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婚禮上,有個女人帶著孩子,闖了進來。
孩子對著我身旁的男人喊爸爸。
滿堂哗然。
賓客朝我指指點點。
但我不覺得難堪,因為我,從來就沒有期待過這場婚禮。
1
我和何瀟交換婚戒的時候,大廳的門突然被人推開。
「爸爸!」
何瀟一頓,婚戒卡在無名指指節處,不上不下,尷尬至極。
一個打扮精致的女人,牽著一個四五歲的孩子,站在門口。
女人看到大廳裡的景象後,瞬間紅了眼眶。
看著,楚楚可憐。
就這麼一滴眼淚,讓何瀟徹底忘了,這是我和他的婚禮。
女人抱著孩子,飛快轉身離開。
「黛黛!」
他就這麼撇下我,追著女人和孩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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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戒在地上打了個轉,滾到了司儀腳邊。
一向嘴皮子利索的司儀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底下竊竊私語,無數憐憫、嘲笑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徹底,成了個笑話。
2
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婚禮就這麼結束了。
何父面色鐵青,讓保鏢去抓何瀟回來。
何母說會給我個交代,一向慈祥和善的Ṫū́⁺臉,此時也不太好看。
從何瀟的好兄弟口中,我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那是何瀟的眾多前女友之一,長相明豔,萬裡挑一。
二人分分合合很多次。
但在六年前,他們之間徹底結束。
隻是誰都沒想到,她竟然懷了他的孩子。
「嫂子,阿瀟和那女人就是玩玩,她怎麼比得上……」
這句話,恐怕連他自己都不信。
「我去個洗手間。」
何母怕我想不開,提出要陪我去。
「不用的,媽,我等何瀟回來。」
3
我換下婚紗,然後往洗手間走,
中途卻被丁耿堵住,拉進空包廂裡。
我掙扎得厲害,他卻扣住我的腰,語氣幸災樂禍。
「我拍了視頻,要看看嗎?」
他是來看我笑話的。
他眼裡這個愛慕虛榮的女人落得如今的下場,叫他如何不開心。
我踹他一腳,冷冷道:「離我遠點。」
他沒聽我的,而是打開了手機。
屏幕裡,那個本應該和我一起朝賓客敬酒的男人,
此時卻一手抱著孩子,一手牽著女人,大大方方出現在 C 市最頂級的商場裡。
多麼甜蜜的一家三口。
丁耿看著我,勝券在握:「藍映,現在你後悔了嗎?」
這段時間,他一直致力於,讓我不好過。
「沒有。」
他認定了我是在嘴硬,嗤笑一聲:「要不要考慮考慮我,雖然我不可能娶你,但總不會讓你受這種委屈。」
今天站在臺上被人指指點點,並不讓我覺得有多難堪。
可他的話,卻像一把刀子,又快又準,狠狠扎在了我的心上。
「丁耿,我沒有興趣和你玩這種舊情復燃的把戲。」
他把玩著我的頭發,俊朗的臉上,譏诮更甚:「要不要把我們的關系告訴他?」
我笑出了聲:「我們什麼關系?學生時代談了個戀愛,就是小孩子過家家而已。」
丁耿是我的前男友,好笑的是,我和何瀟談婚論嫁後才知道,他是何瀟的好兄弟。
「更何況,你以為他會在乎?」
何瀟並沒有多喜歡我,隻是何父何母覺得合適,所以才向我求婚。
我掙開丁耿,轉身就走。
「如果我告訴他,他的嶽父嶽母是假的,他也不在乎嗎?」
我的腳步頓住了,回頭看他。
手機屏幕發出的熒光映照著他的眉眼,冷冷的,幽幽的。
我被他眼裡的厭惡和嘲諷給刺痛了。
他什麼都不知道。ţů⁺
他不知道,我嫁給何瀟的原因,
隻是想用我的方式,替爸爸討回一個公道。
4
我是我爸在垃圾站旁邊撿來的。
他是個環衛工人,早年在工地幹活時傷了腿,走路一瘸一拐,再沒有包工頭要他。
他孑然地遊蕩在城市裡,然後,在垃圾箱旁,發現了奄奄一息的我。
他學著做一個父親,在一片廢墟中,給了我一個家。
他背著我掃大街,沒錢買奶粉,就煮米糊糊給我吃。
他還說,我是上天賜給他的禮物。
終於,我和所有孩子一樣,長大了。
小學開學的前一晚,他帶我去了商場,
給我買衣服,買書包,買文具。
他一張一張數著票子,黢黑的臉揚著笑容。
他說別人有的,我也要有。
「要穿得漂漂亮亮的,才不會被別人看不起。」
那時候我並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但很快,我就知道了。
教師節那天,隻有我,沒有給老師買禮物。
隻有我,是從路邊摘了幾朵漂亮的野花。
可還沒等我送出去,小胖就笑著搶過我手裡的花,聞了一下,然後,把它們丟在腳邊,踩得稀巴爛。
「這麼寒酸的東西,也虧你想得出來。」
「你家這麼窮,還不如去路邊討飯!」
他怎麼能說出這種話呢?
