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黑暗中,我聽不懂他語氣裡的情緒,隻是莫名手心冒汗。


  我心頭大亂,這才意識到自己無意中暴露了武功。


  正當此時,一個刺客從地上拾起飛刀,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朝我的額間飛來。


  我來不及閃躲,緊緊閉目,那刀片卻沒有如我所料刺穿我的頭顱。


  而是直插在了裴砚的肩頭,一瞬間鮮血淋漓。


【第4章】


他抱著我,面無表情,隻將我的身體緊緊護在身下。


  “莫怕,跟在本王身邊這是尋常事,讓你受委屈了。”


  我無比震驚地望著他,他明明知道我騙了他,卻還是義無反顧選擇了救我。


  到底為什麼?


  我連忙帶著裴砚回到府裡,燭火下才發現傷口流出的毒血淤黑,那飛刀竟然淬了毒。


  我知道那是東宮特有的毒藥,由沈辭禮請了西域毒醫研制而成,無藥可解,隻能穿腸爛肚而死,心頓時涼了半截。


  隨即,眼淚如斷線的珠子奪眶而出。


  裴砚還渾然不覺,自己的嘴唇已經開始變得青紫,伸手為我拂去眼淚。


  “為什麼要哭?”


  我再也抑制不住,撲在他懷裡緊緊抱住,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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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阿砚,是我害了你……其實我不是姜家嫡女。”


  我向他跌跌撞撞坦白了我的身份,包括我被沈辭禮困住的三年,我的苦衷,我的所有傷疤。


  說完,我做好了他會惱羞成怒的準備,至少,讓我死之前還能問心無愧。


  可裴砚認真聽完,唇角卻勾起溫潤的笑。


  我怔住了,“我害的你身中奇毒,還身非完璧騙了你,你不怪我嗎?”


  可裴砚卻笑著告訴我不用擔心。


  “瑤瑤,我很開心,你終於願意把心交付給我了。”


  他自小被父王當作接班人訓養,以毒飼身,早就嘗遍百毒,煉就了百毒不侵的體質。


  所以東宮奇毒,於他而言也算不得什麼。


  昏暗的燭火下,裴砚與我四目相對,視若珍寶地捧起我的臉。


  “至於完璧,什麼是完璧?那不過是上位者加注在女子身上的枷鎖罷了,為何男子沒有完璧一說?”


  “你就是你,在我心裡,姜若瑤就是姜若瑤,無論何時,無論站在誰的身旁,都完整無缺,無可取代。”


  心髒不知何時被輕輕擊碎,像是萬年堅冰,卻在這一刻被一盞燈火融化,化為一汪水。


  裴砚早就認出了我的身份。


  他要娶的,從來也不是嫡姐姜若湄。


  “瑤瑤,在你認識我許久之前,我就對你動了心思。”


  他和沈辭禮的仇恨除了爭權,對他而言,還有奪妻之仇。


  我在暗影司練武時,他曾經見過我,受遍刀傷箭傷,好不容易活下來。


  他有意救出我,可我後來就被父親秘密送入了東宮,杳無音訊。


  再後來,執行保護太子的任務時,我曾經與一個黑衣人交鋒。


  那時候,我願意舍出性命保護沈辭禮,以身換身代替他成了俘虜,身為女子的果敢和勇氣深深吸引了他。


  那人目睹了我眸中的堅韌,竟然主動放走了我。


  還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我隻放走這一次,記住下一次,我不會再放手了。”


  原來那日的蒙面人正是裴砚。


  所以,在明知姜若湄與他的聯姻不可逆轉時,他故意放出那些傳聞,讓世人以為他是個喜好折磨女子的變態。


  隻要這樣,他們才會想到讓我替嫁,他才能如願娶我。


  我瞠目結舌,憋了半天,才開口問:


  “所以,是你,你親口承認自己是天閹之人……還傳遍京城?”


