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墨愣愣的看著我,明顯不懂。
我深吸一口氣,「總之一句話,我要在王府裝孫子,你不能拆我的臺。」我看著她解釋,「拆臺就是我這邊跟蕭思睿服軟賠笑,你忽然一劍殺過來要砍他腦袋,」我想了想補充道,「還有方妙彤找麻煩時我略跪一跪她什麼的,這都無妨。」
「為什麼無妨?!」
「因為很快要生死相拼,示弱隻是手段。」我淡淡道。
6.
秋墨眼睛一亮,「小姐你要殺他們?!」
「我們勝算不大,你別高興的太早。」我沒好氣的瞥她一眼,白老頭兒一直不想我卷入朝局紛爭,所以我手上並無白府的勢力,隻靠我的那支暗衛贏不了蕭思睿。
若青衣閣做我的後盾,那自然兩說,但我和青衣閣的交情遠不到能讓對方下血本的地步。
許平能做到如今這地步,我覺得已然很夠意思了。
我皺眉道,「我總覺得白老頭兒謀逆這事兒透著蹊蹺。」
「當然蹊蹺!就是他們栽贓陷害!」秋墨義憤填膺,「柱國公怎麼可能謀逆?!肯定是他們栽贓!!」
跟這傻丫頭什麼都說不明白,馬車已入鬧市,金桂飄香,我撩開簾子看了看,秋墨立刻道,「新出爐的桂花糕,我去買。」
我拉住她,「太醫說我少吃糕點才好。」
「又沒說不能吃,我少買些。」
「不必,」我看著外面那一枝金桂,「爹腿上的舊傷入秋後就會疼,嶺南湿冷,冬日必定更加難捱。」
秋墨垂眸,「那咱們做兩幅毛皮護膝,託人送去嶺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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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隨口應聲,不肯讓自己再沉在這種無用的思念擔憂中,「秋墨,蕭思睿已經娶了別人,我跟他緣盡了。我要我的夫君愛我重我,所以此前即便他是皇子我也不肯跪他,如今無妨了,隻要能保白老頭兒安好,跪一下不算什麼,懂麼?」
秋墨不知為什麼紅了眼眶,委屈巴巴的看我,「小姐。」
我一笑,「現下局勢不明,我又不能離開王府,寄人籬下,受些氣自然尋常,方妙彤是什麼人你清楚,別那麼輕易的著了道兒,我如今孤立無援,你要幫我,」我瞥她一眼,「至少不能天天讓我為了你跟蕭思睿玩兒命吧?」
「我一定幫小姐!」
「那好,我身子剛好,現在最要緊的是恢復武功氣力,其他事不重要。蕭思睿對我似乎有些餘情,這是我們可以利用的東西。我低頭退讓時,蕭思睿是個煩躁不安的反應,這些微愧疚讓他願意在別的事上略寬縱我些,比如王府之內的監視。我如今已然落魄,他不想讓我覺得他將我當做階下囚,所以王府監視我的暗衛會有所顧慮,這對我利大於弊。」我語聲安穩,「你在王府一向是個粗莽性子,我需要一個能隨時離開王府替我聯絡暗衛的人,此事你做蕭思睿或許不會太過留心。」
「好,」秋墨看著我,「小姐要我做什麼?」
「現如今不做什麼,但我不能真的被蕭思睿軟禁在府中,」我眸色閃動,「宮變這種事有一次就能有兩次,我得耳聰目明些。」
秋墨轉了轉眼睛,「那我在府裡就繼續粗莽些,出了府門就留心身後有沒有跟蹤。」
我笑著捏她圓鼓鼓的臉頰,「這才是那個聰明的秋墨嘛。」
秋墨皺眉抱怨,「小姐,若是方妙彤來找麻煩怎麼辦?」
「隻要蕭思睿不來,她多半不會來的。」
「她會!她就喜歡背地裡用手段使壞!我覺得她肯定會來找我們麻煩!」
