戲落幕。
我以為今天至少能消停會兒。
可是助理卻急匆匆地來說:「沈總駁回了一周前遞交的合作方案!」
我沉下聲:「理由!」
助理搖頭:「沒有理由!」
「再遞!」
駁回!
很顯然,沈肆是故意的。
我給他打電話:「你想幹什麼?」
他緩聲說:「要想談,你自己來!」
江妄把我送到了沈肆公司樓下。
他往我口袋裡塞了個報警器。
第一次沉穩地開口:「按下這裡,等我十秒。」
十秒?
你是能飛?
再說了,我去的又不是龍潭虎穴!
我以為我和沈肆是可以交流的。
可是他說:「叔叔想重回公司,隻要你卸任總裁的職務,把公司讓渡給叔叔,許氏和沈氏的所有合作都將照舊!」
我默默地看著沈肆,就好像第一次認識他一樣。
「這也是許姜怡的要求?」
沈肆不高興地蹙眉:「和她有什麼關系?」
「沈肆!」我開口,「你知道我把公司做到現在這一步有多不容易,你也知道這是我爺爺的心血,你確定要這麼做?」
沈肆嘴唇緊抿。
「你為什麼總是這麼強勢?你明明知道,隻要你退一步,你和家裡的關系就能緩和。為什麼就非要鬧成現在這樣?桑榆,我是為你ṭùₘ好。我保證,隻要你放棄公司,我一定從中調和,讓叔叔和阿姨原諒你。其實你根本不用做這些,等到我們結婚,你就是……」
我已經聽不太清沈肆在說什麼了。
單單原諒二字就打得我頭暈目眩。
「等等,你說什麼?原諒我?為什麼要他們原諒我?輪得到他們原諒我嗎?沈肆,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什麼?」
我不太好。
有些事我不太願意去想,但並不代表我忘記了。
12
我叫桑榆。
隨爺爺姓。
爺爺是入贅到許家的。
他和奶奶恩愛,兢兢業業打理許氏,並不在乎自己的兒子姓許。
但奶奶有愧。
在我媽生下我後,她提出想讓我隨爺爺姓。
我媽甚至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她把我丟給爺爺奶奶,自己瀟灑地出了國。
奶奶為此後悔過。
覺得是自己的這個念頭阻礙了我和父母的感情。
其實不是。
我的父母不愛我,甚至不想生下我。
那時候他們環球旅行,意外有了我。
本來是想流產的,可月份太大傷身體。
反復的孕吐把她折磨得形銷骨立。
後期的妊娠紋,讓她幾乎崩潰。
再加上生我時難產,順轉剖,一次生產遭了兩個罪。
她說我是來討債的。
「喜歡不起來,看見了就煩,我也沒辦法!」
直到我三歲,他們玩盡興了,回了國。
奶奶鼓勵我去靠近她。
她卻一把推開我。
「別碰我的裙子,你怎麼這麼髒?」
「一點都不可愛,也不知道爸媽怎麼教的!」
「一看就是白眼狼,養不熟的!」
「倒不如再生一個!」
就這樣,許姜怡在父母的期待中誕生了。
她是眾星捧月的那一個。
寶貝到我連靠近都不行。
會挨巴掌的。
「你拿著什麼?誰讓你上來的?你是不是要戳姜姜的眼睛?你怎麼那麼惡毒?」
我沒有。
我隻是想摸摸她的臉。
可面對歇斯底裡的母親,我害怕到連辯解一句都不敢。
爸爸壓著我給媽媽道歉,給妹妹道歉。
是爺爺奶奶護著我。
奶奶氣得發抖:「不可能,我養大的孩子,我知道她什麼樣子!」
爸爸和稀泥:「就算不是她的錯又怎麼了,這是她媽,她道個歉怎麼了?您都把她慣壞了!」
「哪裡壞了?怎麼壞了?我好好養大的,怎麼到你們嘴裡就壞了?」
爸爸還想說,爺爺攔上前。
「榆錢兒沒錯,不會跟任何人道歉。你們再鬧,就帶著孩子從這個家滾出去!」
奶奶告訴我:沒關系,就算父母不愛我,她和爺爺也會永遠愛著我。
爺爺告訴我:想要真的放下,你得先拿起來,不拿起來,你怎麼放?