  裴砚答得不假思索。


  “正是。”


  我默默嘆服,攝政王果然乃能屈能伸的大丈夫。


  他見我神情古怪,有些好笑地輕掐起我的臉。


  最後,蜻蜓點水般吻了吻我的唇。


  “本王是否威武大丈夫,隻有瑤瑤一人見證足矣。”


  “所以你以為,我蓄謀這麼久,費盡心力得到的人,還會放手嗎?”


  …


  與裴砚坦誠相待後,我徹底饒過了自己的心,不再彷徨無措。


  而是決定堅定地站在裴砚身側,陪他面對一切風霜。


  沈辭禮即使娶到了心心念念的嫡姐,卻並沒有珍惜她。


  當我再次聽到這位太子側妃的消息,已經是幾個月後。


  姜若湄一心想當他的太子妃,迫害懷上了太子血脈的小妾,事後東窗事發被皇後得知。


  皇後震怒,以失德為由將她囚禁起來,不讓沈辭禮再去見她,形同廢妃。


  姜若湄被囚禁起來半個月後,京城變天了。


  聖上突然駕崩,滿城缟素。


  這也意味著蠢蠢欲動的諸王,即將群雄逐鹿,決戰中原。


  而能與太子勢力抗衡和威脅的,隻有攝政王裴砚。


  這期間,沈辭禮曾想盡辦法見到了我,紅著眼低低求我:


  “阿瑤,回來我身邊,再叫我一聲太子哥哥好不好?”


  “替我殺了裴砚,皇後之位就是你的。”


  他急切地說,眸中寫滿勢在必得。


  似乎這天下女子在他眼裡,君王的專寵,對皇後之位的奢望,即是最大的誘惑。


  我不禁笑了。


  三年來,隻要他求我辦事,以愛之名的懇求,無論多麼危險,我都會答應他。


  向來對他千依百順的我,這次毫不猶豫地推開他。


  “太子殿下慎言,如今我已是王爺的人,豈能錯了規矩?”


  “皇後之位,我從來不稀罕,亦非我所願。”我一字一頓道。


  “在東宮伴你的那三年,我的確沒有一日不盼望著嫁給你,有人能對我知冷知暖,能讓我不必再受盡屈辱。”


  “可後來我才知道,等待被愛,將全部希望寄託在一個薄情寡義的人身上,這本身就是一種愚蠢。”


【第5章】


隨著天子駕崩,諸王內亂開始了。


  攝政王府也不再安穩,而是層層府兵把守,他每日早出晚歸,眉心總是緊鎖的。


  與太子黨大戰前夜,裴砚出去之前,我親手為他戴上盔甲。


  “瑤瑤,別怕,你相信我嗎?”


  我輕笑,毫無畏懼地迎上他緊繃的目光,伸手替他撫去眉心的川字。


  “若你平安歸來,我必真心相付,一生一世不離不棄,若你沒能回來,我就用這把匕首自刎,絕不受他人之辱。”


  他的眼眸裡燦若星子,指尖摁住我的唇。


  “不許說傻話。”


  “那就請夫君,務必平安歸來。”


  我踮起腳輕吻了吻他,他卻一把擁緊我,回以更熱烈的吻。


  之後,裴砚目光炯炯,什麼也沒說,提著劍出了門。


  而我表面上答應他安心等他,實則在他走後,換上他送我防身的金絲軟甲,悄悄從後院偏門逃離,策馬去幫他。


  既然選擇了兩不相負,那麼他在的地方,就是我的戰場。


  裴砚在前線帶兵廝殺時,不出我所料,向來奸詐的沈辭禮襲擊了後方大營。


  副將們措手不及,群龍無首,死傷了不少部眾。


  我舉著裴砚的令牌,主持大局,對外放出消息,稱裴砚已經與鄰國達成談判,援軍不日將抵達。


  最後,我方點起了烽煙,讓沈辭禮以為援軍來了,為的是調虎離山之計。


  以我對沈辭禮的了解,他向來自負,怎能接受對他的挑釁。


  果然吸引了他派大批軍隊過去。


  而敵營虛空,我孤身一人前往了他的大營求和,借口要單獨談談,設計將他一人引到了懸崖上。


  身後則早已派人包抄了他的大營。


  另一邊,沈辭禮被我逼殺到了懸崖邊,詫異不解。


  “阿瑤,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對我絲毫不設防,似乎不屑於覺得我能動用身後的玄鐵九星弓,威脅到他的性命。