「若隻有我,那她自然會來作踐,」我勾唇一笑,「但是李嬤嬤在我們這兒,她惹不起這尊大佛。」
秋墨眼睛一亮,隨即又有些不滿的嘀咕,「我也惹不起,你說李嬤嬤這麼大年紀了,怎麼還這麼硬朗啊。「
我一個爆慄敲在她頭上,「說什麼呢?!」
秋墨呲牙咧嘴的道,「我是說她什麼都要管!還每天罵人!」小聲嘀咕,「她總罵我……」
「活該,誰讓你毛手毛腳的,什麼規矩都學不會。」
秋墨小聲抱怨,「小姐你也不會,還說我……」
我一笑,「我會很快學會的。」
蕭思睿每次跟我吵架都會罵我規矩禮儀一塌糊塗,我入府之後李嬤嬤還專程教了我半個月,後來老太太被我氣得眼花頭暈就此作罷,所以如今她聽見我說要學些規矩時驚得連花剪都掉地上了。
我撿起來遞給她,笑道,「嬤嬤不肯教我了麼?」
李嬤嬤想了想,「也好,反正總歸是要學的。不過,」她看我一眼,「白側妃倒是也不必擔心旁人仗勢欺人,老奴生於市井,粗鄙一生,當年就是受不得婆家的氣才給王爺做了乳母。如今老奴孤身一人,年歲也大了,就打算倚老賣老在這王府過日子了,這院子便是王爺來了,老奴也是不受氣的。」
我心道你當然不受氣,但是我就不一定了,面上隻賠笑,「那嬤嬤教我吧,我必定用心學的。」
秋墨因李嬤嬤的嚴厲賭氣了好幾日,但總算沒添麻煩,隻是在李嬤嬤見縫插針替蕭思睿說話時摔摔打打,不肯讓我聽下去。
李嬤嬤對這個罵不聽的愣頭青也是無奈,隻得轉換說些深宮內院的心機手腕。
她出宮前是皇後身邊兒的老人兒了,一肚子宮內故事此起彼伏,又將那些爭寵的手段講的花樣百出,比戲折子還要精彩。
我聽的興致盎然,但直到老太太翻我白眼才恍然她是教我什麼,我頓感無奈,那些爭寵心機當戲折子聽聽挺好,但真要照做未變乏味,再說蕭思睿和方妙彤情深似海,我上趕著去討好也沒用啊。
李嬤嬤明示暗示多次,最終無可奈何的發現我是塊死活不開竅的朽木,隻得放我跟秋墨自去吃喝。
蕭思睿沒說不許我出府,但我身邊尾巴太多,所以便也不怎麼出府,隻是讓秋墨每日都出府去給我買些時令點心。
青衣閣原本不涉朝堂,但卻對我的一些踩線要求未曾拒絕。比如上次我服毒時曾讓青衣閣高手監視蕭思睿,薛平得知後並未按我料想的那般跟我翻臉,反倒是就此讓那幾人一直給我匯報蕭思睿的行蹤舉止,有時甚至細致到日常言辭。
許平給我的密信中都是勸慰之言,看得我十分疑心這位平姐姐是被哪個負心漢傷著了,所以如今才對我那些芝麻綠豆大的事兒感同身受。
交情歸交情,許平畢竟身在江湖,那我自然要懂江湖規矩,青衣閣一向明碼標價,我總不能白吃白拿。許平收到銀子之後密信來得越發迅捷,說是若有所需,盡管開口。
我半點兒沒客氣的又要了青衣閣一組高手派去了嶺南。
相較於白老頭兒安好,蕭思睿日日跟方妙彤濃情蜜意似乎已不甚重要了。
最近二皇子的人被蕭思睿折了不少,方相因他私自動手十分惱怒,方妙彤這個居中調解的王妃便至關重要了,方小姐底氣一足,就趁著個陽光明媚的午後來找我喝茶敘舊。
大概也就是半盞茶功夫,秋墨就和方妙彤的婢女因口角打了起來,方嬤嬤趕過來的時候,秋墨已將人打傷了。
我蹲身替秋墨賠罪,方妙彤冷著臉沒有開口讓我起身,所以府中下人很快去拿了杖責秋墨的刑具。
事實清楚,方嬤嬤一時不好開口阻攔,隻對方妙彤道,「王妃,白側妃身子不好,先讓她起身吧。」
方妙彤如同沒有聽見,隻冷眼看著秋墨,我自行起身,笑道,「王妃要打多少?」
方妙彤身邊的婢女冷笑一聲,「王妃沒有發話就起身了,白側妃當真是白學了那麼久的規矩,一個罪臣之女,竟敢質問王妃?」
我並不理她,隻對方妙彤笑道,「王妃這意思,是要打死秋墨了?」
