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我才走出幾步,就啞住了。


因為在我不遠處,秦臣就站在那兒。蘇九纓臉腫了大半,站在他的身後,想是聽到了我剛才的話,並且當真了,急忙開口:


「師姐救我!」


我:「……」


「師姐。」


秦臣一步一步地走上前。


一雙狹長的眼瞥向角落裡的路風:


「我在這秘境之中十年,日日都在想著師姐,不想師姐已經有別的師弟了……」


我皺眉:「師尊收的徒弟,自然都是我的師弟師妹。」


這個輩分並沒有什麼問題。


他又莫名其妙地生氣什麼?


奇怪。


可身後的路風仿佛有人撐腰:「魔修,你休要亂叫,這是我仙門大師姐。你最好快快求饒,不然我師姐定要你好看!你說是吧師姐?」


蘇九纓恨不得把頭點成來福線,滿懷希冀地叫:「師姐。」


秦臣冷笑一聲,手落在我的頸間,冰冷刺骨:「呵。」


靈氣堵塞如同廢材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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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造孽。


我頭皮發麻。


8


我是師尊的第一個徒弟。師尊為人刻板,清冷孤傲,常常不見蹤跡,我是被他從血泊裡扒拉出來的。


他說我和他有一段師徒之緣,從此我便是他的徒弟。


可我看得出來,他並不喜歡我的。之所以收我為徒,不過是因為這段緣分是命中注定,他不好逆天而行而已。


更重要的是,他親眼看見了我如何將一家滅門。


第一次見到他,我正被家中小姐踩在腳底下,臉上一個大大的鞋印,隻因我在宴會中被她的心上人看了一眼。


她捏著我的下巴,讓我看清楚。我的父親被綁著,火中燒紅的鐵烙一遍一遍地按在他的臉上和身上,直到他斷氣。


我的母親被人從病榻上拖了下來。員外為了讓自己的女兒消氣,便讓她拿著金釵在我娘的臉上狠狠地劃了幾個口子,她的慘叫聲響徹院落。


小姐居高臨下地對我說:「奴才便是奴才,我若是不高興,你們就是我隨意取樂的狗。」


我被綁在那兒,被所有人唾棄,看著父親母親的屍體漸漸腐爛,滿是蛆蟲,我沒哭。


直到有一天,我瞧見不遠處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淡漠地看著我。聽說,那是員外的貴客。


第二天晚上,我在那家人的水缸裡下了迷藥,別著一把生鏽的鐵刀,看著熟睡的員外,眼睛眨也不眨地將刀貫穿他的喉嚨。血濺在我的臉上,溫熱的液體讓我渾身發抖。


可這隻是開始,接下來是第二個、第三個……


大小姐哭著哀求我,讓我放過她,我就把她拖到那些屍體的面前。她從小嬌生慣養,如何見過,活活被嚇死了過去。


等我被發現時,官府的人幾乎快要把我打死。他們說我是怪物、惡鬼,死有餘辜,不明白師尊為何要認這麼一個惡魔做徒弟。


就連師尊身邊的人也跟著勸。他皺起眉頭,恰好與我對視。我隻見那一身月牙白袍,如同天邊之月。


他說:「往事已過,以德報怨才是正道。」


我沒說話,他當我是默認,不喜不願地收我為徒。


我心裡想:


放屁。


9


仙山夜裡狂風呼嘯,如同冤魂在側。我終究沒讓師尊改變想法,因為這些年我做事手起刀落,無情無義。


他越加厭惡。Ţû₍


唯一改變的是,我有了師弟。


少年稚氣,比我小五歲,是被魔修屠殺的幾百村落中唯一的幸存者。


瘦弱無辜,甚至不會說話。


師尊收他不過是為了顯示仙門的慈悲,轉頭就扔給我。他倒不煩人,隻喜歡寸步不離地跟著我。


我並不在意,在他驚恐的眼中一劍貫穿魔修的心口,徒手將其體內的內丹抓了出來,冷冷地看向他。


後者一個猝不及防,一屁股跌坐在地。


呵,膽小鬼。


我將血淋淋的內丹惡作劇般     扔到他的懷裡,勾出一個笑,低下頭,眯起眼睛:


