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後年輕貌美,仿佛一朵初生的牡丹花,讓人見之忘俗,還生了個皇子。
皇帝喜愛得不行。
周懷瑾說,他父皇自從娶了新皇後,人都似乎回到了少年時候。
我說,那你要看開點。
他讓我不會說話可以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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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慘的事發生了。
我 13 歲的時候,還在幻想將來沒準自己也會成為周懷瑾的一個妃嫔,過上人上人的日子。
但,周懷瑾被廢了。
內侍從他的寢宮裡的床板下找出了扎著針的小人,小人寫了皇帝二字。
皇帝大怒,斥責周懷瑾不忠不孝,枉為人子人臣。
本來要賜死他的,但所有朝臣都在求情,又搬出了先皇後。
聽說朝堂上,皇帝聽了先皇後的名諱,怔了很久,才免了周懷瑾的死罪,把他關宗人府了。
他都沒來得及回東宮一趟。
我本來也要被處死的。
那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脖子涼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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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好在皇帝還是講究仁愛。
我們被分配到宮裡最苦最累的辛者庫幹活。
每天比我們村裡的驢都累。
幹了一個月,我想上吊自殺。
太累了,我寧願死了,也不想這麼累下去了。
每天吃得還差,還要被人欺負。
我不知道周懷瑾死了沒有。
早知道有今天,我該對他說的,說我有點喜歡他。我還應該告訴他,要是他這麼離不開我,應該也有點喜歡我。
原來總覺得他是主子,我是奴才,我們之間沒有結果。
現在我們倆都是魚肉,我該告訴他的。
至少富貴權勢和人間情愛,總要有一個嘛。
雖然我們倆看起來毛都沒長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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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吊的時候,被管事的發現了。
他想狠狠抽我,因為死了一個,活就少了一個人幹。
他說我想死,想得美。
我說我遲早會死的!他攔不住我!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宮裡說話這麼硬氣。
說完隻覺得爽!
我啥也不幹了,他們要打要罰都隨便。
結果管事的還沒打我,一個眼生的太監便來把我帶走了。
姨母知道了周懷瑾的事,花錢找了關系,把我調到了宗人府去了。
我還以為周懷瑾一定和我一樣,憔悴不堪,滿面風霜,生無可戀。
但他活得挺好的!
他Ťúₘ的活動受限,都在一個院子裡,但是不需要幹活,他還有書可以看,每日就是看書寫字,靠爬樹和飛檐走壁,練身體。
我:「……」
他看到我,眼裡還挺高興,道:「孤、我還以為你出宮和你姨母、姐姐們團聚了。」
看他這副樣子,我又在想,他是不是將來會重新成為太子啊,所以才這麼雲淡風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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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立馬表忠心,說要誓死跟隨他。
他眼眶立馬紅了,說他現在自身難保,還有我願意跟著他吃苦……
我心裡也苦,然後很委屈地把我這一個多月受的苦告訴他。
最後他把他的饅頭給我了,自己隻喝清粥,說我辛苦了。
我們倆在宗人府住了下來。
姨母在宮裡有些關系,也隻有她現在願意搭把手了。
姨母買通了宮人,會給我們送些柴米油鹽進來。
於是我和周懷瑾每天早上起床,他去掃院子,我去廚房做飯。
吃了早飯,我拿著鋤頭在後院那片空地松土、種菜。
周懷瑾就去拿了本書在旁邊瞧。
我讓他和我一起種地。
他還挺隨遇而安的,我沒來之前,他也自己收拾屋子,自己洗自己的衣服什麼的。
我來了之後,我幹什麼他都跟著我一起,但他不喜歡鋤地,他說鋤地不如看書。
我說看書有屁用,看書不能當飯吃,鋤地種菜可以燒菜來吃。
