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頭緊蹙,竟然在苦惱她此刻的態度。他寧願她兇一點,他報復得才算理所當然,可她現在這幅模樣,他隻覺一拳打在棉花上。
“太乖了。”盛意沒忍著笑了笑。
奚卿塵的眼神倏然暗了下來,盛意愣了愣,突然意識到要糟。
她幹笑一聲,剛要緩和一下氣氛,便失去了自我控制權。
大雨下了三天,寢殿的門窗也關了三日,等到第四日的清晨,陽光隔著窗子落入房間時,奚卿塵總算赤著腳走下床,將門和窗都打開了。
新鮮的空氣吹進房中,帶走了沉疴的味道。
盛意掙扎著看一眼外面的青山綠水,抱著枕頭沉沉睡去。奚卿塵回頭,看著她恬靜的睡顏,沉靜的眼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盛意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隻知道再次醒來時,外頭還是清晨的樣子。
“醒了?”
盛意順著聲音看去,就看到奚卿塵站在窗戶前,正平靜地盯著她看,她有一剎那險些以為,他們此刻還在盛家村的那三間破瓦房裡。
人的記憶很奇怪,一旦錄入某個人的眼神,不論以後會經歷多少,他隻要用同樣的眼神看向你,就會瞬間將你拉入過往的回憶。
“仙士。”盛意笑笑,“我有點餓了。”
奚卿塵看著她帶笑的眉眼,沉默片刻後劃破虛空,取了些吃食送到她面前。
盛意勉強將被子往上攏了攏,這才晃晃手腕上的鎖鏈,伴隨著清脆的響聲問:“能先幫我摘了嗎?”
“我有想過建一個暗無天日的洞府,”奚卿塵答非所問,“沒有聲音,沒有光明,什麼都沒有,你待得時間久了便會忘記一切,等到你將自己都忘記,我再出現在你面前,讓你從裡到外,徹底隻記得我一個人。”
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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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無聲對視許久,盛意漸漸意識到他沒有開玩笑。想到那種處境,盛意抖了一下,幹笑著將手腕藏進被子:“其實現在也挺好的,我就在這裡陪你,哪都不去。”
奚卿塵抬手將她鬢邊碎發撫到耳後:“嗯。”
盛意盯著他看了片刻,嘆氣:“那能給我找件衣裳嗎?”
“可以。”奚卿塵這次答應得倒是快。
一刻鍾後,她看著自己身上勉強能蓋住大腿、剛從奚卿塵身上脫下來的裡衣,認命地嘆了聲氣。
又是商量又是哄人的,轉眼已經過去小半個時辰,盛意餓壞了,接過奚卿塵手中酪羹三兩口就吃完了。
“還有嗎?”她眼巴巴地看著他。
奚卿塵遞給她一塊糕點。盛意道了謝想下床吃,結果發現鎖鏈另一頭已經綁在床上,這個長度不足以她來到床邊。
她頓了頓,索性放棄了,坐在床上捧著糕點小口小口地吃,吃到一半又開始打瞌睡。沒辦法,往日與他同房,之後都會修煉一次回回血,這次荒唐了三天,卻一次都沒有修煉,她是純靠體力在支撐,疲累程度不可同日而語。
也幸好她在幻境裡沒了心疾,不然早就死了。
最後一口糕點吃完,她便倒在床上睡著了。奚卿塵盯著她看了半晌,才用靈力將掉在床上的糕點渣收起來。
盛意又睡了幾個時辰,醒來終於感覺精力恢復了,結果下一秒就看到奚卿塵朝她走來。
“……我們聊聊天吧。”她艱難地嘗試轉移他注意力。
奚卿塵用一個吻杜絕了她的想法。
