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特,順便看看你有沒有演技天賦,有的話籤你做演員。」
丁灼眼睛亮了起來,接過我手裡的啤酒。
「謝謝,什麼時候去面試?」
「後天上午,明天我陪你逛街給你買兩身好衣服。」
丁灼搖了搖頭:「我跟趙哥約好明天去工地,我有幾件衣服還沒穿過,不用再買了,你能幫我找到這個機會已經很感謝你了。」
聽到丁灼的話,我不由得心念一動。
明明即將要過上不同的人生,哪怕不出名,以星河的造星能力,再加上丁灼這張臉,當個五六線小明星不成問題。
可他還是要堅持幹完跟別人約好的工作,還是工地這種又髒又累的活兒,吃不了苦的人是萬萬做不來的。
他還真的人如其名,頑強拼搏好似一團熾熱的火焰。
13
三罐啤酒下肚,我已經有些飄飄然。
丁灼的臉也有些泛紅。
眼看氣氛烘託到位了,我問道:
「你剛才為什麼好像很失落?」
剛剛大哥他們在的時候,我從門縫裡看到丁灼回來了,他朝我屋子裡看了看,然後垂下腦袋回了自己屋。
丁灼自嘲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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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羨慕你。」
「羨慕我?」我指著自己,「羨慕我什麼?從出生開始就被抱錯,享受了別人的人生,活該被記恨,到頭來連自己親爸親媽的面都沒見過,又有什麼好羨慕的。」
「至少有人是喜歡你、在乎你的,他們甚至在『爭搶』你。」
我定定地看著丁灼,在我眼中他一直是為了弟弟衝鋒的戰士。
勇敢無畏,渾身帶著尖刺。
可此刻,我看到了他的脆弱,他堅強的外殼碎掉了。
「爸媽分別再婚,他們都不願意要我跟弟弟,他們覺得我們是累贅。
「我就勤工儉學養弟弟,誰想到弟弟又生病了,我不可能不給他治病,他是我唯一的親人,可是我也好累啊……」
我忽然明白他看著大哥他們圍著我的心情,就好像是一直流浪的貓咪,看見家養貓咪被捧在手心的那種羨慕。
丁灼用胳膊環抱住雙腿,將臉埋在膝蓋處,我聽見他在低聲啜泣。
我坐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道:「沒關系的,一切都在變好,不是嗎?」
應該是酒精的作用,丁灼的眼淚撲簌簌落下。
他的脆弱讓我也不受控制。
我才十八歲,突然告訴我愛了半輩子的家人不是我家人,我其實是個孤兒,怎麼能不恐懼、不委屈呢?
迷迷糊糊之中我隻記得我們倆抱頭痛哭。
14
人生真是無巧不成書,我拖著行李到學校報到的時候。
正好看到江家人送唐開顏來上學。
江母不停囑咐:「跟室友好好相處,吃不慣飯菜可以讓王姨送,如果有什麼不開心的跟媽媽說。」
江父在旁邊幫落淚的江母擦眼淚。
江政開和江晏安則是大包小包,兩個人四隻手就沒有空著的。
唐開顏穿著漂亮的公主裙站在他們中間,驕傲得好像一隻白天鵝。
是啊,就算江家沒有錢,他們給孩子們的滿滿的愛,也足夠受用一生了。
看到這一幕的我說不上是什麼心情,失落、委屈又或是羨慕。
但我不後悔從江家離開,那原本就該是唐開顏的人生。
忽然我眼前一黑,丁灼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如果覺得難受就別看了。」
我抓著他的手臂,將他幫我遮擋的手拿下。
「這點畫面都承受不住,還怎麼獨當一面啊?」
丁灼勾了勾嘴角,不知道從哪變出根棒棒糖塞進我嘴裡。
「吃點甜的吧,心情能好點。」
我故作輕松:「不會是你吃過的吧?」
丁灼順勢跟我鬧:「是啊,我吃過的。」
「心情好點對我們的處境有用嗎?」我問。
丁灼聳聳肩:「別人我不知道,但你江州寧無論心情好不好,都能收拾好自己,然後幹翻整個世界。」
丁灼看向遠處,我盯著他的側臉。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我倆是一樣的人,野草一般,哪怕隻剩一口氣,也能長遍整座草原。