「小師弟,見面禮。」


說完又恢復以往清冷孤傲的模樣。


御劍而起。


我是個認死理的人。師尊不喜歡我,恰好,我不喜歡他新收的徒弟。但既然他開口讓我照顧他,我也不會陽奉陰違。


隻不過別人欺負我可管不著了。


我將手中的吃食遞給他,他笑得像個傻子。


我故而面露不悅:「醜死了。」


他不笑了,一雙漂亮的眼睛馬上露出幾分水汽。


可憐巴巴的樣子給誰看?


我皺眉:「不許哭。」


那邊聳了聳肩,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在我的手背上,


我:「……」


我提起他的衣領,寒氣逼人地威脅:


「小崽子,你別逼我,我超兇的。」


他眨巴著眼睛,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下一秒:「哇——」


我:「……」


我咬牙切齒地捂住他的嘴:「你故意的。」


我煩躁極了,不情不願地開口——想來當初師尊收我也如此不情不願:


「好了好了,你不醜行了吧?」


10


我願意給這個啞巴帶點東西(實在不願承認他是我的師弟),算是大發慈悲。


他笑得眼睛眯起,在我手上寫下字:「花。」


暴殄天物。


我可是威名遠揚的大弟子欸,能讓我答應辦一件事你知道有多難得嗎?一朵破花,呸!沒眼力見!活該師尊也記不得你了!


可我還是給他帶了,洗髓的天山梧桐。


「秦疏雨在哪兒?那個野種,說話啊!」


「死啞巴,敢咬我,看我不打死你!」


「呸!和秦疏雨一樣,是個不懂哭的怪物。」


那個場面真滑稽。三個衣冠楚楚的修士,對著地上的小啞巴又打又踢。偏偏那啞巴死命抓住一個的腳踝,不哭不鬧,死死地咬住他的小腿,像是一隻可憐巴巴的哈巴狗。


我站在角落,他瞧見我時,破了的眉角紅色的血液擋住了他的視線。因為嘴裡咬住人,隻能「唔唔」的,眼裡滿是笑意,和我打招呼。


真是個蠢貨。


慘叫聲響起,被指劍刺入大腿的修士恐懼地看著我。


我腰間的劍出鞘,冷笑著看著幾人:


「我來找我的師弟。」


「誰給你們的膽子動我的師弟?」


11


夕陽西下,我擦著手中的劍,白色的手帕染成血紅,他傻笑著坐在我的身側。


我不禁又煩了,將花扔在他懷裡,語氣不善:「沒出息!」


我但願他讓我帶一把刀!


我定然會給他找一把削鐵如泥的刀!


花有什麼用?


有人抓住了我的衣袖。


我回頭。


卻見少年踮起腳尖,隨即耳畔多了一縷芬芳。


天山梧桐,自然香氣怡人。


他低下頭,在我的手心一字一句地寫下:


「師姐比那些仙子戴得都漂亮。」


「師姐不喜歡我。」


我吃驚地抬起頭。


因為這句話,是他親口說的。


聲音生澀,像是剛剛學會說話的孩子,原來他不是啞巴啊?


他認真地看著我,臉色帶著濃濃的悲傷,額頭上的傷依舊滑稽,輕輕地叫:


「師姐……」


我服了。


我就沒見過這樣的人。


怎麼趕都趕不走,也不會看人臉色。回頭看一眼自欺欺人地躲在樹後,發現不看他了他又跟著。


我恨鐵不成鋼。


捏了捏他的耳朵,內心無力又心服口服地開口:


「秦臣,你就是我祖宗。」


他愣了愣 ,歪了歪腦袋,認真地開口:


「師姐,我是你師弟。」


「別說話了!」


我捂住他的嘴:


「從今往後,我再也不丟下你了。」


他掙脫開我的手:


「要是食Ṱű̂₀言呢?」


我自得:「我從不食言。」


「若是食言,你隻管處置便是。」


11


記憶回籠,我後知後覺,今時不同往日。


看著對面怨恨快化為實質的秦臣。


笑死,我自然是要跑。


莫非還要真跟秦臣鬥個你死我活,救兩個蠢貨不成?


