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狂躁症,厭男情緒嚴重。
可老爹升了官,全京城的男人都想和我成親。
在那些紈绔子弟給我安排上舔唇、挑眉、甩頭、作詩四件套後,我終於爆發了。
拿起大刀追著他們砍:「老子他媽的都還沒及笄啊!!!攀高枝兒你們都不管人死活!?」
福王小世子拉住我:「那給我做童養媳吧,哥哥會對你很好的。」
我沉默,將大刀橫到了他的脖頸上……
1
去年,我們家動了紅鸞星,四個姐姐盡皆高嫁,整體拉高了我爹的官運水平。
老爹背靠四個武將軍團,成為京城裡腰杆最硬的老丈杆子。
家裡剩下的倆閨女也突然成為了京城最受歡迎的崽。
邀約帖子雪花一樣飛入宋宅,今天作詩會,明天賞花會,後天雅集。
我和六姐姐苦著一張臉,被父親續娶的趙氏當倆吉祥物似的拎來帶去。
爹說我們還小,並不著急發嫁,隻讓趙氏慢慢挑揀。
可這般強度,即便趙氏樂於應酬,人也被應酬得隱隱變態起來。
當然,除了阿諛奉承,也有看不上我們家的。
那日大學士夫人賣弄文雅,在自家後花園舉辦賞花會,席間非要讓我和六姐姐聯詩。
Advertisement
京城誰不知我家是邊關武將發跡,不是世家,原來當家的梅婉貞隻認錢,爹又不靠譜,於兒女文化教養上很是不上心。
我隻是一個庶女,做過嫡女的六姐姐又是京城出了名的笨蛋美人。
我倆會作啥湿啊幹的,這不純純要下我們臉面嗎?
大學士夫人及一眾文官家的閨女笑盈盈地看著我們。
我和六姐姐對視一眼,已有了主意。
大姐姐早就囑咐過,行就是行,不行也不用裝,眾人笑便笑去。
四姐姐也說過,裝得笨一點糙一點,把那些男人直接嚇退。
一般閨秀肯定拉不下這個臉,但我們跟著趙氏,臉皮那練得不是一般的厚。
堅持消耗別人,從不內耗自己。
六姐姐憨直,開口就整上兩句委婉的:「書到用時方恨少,好大的園子好多草。」
我婉轉接上:「文到用時不嫌多,園裡的蟲子一大車。」
2
我們這詩,雖糙,但是應景。
就她這綠肥紅瘦的院子,正經花開不上幾朵,一堆堆綠草垛,還好意思叫花園子?
眾人繃不住,哈哈大笑,而大學士夫人臉上那是急紅亂白,張嘴諷刺道:
「宋夫人,令愛們好文採啊。」
那趙氏多精啊,回手就拿帕子甩了我們一下,聲音雖是壓得低,卻能保證每個人都聽見:「作詩就作詩,瞎說啥大實話!大學士夫人該下不來臺了。」
一句話便將禍水東引,我在心裡都要默默地給她點個贊。
不愧是拿下我拿耗子油一般的老父親的,趙氏都茶出味兒了。
但文官家的人就是心思細密,大家吃趙氏這一套,她們可不吃。
大學士夫人道:「宋夫人,咱們說的是女孩子們的詩才。」
趙氏坦蕩得很:「我們家女孩兒沒有詩才。」
然後,她慢條斯理地順了順小手絹兒,換上一張陰森森的笑面。
我和六姐姐都知道,趙氏擺出這張臉,便代表整個人已耐心盡失,這把穩了。
這不,她將帕子一甩,和大學士夫人聊起了「婆母難伺候」「丈夫不回家」「孩子不聽話」——中年女人三大紅衣巨炮。
直聊得大學士夫人臉上泛青,我們終於結束了這場應酬,比預計整整早了兩個時辰。
趙氏疲憊地爬上馬車:「走,回家睡覺去。」
這也不怪趙氏毛躁,我們三個人,現在頂著六個碩大的黑眼圈,換成是誰不間斷地遊走於京中世家往來應酬,精神狀態都很堪憂。
那之後,各府宅邀約,都或多或少地避開趙氏,隻找我和六姐姐。
六姐姐人雖憨傻,卻白目得緊。
張三郎炫耀武藝學有所成,六姐姐道:「可你袍擺在抖,是體虛嗎?」
王五郎賣弄自己文採驚人,六姐姐又瞪起一雙圓圓的眼睛:「你剛剛平仄是不是沒找對?」
妥妥一個話題終結者。
所以,不說話的我,成了公子哥們的主要目標。
對,我不敢張嘴,怕咬著人,隻能頂著一張擺爛臉用力地沉默。
他們把我當成了嬌嫩可欺的小團團,翻著花樣地惡心我。
3
這破日子我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和爹說了之後,爹考慮我們的身心健康,同意減免絕大部分的應酬。