15
丁灼約我吃頓好的,在宿舍安頓好後。
我剛走出宿舍門,就在門口被一個熟悉的身影絆住腳步。
是江父。
我故作輕松地上前喚他:「爸。」
江父頭上長了幾根白頭發,眼角皺紋也新添了幾條。
見到我他本想熱絡地將我攬住,手臂卻在半空中定住,而後垂了下來。
「錢還夠花嗎?爸給你卡裡打錢了,但你一分沒動,別跟爸客氣,該花就花。」
我親昵地挽上他手臂:「爸,我錢夠花,不用擔心我。」
見我跟他沒生疏,男人別開臉用手刮了一下眼睛,還以為我沒看見他眼角溝壑中的星星點點。
「聽你哥哥們說,你在外面過得很辛苦,合租的房子都沒王姨的房間大,你是爸爸媽媽捧在手心裡長大的,你這樣叫爸爸怎麼忍心。」
我鼻頭一酸,但強撐著哄他:「爸,孩子長大了,也該獨立了,你就當我自立門戶,獨當一面了唄。」
聽我這麼說,江父終於憋不住,低聲抽泣了兩聲。
「剛剛爸爸看到你了,我們圍在開顏身邊的時候,你自己站在不遠處看著,爸爸心裡太不好受了。
「但如果爸開口了,你媽肯定更崩潰,她剛從你離開家的悲傷中走出來,她把對你的愛和對開顏的愧疚加倍給了開顏,爸不敢讓她見到你,是爸對不起你!」
我拍著江父明顯瘦了一圈的身體:「爸,沒關系的,我鳩佔鵲巢這麼久,是我對不起你們……」
江父將我的話打斷:「是爸媽對不起你們,寶貝,等開顏適應了,就回家吧,好嘛?爸媽永遠都是你爸媽。」
我沒有給江父答復,畢竟我不是唐開顏,我沒辦法替她預設原諒偷走她人生的人。
16
見我情緒有些低落,原本打算請我吃路邊攤炒飯的丁灼咬了咬牙,帶我進了家川菜館。
破天荒地點了四個菜。
「你中彩票了?」我問。
丁灼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然後魔法一般從背後變出一個小蛋糕。
我驚喜道:「你就是中彩票了吧,還給我買了小蛋糕!」
丁灼輕聲道:「遇到你才是我中彩票了。」
川菜館人來人往,碰撞聲叮叮咚咚。
我沒聽清丁灼說了什麼,歪了下腦袋。
「你說什麼?」
他用手指沾了下小蛋糕,往我鼻子上摸了一下。
「沒什麼,快吃吧。」
17
分開前,丁灼給了我一把鑰匙。
「這是什麼?」我問。
雖然還沒開始磨煉演技,但上個假期他已經接到了幾個廣告,收入情況也比之前好了不少。
為了能繼續給弟弟送飯,他在距離我們學校不遠的地方租了房。
也把他弟弟轉院到我們學校附近更好的市醫院。
他說,為了感謝我,我可以隨時免費住他的出租屋。
我言之鑿鑿道:「我不可能住你家的,我已經打算去食堂勤工儉學了。」
但放下狠話總歸是要被打臉的,一個月後我灰溜溜地搬到了丁灼的出租屋。Ṱû₉
倒不是和室友不和之類的,隻是我發現了比在食堂打工更賺錢的商機。
自制酸奶水果撈,校園內免費配送,攢卡片,買八次送一次,買得越多越便宜,同系學弟學妹的折扣力度更大。
做水果撈需要工作室,其他地方需要租金。
自然而然我把目光鎖定了丁灼免費的出租屋。
丁灼活兒好要錢少,工作也很飽和,基本上一個月隻回出租屋幾次。
給了我充分發揮的空間。
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拜託我,偶爾去看看他弟弟丁盛。
18
丁灼早上八點的飛機要飛去外地拍攝。
還是起了大早給我和丁盛做了三天的飯。
要不是飯菜有保質期,和冰箱實在放不下。
我懷疑他能做夠一個月的。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丁盛,在病房裡,坐在輪椅上的男孩。
聽見門口的動靜,丁盛滿臉期待地轉過頭。
發現不是丁灼後,又冷漠地轉了回去。
「丁盛。」我喚他。
他好奇地回頭:「請問你是哪位?」
我抬了抬手裡的飯菜。
「我叫江州寧,你哥託我給你送飯。」
聽到我的名字,丁盛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
「嫂子!」
我:「啊???」
19
丁盛大口吃著飯菜,給我介紹著「嫂子」的來歷。
「我最了解我哥了,他從來沒提過其他女生,嫂子,你是唯一一個。」