再次陷進床褥時,盛意默默安慰自己,好歹他願意主動親吻她了,可見這幾天的‘辛苦’沒有白費。
不知第多少次……盛意漸漸的也習慣了晝夜不分的生活。
大多數的時間裡,奚卿塵總有用不盡的精力,喜歡抱著她,跟她做最親密的事,偶爾情緒也會反復,會逼問她他和顧驚時哪個好,不論她回答什麼,最後都會走向不健康的方向。
盛意吃了幾次苦頭後,決心不管他問什麼都不再回答,結果剛執行不到一刻鍾,就看到他的眼圈漸漸紅了,她頓時心軟,好言哄了幾句,卻換來他一句冷冷的‘不信’,然後就是醬醬釀釀。
……算了,直男的把戲而已。盛意嘆了聲氣,認命了,等他再來問時就各種誇他,誇得他臉上泛了紅、心情不可控地變好卻還在嘴硬。
幻境裡的奚仙士少了幾分克制,情緒更加外露,往常能忍則忍的委屈,如今是一點也忍不得了,他總是將最真實的自己擺在盛意面前,卻又時常患得患失,即便盛意此刻就被他關在屋裡,連床都下不去,他仍舊不安心。
“我不會跑的。”盛意安慰。
奚卿塵不信,卻還是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盛意沒忍住笑了一聲,眉眼彎彎地看著他,奚卿塵也沉默與她對視,看著看著眼神就變了味,沒等盛意反應過來,兩人就已經滾到一起了。
等再次清醒,盛意看著他背上的道道痕跡,隻感慨這生活有點過於墮落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每日清晨都會定時傳來乾峰的鍾聲。盛意從睡夢中醒來,便挽上奚卿塵的胳膊,親親他的眉眼,奚卿塵則為她端來一份早膳,看著她吃完後開始打坐。
這已經成了兩人的習慣,是短短的時間內養成的最大默契。
又一個清晨,盛意在鍾聲中醒來,睜開眼睛便對上奚卿塵的視線。她頓了一下,在他臉上印下一吻,就等著他拿早膳給自己。
奚卿塵順從地取了些吃食來,先為她施了清潔咒,才將吃食送到她手邊。盛意這段時間在床上用膳已經習慣了,弄髒了被褥也不管,反正有奚卿塵幫忙解決。
今天的餐點是小米粥和包子,也是從其他幾峰的廚房裡拿的,雖然逢源宗被譽為第一仙門,可吃的東西卻總是樸實無華。
盛意咬了一口包子,一抬頭對上奚卿塵的視線,想了想將包子遞過去。
奚卿塵看著突然出現在嘴邊的包子愣了愣,沒等他有下一步動作,盛意突然‘啊’了一聲,將包子轉個角度,把沒咬過的地方面朝他:“這裡沒吃過,別嫌棄。”
奚卿塵看她一眼,將她咬過的地方轉回來,沿著她的牙印吃了一口後,才慢條斯理道:“你的什麼我沒吃過?要嫌棄早就嫌棄了。”
盛意驀地想到他昨晚……整個人頓時紅得厲害,別開臉嘟囔一句:“以後別這樣了,簡直胡鬧。”
幻境裡的仙士沒了那麼多克制,有些時候做事真的很……騷,她一個自詡閱片無數的人,都有點承受不住。
奚卿塵看著她泛紅的鎖骨,眼眸微微一動,對包子頓時失去了興趣。盛意看出他的想法,眼疾手快地把剩下半個包子塞進他嘴裡。
“慢慢吃,不著急。”盛意假笑。
奚卿塵沉默地接住包子,慢吞吞地吃著,盛意見狀也拿了一個新的,兩人面對面、沉默著用完了早膳。
“你打坐吧,我看風景。”盛意伸了伸懶腰,坐在床頭看向窗外。
寢殿太大,在床上幾乎看不到房門,她現在全靠這扇窗打發時間,結果今日不知怎的,窗子隻開了半扇,她能看到的畫面實在有限。
盛意忍不住伸了伸腦袋,確定還是看不到後,便拉了拉旁邊的奚卿塵的袖子:“仙士,你能幫我把窗子開一下嗎?”
幻境裡的一切都是幻象,風也是,她無法催使幻象的風,隻能尋求奚卿塵幫助。
然而奚卿塵卻沒有動。
盛意不解回頭,看到他正盯著自己看,突然面露警惕:“你連窗戶都不打算給我開了?”