不要怕疼,快刀斬亂麻的疼是容易過鈍刀子磨肉的疼。
我也曾是被人捧在手心的。
可是後來奶奶去世,他們卻把我騙到了國外。
他們關著爺爺,讓爺爺改遺囑。
「我才是您的親生兒子,我還沒死,為什麼要把公司留給桑榆?」
「你們也太偏心了。就算要給桑榆,那是不是也應該也姜姜?」
那個至暗時刻,是沈肆找到我,將我帶回國。
他護著我,把我帶到爺爺的病床前。
爺爺拉著我的手問我:「公司你要不要?」
我哭著說不要。
我什麼都沒想要,我隻想陪著最愛我的兩個人。
爺爺嘆息著摸著我的頭。
「我知道你不想要,可爺爺卻隻能給你。榆錢兒,這公司是爺爺奶奶的心血,你替爺爺奶奶守著好嗎?」
奶奶走後,爺爺並沒有堅持很久。
兩場葬禮幾乎讓我死了一回。
可他們還不放過我。
我媽拿著股份轉讓合同逼我籤,說不籤她就不認我。
我就那麼看著她,然後咬上了她的胳膊。
那是幾乎要撕下一塊肉的瘋勁兒。
又是沈肆,他拉開我,把我抱在懷裡,任由我撕咬他的肩膀。
沈肆是護過我的。
在父母想以精神病為由,把我送進精神病院的時候。
是他把我帶在身邊。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訴我:「你沒病,別讓別人覺得你有病!」
就是這樣的沈肆。
他現在卻說,讓他們來原諒我!
13
「你哭了?」沈肆怔怔地開口。
我這才意識到眼前的模糊是因為淚水。
這讓我倉皇想逃。
沈肆卻一把拉住我。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覺得,你們畢竟是一家人,而且你……」
我不想聽他說。
我一點也不想聽他說。
「滾,你滾!」
我嘶吼著、掙扎著!
沈肆卻緊緊箍著我。
「桑榆,你聽我說……」
「你滾啦!」
我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
顫抖中我按下了報警器。
十
九
八
七
……
江妄說的,隻要十秒。
六
五
……
沈肆捏著我的臉。
「你在說什麼?」
我失神地看著他:「四、三、二……」
「嘭!」
一聲巨響。
辦公室的大門被外力撞開。
我偏頭看去。
是江妄。
他幾大步奔到我身邊,一手拉著我,一腳將沈肆踹了出去。
我緊緊地抓著他的衣襟,顫聲說:「帶我走!」
我知道自己失態了。
我是被江妄打橫抱著帶出去的。
身後是沈肆的嘶吼:「桑榆,你敢走!」
14
江妄自作主張把我帶回了他的家。
簡單的裝修,一點裝飾都沒有,看起來毫無煙火氣。
江妄裡裡外外轉了幾趟,最後拿出一罐啤酒。
他撓著頭尷尬地說:「本來想給你找點別的,但隻有這兒。要不你回……」
不等他說完,我拿過他手裡的啤酒。
「這個就行了。」
我不太想回家。
即使我的家就在對面。
但此時此刻我不想一個人待著。
一向嘴碎的江妄難得地沉默寡言了。
他陪著我喝了一罐又一罐的啤酒。
直到微醺,我開了口。
我說著爺爺臨終對我的叮囑,我說著許氏的強弩之末。
這家我父母垂涎已久的公司,其實早就是明日黃花了。
我接手的時候已經被我父親敗得不像樣子。
我死撐著。
真的很累。
可我不敢松懈。
我就怕辜負了爺爺和奶奶。
我怕他們生氣、怪我!
「但其實,你有沒有想過。」江妄突然開口,他說,「你爺爺並不是為了那家公司,他隻是想保護你!」
「嗯?」我沒太明白他的意思。
江妄說:「你那時候剛上大學,你父母又對你不好。如果沒有那家公司當保護傘,你該怎麼長大?你會不會被人欺負?他們會不會傷害你?雖說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但正因為有王冠的保護,那些人才不敢對你怎麼樣。所以啊,你爺爺應該不在乎那家公司,他隻在乎你有沒有好好長大。」
我怔住了。
爺爺臨終前心疼又不舍的樣子出現在我眼前。
他好像在對我說:榆錢兒,爺爺不能保護你了,你該怎麼辦啊!
我的聲音有些抖。
我喃喃道:「從來沒有人這樣跟我說!」
我也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所有人都覺得我是個既得利益者。
而我覺得自己在負重前行。
那種身心俱疲的感覺一直在死死壓著我,讓我不得半點喘息。
可現在,突然有人告訴我,他們還在保護我。
即使他們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