但我一出門,還是會被不知道哪裡蹿出來的公子哥圍堵。
就像現在,本來大哥武考登科,帶我們去多寶閣挑首飾高高興興的,眼前這老誰家的小誰,堵在門口,搖頭尾巴晃地非要給我作詩。
那詩作得怎麼說呢?五姐姐家的大黃狗沒喝多,高低也能接上兩句。
給我那文學造詣相當不高的大哥聽得一愣一愣的。
我很怒,很沉默。
我爆發了。
轉身抽出大哥的佩刀就要砍他。
我追著那人,悶頭都砍了好幾下,我那武考狀元的大哥還沉浸在那首詩裡,愣是沒反應過來。
眼看這一下就要劈著了,人群中閃出一個人,用扇子頂住我的刀刃。
眼前人唇紅齒白,少年如玉,好看得跟個王八蛋似的,當然,說話更跟王八蛋似的。
「小丫頭,不喜歡便不喜歡,何必動手呢?」
我越怒越冷靜:「你們都學沒學過南國律,騷擾未及笄的女子是要坐牢的,攀高枝兒都不管別人死活是嗎?」
那人眨了眨眼,綻開一個甜笑:「可若喜歡上未及笄女子,也要大膽表達啊,你不喜歡他,那給我做童養媳吧,哥哥一定會好好疼你的。」
我沉默,靜靜抽出刀刃,靜靜看著他。
他已經油到我渾身不適了,原來紈绔之王在這裡。
他以為我被撩到,自詡風流地收回扇子,補充了一句:「哥哥以後會對你很好的。」
我挑了挑嘴角:「隻怕你,沒以後了。」
我舉起刀,對準他腦袋砍,他晃了幾下躲避,看身姿,武功底子甚是高超,不似方才那廝毫無章法。
正當我準備將刀橫過來劃過去。
我那遲鈍的大哥反應過來,即刻將我攔下:「祖宗,這個不能劈!!」
4
我這場禍,鬧得比姐姐們當年還大。
爹拍著腦門子哀號:「你姐姐當年也隻是動動嘴,你怎麼還下刀子呢?」
大哥和六姐姐對視一眼,最後大哥咳了一聲,忍著惡心復述了當時的情況,包括那首詩。
爹愕然。
六姐姐乖乖福了福身,又給還原了一下舔唇、挑眉、甩頭、作詩的流水線過程。
老爹沉默許久,憋出一句:「砍死他了嗎?」
是吧!誰聽誰也瘋,憑什麼就要年僅十四的我承受這些!?
因為我是正當防護,爹並不能關我禁閉,但瘋批的閘門一開啟,我已隱隱獸化了起來。
看見帖子就應激,龇牙咧嘴的樣子,趙氏每次看我都怕咬著她。
連大姐姐都嘆息:「這是真受刺激了,這模樣,好像番邦進貢來的那隻藏獒。花朝節馬上要到了,你們確定她咬人不疼吧。」
別的節日都尚可推,花朝節是皇後娘娘舉辦的遊春會,隻能是在室男女去,是萬萬推不得的。
最終,家裡人無奈,由五姐姐將我拴到了鎮北侯的練武場和大黃狗做伴,六姐姐隻身一人去花朝節。
我,很開心,每天撒歡一樣和大黃狗小狗崽們蹦蹦跳跳。
五姐姐拿細潤的手指戳我腦門子:「你平常是最耐得住性子的,怎麼還動起兵器來了。」
自姐姐們出嫁後,家裡經歷了許多事,大家都明白自己擔負著一門榮辱,我們姊妹關系親近了不少。
是以我坦蕩開口:「那人要隻是油,其實我還能忍,問題是他還裝,真的好討厭。」
五姐姐無語:「你這個厭男情結到底是哪裡來的?」
我眨眼想了想,好像是,天生的。
5
我娘也厭男,聽娘說跟爹圓房的時候,比懷我的時候吐得還厲害呢。
不過她家裡不好,隻能給爹做妾。
娘的命其實很糟糕,她家是賤民,老子娘吃不上飯,賣過她好幾次。
好在娘於武學很有天分,倒是都逃出來了。
可惜那時候不比現在,女子沒有籍契,不能從事生產,也不能買賣物件,一個女子在外頭流浪是不好活的。
娘總是被家裡人找到,然後再賣。
眼看賣的地方越來越不像樣,娘便起了找一個穩妥的掛靠單位的心。
就這樣,被梅婉貞買來給我爹做了妾。
當時梅婉貞的宅鬥正白熱化,她落了下風,是以逼得我娘必須懷上孩子,不然便打發了她。
其實我後來想一想,梅婉貞戕殺了多少爹的孩子,怎麼會有允許別的女人懷胎?隻怕當時是打算著若娘生出男孩兒,便害死後嫁禍給繼夫人吧。
娘在各類機栝、陣法上相當有天分,但在婦人之間的彎彎繞繞中屬實算不開賬。
雖然娘不太怕打發,但是貪戀爹書房裡的武學書譜,就這樣,娘捏著鼻子,眼一閉一睜,傻不拉幾地把我懷上了……