  然而,今日之我已非彼時。


  我面不改色地抽出一支箭羽,飛射在他的馬身上。


  馬兒悽厲地長鳴一聲,跌下懸崖。


  而沈辭禮及時扒住了那塊山石,僥幸爬了上來。


  他氣喘籲籲,驚駭地倒吸一口冷氣。


  “別鬧了,阿瑤,我知道你不會殺我,更舍不得傷我,你對我圍追堵截,嫉恨湄兒……你做這一切,不就是因為愛我,在跟我賭氣嗎?”


  “我答應你,到時候皇後之位給你,虛設六宮,將這三年欠你的委屈都補償給你,好不好?”


  當一箭射在他的大腿上時,箭矢映照著明晃晃的血光落入沈辭禮的眼中,他幾乎無法置信,怒火中燒。


  “姜若瑤!你知不知道在做什麼?”


  我冷笑一聲,沒有回答。


  緊接著是兩箭,三箭,四箭。


  沈辭禮連躲避的機會都沒有,肩胛、肋間、大腿悉數中了冷箭,精準無兩。


  他或許以為,我是遍體鱗傷找他復仇的狐狸,因曾經被他馴服,終究做不到尖牙利爪斷他性命。


  但他錯了,我不是狐狸,是鷹隼。


  長久以來壓抑的痛苦,在彎弓射箭的瞬間,忽而輕盈起來。


  原來我從未有過一刻,對他的恨意能夠被時間消解。


  箭筒裡的箭全都用上了,卻根根不達要害,隻為讓他痛不欲生。


  聽著他的慘叫,我臉上滿是明媚的笑意,一字一句對他說:


  “沈辭禮,你錯了。像我這樣心狠手辣的女子,何時對你有過半分眷戀?”


  他無比驚愕地看著我,牙齒打顫。


  “阿瑤,我錯了,你原諒我,看在三年朝夕相伴的情分上,你饒我一命好不好?”


  “阿瑤,你是個妖精……跟你姐姐,當真是比不了。”


「他我」  我果決地抽出他肩胛上的箭,狠狠插進他的胸膛,下一瞬,又親手將他推下懸崖。


  萬丈深淵如同巨獸的血盆大口,將嘶吼中的男人吞噬,湮沒。


  我終是親手給了背叛我的人一個痛快。


  …


  坤寧元年,裴砚奪權,眾望所歸,登基為帝,改國號為瑾,我為皇後。


  六宮被下令整建,改為了我的後花園。


  當初沈辭禮許諾卻不曾實現過的一切,裴砚全都替我一一實現。


  而沈辭禮的屍身,五馬分屍後,被幾匹快馬加鞭送去了五個邊關掩埋。


  裴砚還專門請法師做了法事,確保他不會再投胎轉世,而是墜入畜牲道,永世不得翻身。


  裴砚登基以後,一掃前朝苛政亂象,免除苛捐雜稅,以德治天下。


  比及幾年,終是海晏河清,盛世初顯。


  風煙俱淨的一日,是萬國來朝的朝會。


  殿堂上,舞姿曼妙,歌曲宜人。


  我的夫君高高在上,仿佛披染著萬點金光,卻仍目不轉睛盯著我一人。


  我舉杯輕嘆,“盛世之樂……著實令人蕩氣回腸。”


  他和我酒觴相碰,輕輕把杯沿碰在了我的下方,笑意宛如橫亙千年的長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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