「你哥跟你說我是你嫂子?」
丁盛表情十分豐富:「那個悶葫蘆才不會跟我說呢,除非你倆明天要領證了,今天他才會跟我說。」
他湊到我跟前兒:「我跟他在一起時間最長,我能不知道他想什麼?他撅一下屁股,我都能知道他放什麼味的屁。」
話糙理不糙,但這話也太糙了點吧。
「那天他竟然讓我快點吃飯,我當然很不理解,往常他恨不得讓我細嚼慢咽到第二天。」
我被丁盛充滿張力的表達吸引。
「為什麼讓你快點吃?」
他不可思議道:「他居然說要回家給你做飯。」
「我說不能我跟你的飯一塊做嗎?你猜我哥說啥?那個藏不住事的,他說不想讓你吃不新鮮的!」
丁盛義正辭嚴:「事已至此,你如果還不是我嫂子,那隻能說我哥不行。」
邊說他還邊偷看我。
我覺得好笑,拍了拍他肩膀道:「那你哥還真不行。」
丁盛崩潰:「啊?我哥單相思啊?」
20
價格公道,水果又新鮮。
水果撈的生意比我想象得紅火。
又要做水果撈又要送貨,我自己實在忙不過來。
丁灼出差回來後我跟他商量:
「我問過醫生了,丁盛病情穩定了不少,可以經常讓他出門活動活動。」
他看向我眼睛裡盛滿驚喜:「那太好了,但我最近忙,我可以僱你幫我帶丁盛多走走嗎?我付你工錢。」
我一拍桌子做傷心狀:「我們什麼關系,還需要付我工錢?」
丁灼耳廓有些發紅,說話也變得支支吾吾,甚至還撓了撓頭發掩飾上揚的嘴角。
「我們什麼關系啊?」
我起身隔著桌子拍他肩膀:「我們是革命戰友的關系啊!」
「啊……」
丁灼的聲音有些失落。
「所以,」我乘勝追擊,「我打算讓丁盛幫我送水果撈,都是校內的單,距離不遠,我問醫生了,他完全可以勝任這份工作。」
「啊?」
「雖然我高風亮節,陪伴他不要錢,但是一碼歸一碼,他幫我送水果撈一件給一塊,你看怎麼樣?」
丁灼眨眨眼:「他坐輪椅怎麼送貨啊?」
我聳聳肩:「就坐輪椅送唄,隻需要送到寢室樓門口就行,不需要上樓。」
見丁灼還有些顧慮,我給他看了段丁盛自己推輪椅的視頻。
那靈敏的動作,那矯健的身姿。
「等等……」丁灼將視頻暫停,「他追啥呢?這麼著急。」
「哦,漂亮小姑娘。」
最終在我的軟磨硬泡下,丁灼同意了我的請求。
外送小哥丁盛正式上崗。
他咧著大嘴感謝我:「嫂子,多謝你,沒把我當殘疾人。」
對於他Ŧű̂₄的稱呼,我跟丁灼已經見怪不怪了。
眼看著我把一盒水果撈綁在丁盛腦袋上,丁灼露出一個無語微笑。
「是,她是沒把你當殘疾人,我看她也沒把你當人。」
21
隨著我的生意愈發紅火,丁盛的狀態也越來越好。
期末考試結束後我算了算,竟然賺了小十萬。
為了慶祝一下我特意買了平時不舍得買的雪花牛肉、精排肉骨、生猛海鮮。
我提著大龍蝦,它應該是不舍得離開,奮力撲騰了兩下。
濺得我一臉水,我「呸呸」了兩聲,倒是惹得丁灼滿臉堆笑。
「你嘲笑我!」我上前質問。
丁灼麻利地處理手中的排骨,嘴上討饒道:「我怎麼敢嘲笑我們江大老板。」
他的語氣裡滿是陰陽怪氣。
「你還陰陽我?」我怒而上前撓他痒痒肉。
丁灼笑著躲避,他一躲,我撲了個空,人差點栽到菜板上。
好在他眼疾手快,抓著我的手愣是將我調轉個方向。
我的雙手實在沒地方放,隻能放在他胸口上。
嗯,這胸肌我很滿意。
四目相對,空氣裡湧動著曖昧。
我心跳得飛快,好像小時候第一次賺到錢拿到手裡那般欣喜。
那種一直以來朦朦朧朧的好感,在四目相對中化成一個清晰明朗的念頭。
我喜歡丁灼。
既然明確了心意,我決定先親再說,畢竟他嘴唇紅彤彤的,看起來就很好親的樣子。
我踮腳湊近,丁灼也沒躲避,眼看著就要碰上那一片柔軟,門一下被推開。
「飯什麼時候……」
見到我倆這麼曖昧,丁盛立刻閉上眼睛,然後熟練地操縱輪椅轉身離開。
我還聽見他小聲道:「死手推快點!」
22
被丁盛打斷了曖昧氛圍,我跟丁灼開始尷尬地各自在廚房忙碌。
直到兩杯酒下肚才覺得別扭感散去一些。
醫生說過若是沒有明顯不適,丁盛可以在家住。
但為了給我倆創造機會,他非要回醫院。
丁灼不放心,推著輪椅把他送回去。
家裡隻剩我一個人,我猛喝了幾口酒,想著趁著醉意把丁灼拿下。
沒過多久,我聽見按密碼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