奚卿塵不語。
盛意哭笑不得,挽著他的胳膊撒嬌:“別啊仙士,你打坐的時間裡,我全靠這扇窗打發時間了,要是沒有風景可看我肯定會無聊死的,仙士仙士求你了仙士……”
幻境裡少了克制的又何止奚卿塵一個,她不用顧忌隨時會犯病的身體、不再想十九年後該如何自處後,又一次顯露了混不吝的本性。
奚卿塵被她晃呀晃,終於緩緩開口:“我們出去散步吧。”
盛意愣了愣,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去散步吧,看風景。”奚卿塵重復一遍。
盛意怔怔看著他,許久之後試探地晃了晃手上的鎖鏈:“這個怎麼辦,你要用它牽著我麼?”
奚卿塵沒有回答,卻在沉默許久後掏出一把鑰匙。
入幻者執念消解,便會心甘情願將闖進的人送出幻境。
……不用想也知道,他的執念必然是她,才會將她一直綁在床上,而現在願意放開她……看來是綁夠了,執念也隨之消解了。盛意心跳快了一拍,看著仍一身黑衣的奚卿塵,欣喜一點一點逐漸消散。
奚卿塵垂著眼眸,安靜為她解開鎖鏈,隨著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鎖鏈掉在地上頃刻間化為烏有,若非她手腕上還殘留些許痕跡,盛意幾乎要以為鎖鏈根本沒有存在過。
奚卿塵又取了一套衣裙來,盛意雖然知道沒意義,卻還是換上了。
“很好看。”奚卿塵說。
盛意笑笑,突然伸手抱住他。
奚卿塵愣了一下,回過神後眼底閃過一絲驚喜,正要回抱住她,她便松開了手。
“再見,仙士。”盛意嘆了聲氣,頭也不回地朝外跑去。
邁出門檻的剎那,她緩緩閉上眼睛,準備迎接想象中的失重感。
然而無事發生。
盛意頓了頓,遲疑地睜開眼睛,天還是那片天,廊下的風鈴花開得角度都跟幻境裡一模一樣……這不是還在原地嗎?
她皺了皺眉,覺得不太對勁,於是往後退了兩步回到門檻裡,又一次雙腳離地跳了出去。
失重感短暫出現,還沒等她閉上眼睛,雙腳便牢牢落地,失重感也隨之消失。
執念不是已經消解了嗎?怎麼她還在原地?!盛意抓狂地揪了一下頭發,突然意識到大事不妙……她默默咽了下口水,尷尬地回過頭去,果然對上奚卿塵陰沉的目光。
“……你怎麼還不出來啊,不是說要去散步嗎?”她幹笑。
奚卿塵面無表情:“你要去哪?”
“散步啊。”盛意眼神虛浮。
奚卿塵一步步逼近,每走近一點,眼神便暗一分:“我不該心軟。”
“什、什麼不該心軟?”盛意下意識想後退,卻硬生生忍住了。
“我不該對你心軟,”奚卿塵聲線低沉,像在說給她聽,又像是自言自語,“不該被你溫順的假象欺騙,你這些日子的種種,皆是為了騙我解開鎖鏈,我一解開,你便要離我而去。”
“不是,我真不是,你聽我解釋……”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他的執念難道不是將她抓回家關起來嗎?
盛意眼看奚卿塵神色越來越暗,一向清澈的眼睛裡也隱隱有紅光閃過,知道他這是怒極失控,再這樣下去他和自己都會有危險。她急得汗都快下來了,偏偏想不到解決的辦法,隻能心一橫,踮起腳尖吻上他的唇。
奚卿塵猛地停下腳步,卻沒有推開她。
……這招有用?盛意心中一動,偷偷摸摸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恰好與他冷冰冰的眼睛對視了。
她愣了一下,下一瞬便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來時,她又回到了床上,手腕上還綁著熟悉的鎖鏈。
盛意:“……”不是化為烏有了嗎?怎麼又出現一條一模一樣的。
作者有話說:
仙士:我是如此難以捉摸
第 4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