再之後無論梅婉貞怎麼催,娘都說落了婦人的病,堅決不肯再和爹同房,便這樣在後宅苟得美滋滋。
即便後來梅婉貞做了平妻後,苛待她不少,但娘本就是苦日子過出來的,對這些事兒也不上心。
而且老爹續娶了趙氏後,免了妾氏的晨昏定省。娘的日子好過起來,更是宅在自己院子裡搗鼓那些機關陣法,一天天看不見個人影,到是輕松自在。
娘說,我性子其實有些暴烈,脾氣那是相當不好,其實不大隨她。
但是厭男這個毛病,確實遺傳了個十成十。
男人真的好討厭哦……我咬著五姐姐給我買的玫瑰酥,這樣感嘆。
6
花朝節後,六姐姐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那種。
因為這種節日,下人沒法兒跟著,隻能在參加的小姐公子那裡得到些消息。
可他們也隻是說六姐姐被纏磨得煩了,一味登頂高處,偶有口角,也是六姐姐那白目性格的正常發揮,大家未曾放在心上。
卻不想回城時,各家都等到了自家的主子,隻我宋家空車而歸。
家裡人急得不得了,派了許多人手搜尋,卻也尋之不見。
就這樣惶惶過了一個月,六姐姐突然回轉——還帶回來一個山野男人。
六姐姐說喜歡他,要嫁給他。
「這樣賤奴中的賤奴,連話都不會說,怎配得起朱門繡戶的小姐?」梅婉貞號得哭天搶地。
給爹撺掇得直接關了六姐姐禁閉。那個男人也被五姐夫帶走了。
因為六姐姐是與不知誰家的公子有了口角,被推下山崖。摔傷了腿,為那男子所救,所以爹隻是不同意,並未為難他。
但卻是要為難一下那位公子的。
還未等爹上門討要說法,那位推姐姐的紈绔公子,深夜在賭局回家的路上被砍成了八段——用的還是砍野豬的刀法。
六姐姐被關著,便開始不思茶飯,趙氏見這樣不是事兒,日日想盡辦法勸著爹「女大不中留」,也別對女兒太苛刻了。
有的時候我都想,趙氏比六姐姐的親娘都好一些。
雖然是趙氏將梅婉貞拉下了主母之位,六姐姐從「平妻生的嫡女」變成了「妾生女」。
但一應吃穿用度,強過以往,趙氏從未苛待過她。
甚至在這種時候,趙氏關心的也隻是她身體吃不吃得消。
可她那一心攀高枝兒的親娘,卻隻想著高門顯貴,不管她的死活。
7
皇後娘娘的千秋宴,趙氏說動了爹爹準備帶著六姐姐去散散心。
可是顯然六姐姐心情是不好的,平日裡我為了不出挑,總是穿得素淨,她喜鮮豔,因為花團錦簇的顏色更能襯託她一團喜氣。
可今日,雖是皇後娘娘的好日子,她打扮得也算寡淡。
趙氏嘆一口氣,隻得勸我穿上些光鮮衣裳,拉一拉平均值,不然灰了吧唧地實在太晦氣。
宴會當真衣香鬢影,融融韶華。
六姐姐夾雜在裡面,連影子都不如,不起眼得很。
而且進行到一半,六姐姐就不見了。
我呷了一口酒,看著遠處應酬往來的趙氏,沒有說話。
沒過多時,撞過來一位小宮女,附在我耳邊道:「故人請宋六姑娘翻月閣偏殿一敘。」
我皺眉,這人明顯分不清宋六和宋七,這得是多沒心的故人讓她來傳話?
自爹發跡,各種陰謀詭計我見得多了,但都是目標明確的,不是勾搭我,就是勾搭六姐姐。但這一局不懂裝懂,還是頭回見。
我決定跟她去看一看。
我隨那宮女脫身入了一條花間道。那小宮女熱絡得很,一口一個「六姑娘」,熱切熟絡,平和自然,這在南曲班子培訓過的演技,給我都快叫得不自信了。
直到這時我才明白,她是憑借衣衫顏色來分辨我們的。
今日我穿得豔一些,便將我認成了姐姐。
我被她引至一處閣門,她彎腰抬手為我推開,我邁步進去,身後的門便關緊了。
我看了一眼屋內裝飾,雖奢華,但說不上極其昂貴,想必爹還是賠得起。
既然肯來這裡,我也是做足了準備的,即便是什麼陰謀,也無外乎謀的是聯姻或者嫁禍,我還未有及笄,嚴格來說,屬於幼女。
隻要對方是男人,我便要反告他騷擾歪纏,若是再見點血,我背上一個悍名,後半輩子也清淨了。
這樣既不用去坐牢,又能立威震男,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