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
宋輕輕便到了。
如雲拉了拉我的衣袖:「小姐,宋小姐現在是大公子的未婚妻,你回來了,要不要過去見見禮?」
宋輕輕跟以前相比,似乎更跋扈了一些。
她一身綾羅綢緞,頭上的釵環是泉城當下最時興的物件。
她親自給父親送了禮,坐在貴賓的位置上,目光往我這邊掃時,帶著明顯的不屑。
我想,她應該是不想見我的。
便起身對如雲說,我有些乏了,讓她扶我回房休息。
結果剛出大廳,便被一位醉醺醺的男子攔住了去路。
「靜禪,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的?」
是我曾在白衣庵服侍過的恩客。
「你認錯人了。」我越過他想要離開。
他卻一把將我抓住:「你就是靜禪,我不會認錯的。我去白衣庵找了你好幾次,你師父說你還俗了,我還不信。你知不知道,我想死你了……」
他說著,竟伸手要抱我。
被如雲一把推開:「放肆,這是楚家二小姐。小姐去白衣庵是修行的,你胡說八道什麼?」
「什麼狗屁二小姐?她不就是白衣庵的姑子!那白衣庵誰不知道,隻要給錢,裡面的姑子隨便睡。你家二小姐的滋味可比其他姑子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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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在汙言穢語,宋輕輕已經帶著一眾女眷往這邊走了來。
我深吸一口氣,抬手放出藏在衣袖裡的小蛇。
「啊……」
他瞬間吃痛,尖叫一聲放開了我的手,四下張望。
「是什麼東西在咬我?」
我怕他繼續在眾人面前胡言亂語,乘他不備,一腳將其踹進了旁邊的湖水裡。
宋輕輕已經帶著人到了,她看著我時立馬紅了臉:「楚小姐,你肩膀上是什麼東西?你一個閨閣女子,身上怎會有這些痕跡的?」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這才發現自己肩上的衣服不知何時被拉開了一條小口,露出裡面星星點點的吻痕。
我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不緊不慢地開口:「你一個閨閣的女子,又怎知我這肩膀上是什麼東西?」
她被我噎了一噎,轉而看向一旁的嬤嬤。
嬤嬤立馬會意:「那肩上的東西一看就不幹淨,不知是哪個風流男兒留下的。楚小姐名聲在外,光天化日之下竟同一個醉漢在這裡拉拉扯扯,倒真是……」
「你才不幹淨!」我一巴掌打斷ŧûₗ了她的話,「這裡是楚家,何時輪到你一個外姓婆子說三道四了?」
「楚司瑤,你放肆,連我的人也敢打?」宋輕輕氣不過,揚手準備還回來。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輕笑:「你不是想知道我這肩膀上的東西怎麼來的嗎?你湊近些,我隻告訴你一人。」
她有些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並不相信。
「不想知道算了。」我轉身就走。
她趕緊攔住:「你……你說吧。」然後,真的將耳朵湊了過來。
我對準她的耳朵。
深吸一口氣。
用盡全力發出一聲尖叫。
「啊!!!」
聲音振聾發聩,在場所有人都為之一震。
宋輕輕更是直接嚇軟了身體,整個人直直往旁邊栽去,與好不容易爬上岸的醉酒公子撞了個正著,兩人雙雙落水。
「救命啊,救命啊,宋小姐落水了……」