他將爸爸的勞動和努力,貶低得一無是處。
「你閉嘴!」
他不聽我的,反而洋洋得意:「你和你爸爸,就應該去乞丐該去的地方!」
我捂住小胖的嘴,我想讓他別說了。
可他卻一腳踹在我肚子上。
那是我第一次挨打。
疼得我眼淚都出來了。
「吳老師!小芳打人啦!」
我想說不是的,是他先打我的。
可小胖沒給我說話的機會,他將我撂倒在地,坐在我身上,開始揍我。
老師姍姍來遲,把我們分開,然後叫了家長。
我的爸爸,被人指著鼻子,罵垃圾佬。
他沒有反駁,唯唯諾諾,朝男人賠笑。
在這一刻,我才意識到,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在他們眼裡,窮就是原罪。
老師讓我們握手言和。
我不想讓爸爸這麼笑,他笑得很難看。
所以我率先朝小胖伸出了手。
小胖爸爸卻說:「握什麼手?她和這個垃圾佬一樣,全身都是細菌!髒死了!」
爸爸突然就怒了,抓住他的手臂,讓他給我道歉。
小胖爸爸甩開他,滿是橫肉的臉上都是輕蔑:「道歉?」
「你們這種人,就是社會的敗類!蛀蟲!」
「老子一個月交幾千塊的稅,都被拿來養你們!」
「你能活到現在,都是我的功勞!你還要我道歉?」
他的口水噴了我一臉。
而爸爸喘著粗氣,氣得全身發抖。
我牽住他緊握的拳頭:「爸爸我餓了,我們回家好不好?」
他頓住了,低下頭看我。
我朝他揚起笑臉。
他松開拳頭,瞬間紅了眼眶:「好。」
回家的路上,爸爸沒有罵我。
他隻是告訴我:「陽陽啊,咱們要好好讀書,以後才能做個被人尊敬的人吶。」
我想要他也被人尊敬。
我想要他,挺直腰杆,坐在幹淨的餐廳裡。
我想要他,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可這些一個都沒實現。
他死了。
5
那時我上四年級,拿了班級第一。
爸爸問我:「想要什麼獎勵啊?」
我仰頭看他:「想吃可樂雞翅!」
爸爸摸了摸我的頭,笑著說好。
求救聲突兀地響起來:「救命啊!救命!誰來救救我!」
「陽陽,你在這裡等著,不要亂跑,爸爸去一下就回來。」
說完,他跌跌撞撞、一瘸一拐地往河邊跑,然後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他的雙手在黑夜裡胡亂撲騰幾下,然後沒了生息。
呼救聲很快變成了大笑。
那個孩子從水裡冒出頭來,而我的爸爸,不見了蹤影。
我差點忘了,在我眼裡無所不能的爸爸,是不會遊泳的。
我奔到河邊:「爸爸!你上來!沒有人掉河裡!他騙你的!」
沒有人回答我。
隻有河水依舊在流動。
我終於找到人來幫忙。
而罪魁禍首正站在岸邊,不緊不慢地收拾著東西。
我瘋了一般,撲向他。
「你不能走!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說什麼呢?
他說:「我鬧著玩的,我又沒要他來救我。」
但是對著我爸爸喊救命的人,是他啊。
我被他一腳踢開。
他是個大孩子,我打不過他。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毫不掩飾眼裡的惡意和嫌棄。
「一個死瘸子,還學別人逞能。」
爸爸啊,你看看,你想救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吶。
「你還我爸爸!」
眼看著他就要離開,我一口咬上了他的小腿。
他吃痛,另一隻腳,一下又一下地踹著我的腦袋。
好疼啊。
但我不能讓他走,爸爸是被他害死的。
很快,從遠處打來兩道車燈。
我大呼救命,我想要他們來幫幫我。
我好像快堅持不住了。
但我錯了。
他們把我扯開,像丟一塊垃圾似的,把我丟在河邊。
「少爺,您先回家吧,剩下的事情,我們會解決。」
那個孩子冷冷地看我一眼,隻丟下一句「不自量力的臭蟲」。
他回家了,可我呢,我的家呢?
幫忙的叔叔上了岸,一臉不忍,朝我搖了搖頭:「沒看到人。」
警察終於來了,打撈起爸爸的屍體。
我讓他起來,我說我餓了,我想吃可樂雞翅。
他沒有回答我。
在那一刻,我的天塌了。
我告訴所有人,爸爸不是自己跳下去的,是有人惡作劇,是有人騙他。
這不是自殺!也不是意外!
但沒有人相信我,也沒有人,為他討回這個公道。
我的爸爸,這樣好的爸爸,很快就被人遺忘了。
6
爸爸去世後,我被送進了福利院。
每一個夜裡,我的夢裡都會出現爸爸了無生氣的臉和那個孩子的笑聲。
再沒有人,用蒼老粗糙的手拍我的背,用輕柔的嗓音哄我入睡。
再沒有人,獻寶似的從懷裡掏出玩具,摸摸我的頭,說:「咱們家陽陽,真是辛苦了啊。」
再沒有人,用彎了的背脊,為我撐起一個家。
我哭著醒來,又哭著睡去。
我非常想要那個兇手來嘗一嘗這種滋味。
我每天都在打算著該怎麼做。
他的身份非富即貴,那我就蹲守 C 市的每一個貴族中學。
終於,我找到了他。
我知道了他叫何瀟,他的爸爸經營著一家醫藥公司,生活富裕。
他依舊喜歡惡作劇,將人堵在巷子裡,用拳頭說話。
後來他打傷了一個男生,他出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