我的速度極快,在幾人的意料之外。秦臣目光一暗,呼嘯的風如刀片,秘境的出口就在眼前。


我拔劍而起,硬生生地在狂風之間撕開一個口子!


出口就在眼前。


我不得不承認,我騙了他。


我的修為早就恢復,之前不過是障眼法而已,為的就是逃跑萬無一失。


出口一開,氣流湧動,幾乎讓人睜不開眼。


秦臣猛地朝著我伸出手,卻隻抓住了那件黑袍。他的眼眶微紅,眼裡滿是悲哀和怨恨:


「師姐,你總是這樣。」


「你總是把我丟下。」


「你食言了。」


像是一條毒蛇出洞,猩紅的蛇信子吐了出來,帶著隱秘的興奮。


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要幹嘛?……


12


我沒來得及細想,已經出現在秘境之外。周圍一片寂靜,隱隱還有野獸的叫聲,好似之前都不過是幻境。


我不禁松了一口氣。


秦臣的性子越發古怪,現在已然衝破了封印,按照劇情,他和蘇九纓多少要來一番愛恨糾葛。隻希望他能好自為之,別真的做個舔狗。


不過我這個炮灰可不能坐以待斃。我拔出劍,眼睛眨也不眨地朝著自己的手臂劃上幾劍,鮮血直流。


我朝著仙門的方向御劍而起。


   不過片刻,原本緊閉的秘境裡走出來一個黑色的人影。


   烈陽照在他的臉上,讓原本蒼白的皮膚幾乎透明。


   他低下頭,黑色的長發低垂在地上打卷,染上了地面新鮮的血液。修長的手指輕輕摸了摸樹葉上的血液,豔紅的顏色讓他的指尖也變得妖冶。


   他舔舐著指尖的血液,眼睛瞬間化為血紅。


看向我消失的地方。


「師姐……」


    13


我是在山門口被發現的,滿身傷痕,重傷昏迷。


發現我的弟子見我奄奄一息,連忙通知了師尊。那個高挑素白的身影靠近,卻並未擔心我,而是著急地問:


「九纓呢?!你如何能一人回來?不是讓你照顧好九纓的嗎?」


我吃力地張了張口:


「師尊,弟子無能,九死一生才趕回來,求師尊快去救師妹……」


「九纓在哪兒?」師尊焦急。


我也焦急:


「師妹就在……就在……」


頭一歪,昏死過去。


師尊:「……」


可笑,想救你自己去找啊,我告訴你我是你孫子。


14


我的師尊最是不喜歡我,我都可以想象他現在恨不得滅了我的心情。卻實是心系蘇九纓,轉身去找人了。


是了,我可沒忘記這本書的男主是他呢。


我被其他人救回仙門,好吃好喝地伺候著。


我對仙門之中的事撒手不管。那些長老巴不得我放權,噓寒問暖地沒差把我當祖宗。


等蘇九纓等人被師尊救回來時,我身上的膘也養得差不多了,卻並不準備下床,點了四個往日裡沒少說我壞話的弟子。


在他們一副吃了屎的表情中,我被他們抬上大殿。


隱隱之中我好像聽到了一陣似有似無的笑聲。


我回頭,房間之中空無一人。


錯覺?


大殿裡仙門的人都聚集在一起了。師尊高高在上地坐在主座,蘇九纓一身衣裳破破爛爛,臉上的腫消了一些,卻也難掩狼狽的模樣。


路風幾個倒是更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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