丫鬟婆子們亂成一團。
我無所謂地拍了拍裙擺上的灰塵,腳步輕快地離開了前廳。
6
宋輕輕落水的事件鬧得很大。
正值盛夏,身上本就穿得Ţū⁺單薄,她落水後衣物緊緊貼在身上,跟沒穿沒什麼區別。
與她一同落水的醉酒公子見到這一幕,色心立起,借著酒勁在水裡對她好一陣調戲,直到兩人被救上岸。
宋輕輕失了名聲,在家裡尋死覓活,說是被我推下水的。
宋父帶人上門討要說法。
父親賠了一大筆銀子,又再三保證不會影響宋楚兩家的聯姻,這才將此事擺平。
而我,則被罰去跪了祠堂。
我剛跪下不久,知止便從窗外一躍而進。
「姐姐,我終於找到你了。」
她滿身風霜,像是趕了很遠很遠的路。
7
知止是我在白衣庵救下的姑子。
我在白衣庵裡生活的第二年,在藥物與師太的特意調教下,成了庵裡的頭牌。無數男人一擲千金,隻為見我一面。
自然在掌門師太那裡說話有了一定的分量。
而知止剛入庵。
她被關在柴房,每日一碗中藥吊著。
她第一次逃跑,被我撞見了。
她偷了師太養在身邊的小蛇,咬暈了看守她的婆子,正準備出院子,與我撞了個正著。
我知道她會一些武功,但沒想到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偷到師太手裡的蛇,不由得對她另眼相看。
便好心提醒:「你就算逃出這扇門,山頂到山腳還有無數道門。除非掌門師太肯放你走,否則,你逃不出這座山的。如果你真想離開這裡,或許我可以幫你。」
她不信。
還一棍子把Ṭű⁵我敲暈,捆去了原來關押她的柴房。
然後,獨自一人下了山。
她被抓回來時,我還在柴房沒有清醒過來。
當日,她便被幾個男人破了身。
晚上,她哭著找到我,求我救她。
我摸了摸腦袋上被敲敲出來的傷口:「用什麼來換?」
「我可以教你馴蛇的本事,你體內的毒隻有自己訓練出來的蛇才能解。」
知止告訴我,她本也是富家之女,父親靠做蛇酒生意起家。隻可惜年幼喪母,繼母不把她當人,還悄悄把她賣來這汙穢之地。
青鸞山,也稱蛇山,住在這裡的師太,人手一條小蛇。
所有上山的姑子,都會被她們強制喂兩個月的中藥,再以活蛇為引子。姑子們破身後,便會徹底離不開男人。
隻能永遠留在白衣庵,成為她們賺錢的工具。
我去找了掌門師太,拿出我所有的積蓄,買下知止在身邊做一個灑掃丫頭,免她去前院被人糟蹋的命運。
知止為了報答我,偷到了師太煉秘藥的方子,跟我一起訓練小蛇。
她剛入庵,雖被破了身,服藥時間卻不長,體內的毒素隻讓她吃了一些苦便清除掉了。
而我不同,我那時入庵兩年,毒已入骨。
必須煉出解毒小蛇,花同樣多的時間才能清除。
楚卿塵上山前一日,我們剛訓練出第一條小蛇。
那蛇通體白色,晶瑩透亮,能傷人於無形,也能解除我體內的毒素,它是吃我的血長大的,自然隻聽我的指令。
知止向我辭行,說要回去找繼母算賬。
我得知她回鄉需經過清河鎮,那個生我養我六年的地方,便讓她幫我打聽打聽,十幾年前那場驚動整個清河的謝家滅門案,是否另有隱情。
我本姓謝,單名一個瑤字。
8
如今,知止回來了。
她告訴我。
當年謝家被滅門,並非仇家追殺。
而是我父親一位故友,做生意虧了錢,來找我父親借錢,被拒後惱恨於心,便跟山上流匪勾結,屠了我全家,搶走了所有的銀子。
當年,才六歲的我因偷溜出去看煙花,躲過一劫。
「姐姐,當年有不少人目睹了那次屠殺,還有人在廢墟裡撿到一塊牌子,我花了一些工夫用錢買了回來。」
知止說完,遞過來一塊牌子。
那上面赫然刻著一個【楚】字。
我整個人像是被定住,微張著嘴說不出一句話。
這令牌我再熟悉不過。
楚家所有男子,在成年後都會擁有一塊。
我曾在父親身上見過,楚卿塵手裡也有一塊…
難道,當年滅我全家的人是我現在的養父?
這十幾年來我一直在認賊作父?