那婢女冷聲,「這小賤人衝撞王妃,就該杖斃!」
秋墨看我,我挑眉,她一腳將上前拉她的小廝踹出三丈開外。
方妙彤掀翻檀木小幾,惱怒的指著秋墨,餘光卻森然的看向我,「反了你了!來人!把她拿下!」
秋墨跟方妙彤的人打做一團,院中婢女小廝名為拉架實則都在幫秋墨,雙方倒算事旗鼓相當。
那個被秋墨打了婢女氣不過,一時衝動衝過去要打秋墨,結果反被秋墨一腳絆倒騎在身上。
那婢女功夫不行,嘴卻厲害,辱罵之詞從秋墨到我,從我到白老頭兒,一聽就是事先背過臺詞的。隻可惜這潑辣婢女錯估了秋墨這個虎了吧唧的一根筋。
從那婢女開始罵我秋墨就惱了,噼裡啪啦的著實抽她巴掌,中間略有停頓看我一眼,是腦子回籠怕給我惹麻煩,但那婢女以為秋墨是怕了,立刻張嘴又罵,然後秋墨惱極之下就全然忘了會不會給我惹麻煩了……
也不過片刻功夫,那婢女已然滿臉紫漲,隻會尖聲哭叫了,鬧得雞飛狗跳的院子裡兩撥人都被秋墨的狠辣驚住了,一時半個院子的人都傻眼的往這邊看。
方妙彤是來立威找茬的,結果貼身婢女被秋墨打成了豬頭,這臉面丟大了。
我正琢磨溫婉端莊的方小姐打算怎麼應對這情形,方妙彤一個巴掌對著我抽過來,「放肆!」
「住手!」遠在院門口的蕭思睿幾乎在同時怒吼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說秋墨,還是說方妙彤。
正主兒一來,方妙彤的眼神立刻蒙上一層水霧,但蕭思睿是用輕功縱身過來的,所以方妙彤再如何掩飾眸中也總留了幾絲戾氣,但我估計蕭思睿八成是瞧不出的。
方嬤嬤急步走過來瞧我臉上的掌印,口中冷聲道,「王妃出身高門,卻跟老奴識得的大家閨秀大相徑庭,想必是陳府的家教與眾不同。」
蕭思睿徑直摟住方妙彤,語聲柔和,「一眼看不住就亂跑,怎麼生這麼大氣?」
秋墨瞥一眼蕭思睿,又揮手給了那婢女重重的一巴掌。
蕭思睿惱怒,「我讓你住手你沒聽見麼?!」
方妙彤眸中水霧微起,「王爺事務繁忙,臣妾自己悶著無趣,便來尋思若說說話,誰知她這婢女瘋了一般的欺辱玲兒,臣妾要思若勸解兩句,可她出言不遜……臣妾一時氣急才……」
蕭思睿伸手替她擦去淚痕,隨口吩咐,「來人,把這惹王妃生氣的奴才杖斃。」
「慢著!」方嬤嬤冷聲,「王爺說誰是奴才?要杖斃誰?」
蕭思睿黑著臉沒有應聲。
方嬤嬤接著道,「王妃把話說清楚了,白側妃如何出言不遜了?這思勤王府內院一向是老婆子在管,白側妃這婢女無禮,老奴自會懲戒,但方才王妃動手打白側妃,此舉不合規矩。即便是尋常富戶家中,略賢惠些的正室也不會如此,更何況我們這王府,更何況側妃之位並非尋常妾侍,王妃今日之舉不妥,須得給白側妃賠個不是。」
方妙彤以退為進,不跟她正面衝突,隻在蕭思睿懷中嬌啼示弱。
蕭思睿柔聲撫慰,煩躁的指著秋墨,「把她杖斃!」
方嬤嬤冷聲再次折他掩面顏面,「內院小事,不勞王爺懲戒,老奴須勸王爺一句,娶妻娶賢,尤其是這正室……」
我和秋墨傻眼的看著方嬤嬤長篇大論明裡暗裡諷刺方妙彤無禮無德,再看著蕭思睿臉色陣青陣白,最終忍無可忍的怒吼,「夠了!妙彤是本王的正妻,豈能容你這般……」
方嬤嬤忽然一改方才有理有據的端肅模樣,直接跟蕭思睿對著吼,「好啊,王爺這是說老奴卑賤,不配在王妃面前說話是嗎?!」
這老太太變臉跟變天一樣,那一副村婦罵不孝子的悲苦招之即來,她撲通一聲跪在兩人面前,一副尋死模樣,「老奴給王妃賠罪!也不用王爺處置我,我自行了斷免王爺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