下午的時候,沒什麼事幹,院子裡有棵又高又大的老槐樹,沒事我就爬上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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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時間,周懷瑾教我讀書識字,我的文化水平達到了一生的巔峰。
我又過回了村裡的那種日子。
每天最大的事,就是做飯吃飯,洗澡洗衣服睡覺,打掃院子。
但我才 13 歲。
我可不想在這個鬼地方被關一輩子。
要是周懷瑾出不去,我肯定能出去,我又不是戴罪的皇子。
周懷瑾對我這麼好,我覺得,我可以陪他一兩年,一兩年後,我就走。
那時我們都長大了,他也是個大人了,想必能理解人情冷暖,沒有誰會陪誰一輩子。
所以我除了種地,我還爬上老槐樹觀察地形,我知道了我們被關的地方,往西南是離宮外最近的地兒。
所以我開始挖地道。
周懷瑾看得嘆為觀止。
我把我要逃跑的計劃告訴他了,不過我說是為我們倆挖的,我們要一起逃跑。
他很快從嫌棄我滿身塵土,到後來自覺加入了我挖地道的行列。
我們挖得如火如荼,地也種得倍兒好,甚至還養了幾隻生蛋的母雞。
每天吃得油光水滑,又去地道揮汗如雨,晚上睡得比豬都香。
很快我們倆開始蹿個子,手臂上ẗũ̂ₓ的肉鼓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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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一挖就是兩年。
這期間,周懷瑾甚至學會了針線活,我學會了之乎者也。
我們倆就跟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農民似的,又跟在院子裡拉磨的驢似的。
辛苦的勞作,把我對他生出的不軌之心,消磨得幹幹淨淨。
我每天隻想著一件事,周懷瑾能不能別讀他那些破書了,能不能幹點實際的,我每天這麼累,是為了誰?
他就不能眼裡的活兒多點嗎?
他是個男人啊!
我們村裡的男人都是比女人幹活多的。
周懷瑾隻有吃飯比我多。
他真不是個男人。
我 14 歲那天,沒有長壽面,沒有臥雞蛋,也看不到我的家人。
灶房裡冷冷清清的,還沒有生火的痕跡。
周懷瑾打了井水洗臉,還沒進屋,話就來了:「早飯做好了嗎?我好餓。」
我坐在柴火堆旁,ṭũ₌抹眼淚。
他進來,嚇了一跳:「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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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了?」我的火藥桶立刻被點燃,「我是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今天是我的生辰,我是不是說過每年我家裡人都會給我煮長壽面!還會臥一個雞蛋!結果今天呢,我起來什麼都沒有,你還催我給你煮早飯!」
他被嚇到了,摸摸鼻子:「是我對不起你,讓你不能和你家人團聚……」
我怒道:「我家裡人不能給我煮,我的意思是讓你給我煮!我看你讀你那些破書讀得腦子傻掉了吧!這你都不知道?我看你不是不知道,就是你懶得起來!你去死吧!等地道挖通了,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他訕訕道:「小姐對不起,都是小生的錯,小生在這裡給你賠不是了。」
說完還衝我作揖。
我不理他,恨恨回了房間。
沒一會兒,他端了面條過來,還臥著雞蛋,道:「是我的錯,為我這種讀書讀傻了的人,餓著自己,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我氣呼呼地哼了一聲,把面條吃了。
中午我們吃了一隻老母雞。
燉得特別軟糯好吃,我覺得我最會做飯,以後出去了,我得去開個飯館。
吃了老母雞後,晚上我開始流血……
幸好我早有準備,原來在家裡看過我娘和我兩個姐姐怎麼處理的,我心裡倒也不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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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把換下來的ţũₐ衣服泡桶裡,又回床上躺著了。
結果我睡得正香呢,周懷瑾衝了進來,著急地問:「你怎麼了?你衣服上怎麼有血?你是不是病了?」
我眨眨眼,羞澀道:「沒病,這是正常的,就是女子長大了都會來的那種。」
「唔,葵水。」說完,他便毫不在意的樣子,道,「那你休息吧。」
把我氣的。
對我這麼重要的事,在他看來就是這麼無足輕重是吧?