不。
不可能。
我不相信。
腦袋嗡嗡作響,我整個人無力跌坐在地。
知止趕緊上前將我扶住:「姐姐,你沒事吧?我知道這件事對你打擊很大,我當時也覺得不可思議。可我查證過了,你父親當年的好友,確實是楚天柏沒錯。他們年少便相識了,成年後雖一南一北,卻一直有書信來往。」
「那些信箋,我找到一些,就放在客棧裡。如果你需要,我隨時可以取來。」
我緊了緊手裡的令牌。
「知止,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好好想一想。」
知止猶豫了一會兒,想說些安慰的話,最終什麼也沒說,隻輕拍了下我的肩膀:「姐姐,我先回客棧,你有需要隨時找我。」
9
知止走後。
我一個人跪在祠堂想了很多。
關於六歲之前的事,我大多已經不記得了,隻依稀記得我有一對非常疼愛我的父母,家境還算不錯,有佣人婆子伺候。
出事那日,我纏著父親帶我去看煙花,父親說家中有貴客要來,明日再帶我去。
我不肯,便一個人偷偷跑了出去。
結果煙花看到一半,便聽說了府中出事的消息。
那些人交頭接耳,都在傳我父親得罪了生意場上的朋友,慘遭報復,府裡人全死光了。
我邊哭邊往回趕。
被拼命逃出來的嬤嬤一把抱住,她不讓我回去,說家已經沒了。
然後強制帶我逃出了清河鎮。
我們一路往南,隱姓埋名,不敢對任何人說起自己的身世,怕遇到仇家。
可嬤嬤畢竟年歲大了,她在陪我流浪沒幾個月便病逝了。
嬤嬤臨終前跟我再三交代,切不可對任何人透露我的身份,一直往南走,走到看不到冰雪的地方,我就安全了。
我一直牢牢記住嬤嬤的話,哪怕後來被楚卿塵所救,進了楚家,也未曾吐露半個字。
楚家也一直以為我是被父母遺棄的孤女。
我仔細回憶這些年在楚家生活的經歷。
楚氏夫婦雖不是我的親生父母,但待我還算不錯,吃穿用度一律不差。就連泉城女子必有的出生禮同心鎖,他們也為我補送了。
看來,楚天柏並不知我是誰的女兒。
可惜這些年,我竟一直在認賊作父。
握著那塊令牌的手越收越緊,掌心幾乎都要硌出血來。
我感覺身體開始不可抑制地顫抖。
在心裡默默算了算日子。
糟糕,是體毒提前發作了。
我剛煉出解毒小蛇,還沒來得及用。下山這些天也未與任何男子親密,外加今晚受的刺激過大,體毒竟提前發作了。
我現在急需男人。
10
是楚卿塵救了我。
他本想利用宋輕輕被醉漢輕薄一事,說服父親去宋家退婚,卻反被挨了一頓訓,送他來祠堂罰跪。
這才撞見了毒發的我。
我曾見過庵裡姑子毒發時的場景,那模樣沒一個正常男人受得了。
楚卿塵再怎麼正人君子,也隻是一個普通男人。
他沒能經受住我的誘惑,被我按在祠堂的地板上,磋磨了一整夜。
直到天亮,我毒解,累極暈了過去。
楚卿塵送我回院子,請來了泉城最好的大夫。
然後得到了一個殘Ťŭ₄忍的真相。
我體內殘有大量秘藥,每隔幾日便需與男子親密,否則將會暴斃而亡。
那些秘藥養顏駐容,使人容光煥發,能吸引不少男子沉淪,服用過程卻極其殘忍。本隻在青樓楚館中流傳,不知為何我一個世家小姐會中招……
大夫說完便搖搖頭離開了。
獨留楚卿塵一個人站在原地,兩眼空洞無聲地看著遠處,不知在想些什麼。
良久,他來到我的床邊,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又低頭親了親我的手背。
然後,像是下定某種決心似的,帶上大隊人馬踏去了白衣庵的方向。
這些,都是我醒過來後,知止告訴我的。
知止昨晚離開楚府沒多久,因為不放心我,又半路折回,恰好撞見楚卿塵給我解毒一幕。
「姐姐,你以後可千萬別忘了把小蛇帶在身邊。」說完這些,知止不放心地叮囑。
我點了點頭。
將那條小蛇重新收進袖口。
關於昨晚的事,我依稀還記得一些片段,但也已經不重要了。
就當他是個解毒工具吧,與白衣庵裡的恩客,藏在衣袖裡的小蛇,沒有任何區別。
那天,楚卿塵直到半夜才回來。
他的衣服上、臉上,全被鮮血染紅了,平日總是高高束起的長發,此刻也全部散落下來。全身糊滿鮮血,有的地方已經結了痂,手中一把長劍拖地,劍尖還在滴著血。
整個人像是從地獄深處走上來的惡魔,說不出地可怖、可憐。
他走到我面前站定,臉上露出釋然一笑:「阿瑤,我替你復仇了!」
我心裡一陣咯噔,正準備問他都幹了什麼。
他整個人已經直直栽在了我面前。
11
楚卿塵血洗了整座白衣庵。
裡面的師太、姑子,連門口的灑掃婆子,都無一幸免,全死在他的劍下。
他也受了很重的傷,在我房間躺了整整三日。
其間除了知止,便隻有如雲來過。
第四天早上,知止說楚卿塵可能要醒了,如雲立馬找了個借口,說要出府一趟。
我點頭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