真想扇他。
不過他居然幫我把衣服洗了,真的怪害臊的。
我們依然要麼種地,要麼挖地道,等我們在宗人府住了兩年多時,地道通了指日可待。
結果我正滿心歡喜地要逃跑時,皇帝下旨,把周懷瑾放了出去,還說查清了當年的巫蠱案……
我有一種被命運戲弄了的感覺。
回了東宮後,我的地位就更高了。
就連我 15 歲生辰的早上,都是周懷瑾端著一碗面來我房門前等著我吃。
但我醒得有點晚,面都坨了。
他看我一邊吃面,一邊問:「你有什麼想要的,原來你陪我在宗人府吃苦,也沒能給你什麼好日子,現在咱們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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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吸溜了一根面條,看看他,看看碗裡的兩個雞蛋。
下定決心道:「那你準我出宮吧,我都 15 了,我得出去相看婆家嫁人了,再不嫁,成了個老姑娘就不好嫁了。」
我大姐和二姐都是成婚了的,大姐嫁的是西街裁縫鋪子的獨生子,二姐嫁的一個守城門官吏的三兒子。
這幾年我都在宗人府裡關著,還不知道她們怎麼樣了。
他臉色有一瞬間的僵硬,然後看著我,也不說話。
我有點訕訕道:「是不是你舍不得我?害,我就說,我這樣的忠僕,肯定是極受你喜愛的,但也別耽誤我嫁人。」
他笑了下:「這個事,咱們再說吧,你現在還小Ṱū́₃。說個其他想要的。」
「那就沒什麼好問的了,我來京城,就是求富貴,你盡管給我些金銀珠寶什麼的,最好能砸死我的程度。」
說完,我衝他嘿嘿笑。
他沒了剛開始給我送面的熱情,也不理會我的幽默,極為冷淡。
我心裡翻了個白眼,坐回了太子的寶座就是不一樣了,人也矜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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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回家挺高興的。
我被關了兩年,也沒個家裡的消息。
結果一回家,我直接蒙了。
二姐正鼻青臉腫坐在家裡哭。
大姐和姨母正在旁邊跟著抹眼淚。
我一問,才知道二姐夫一喝醉就要打人。
二姐新婚一年多,已經被打了不下十次!
剛開始大姐還帶著大姐夫、姨母去二姐夫家裡理論,但每次都沒結果,還說是兩口子的家務事,外人插手,兩口子的感情隻會越來越差,又說二姐肯定是做人媳婦做得不到位,娘家人還好意思來鬧……
反正原來二姐被打,二姐夫還會道歉,現在二姐回娘家,待了段時間再被他接回去,還要被打。
我拿刀砍人的心思都有了。
二姐婚姻不順利。
大姐也沒好到哪裡去。
大姐夫沒打大姐。
但是大姐的婆婆天天給大姐立規矩,大姐懷著身子也要早起給婆婆請安,一站就站一兩個時辰,說了不舒服,她婆婆不理,還說她故意拿喬不孝敬公婆,罰她跪祠堂。
她婆婆還說懷個孕,有什麼了不起的,當年她懷著孕,照樣爬上爬下,活兒一點沒落下,啥事也沒有。
大姐的第一胎孩子掉了,之後再也沒懷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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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她們:「既然過得那麼悽苦,為什麼不離了他們,自己回家來住呢?」
她們還是那個說法,女人不嫁人,不生孩子,這輩子有什麼指望?
又說要是灰溜溜地回了家,一輩子被人看不起,悽苦過日,那和在婆家受磋磨,也沒什麼兩樣。
我說:「你們可以回來開我們的鋪子,你們倆嫁人後,咱們家的鋪子都給租出去了,如果你們回來,還可以繼續開。至於孩子,你們可以去買兩個小孩來養,為什麼要受這種氣啊。咱們手裡這麼多錢,太子還會給我賞錢,你們還怕我不管你們嗎?再說了,姨母如今就是一個人,你們看她每天養花弄草,不用看人臉色,過得多逍遙自在。」
大姐在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