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卿塵牽著她的手略微用力:“你會變成最漂亮的一朵雲。”
“這話聽著還算順耳。”
盛意話音未落,遠方一片黑雲烏壓壓而來,以摧枯拉朽之勢將所到之處化作齑粉,而洞府之上,隱約有一道門漸漸形成。
奚卿塵靜靜看著這逐漸坍塌的世界,掌心漸漸醞釀起靈力準備自戕。
“仙士,我有東西給你。”盛意突然開口。
奚卿塵不解回頭,便看到她從懷裡掏出一個手指比心,笑得如同那年在集市上一樣甜:“給你一顆愛你的心。”
奚卿塵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然而下一瞬便被風禁錮在原地。他一向平靜的臉上難得出現裂痕,沒什麼血色的唇顫得厲害:“不要!”
褚非和錢悠察覺到什麼,頂著烈烈大風出現在山巔之上。
“盛意,你想幹什麼?!”褚非生出一分慌亂,錢悠卻紅了眼眶。
盛意的視線從幾人臉上掃過,最後停留在奚卿塵的臉上。
“不要……”奚卿塵眼睛通紅,哀哀地看著她,“求你。”
盛意沒有言語,隻是踮起腳尖在他額頭落下一吻,然後奮不顧身地朝黑雲撲去。
“不要!”
聲音泣血,痛徹心扉,悲痛與絕望讓天地動容,卻又無能為力。
金光乍現,烏雲退卻,暴雨與地震消融,坍塌的山與川如時間倒敘一般恢復。鶴兒的胸膛突然震了一下,隨即從床上站起來,交頸親昵,金蟾看不得這些,輕哼一聲回水榭了。
深山之中,老人家茫然醒來,一低頭便與調皮的孫子對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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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祖,你怎麼才醒呀?”小兒不解地問。
老人家皺了皺眉:“我們怎麼跑山上來了?”
“當然是出來玩呀,祖祖老糊塗了嗎?竟然連這個都不記得了。”小兒說話不講規矩,果然遭了打。
伴隨著小兒的哭聲,老人心情不錯地拉著他往前走:“既然來了,去瞧瞧莊稼吧,今年這陣勢,估計是個豐收年呢。”
終於風平浪靜,終於晴空萬裡,終於在終點之後,又迎來了新的起點。
作者有話說:
明天還有一章正文
第 66 章
風平浪靜, 褚非一臉苦澀地回頭,猝不及防跟奚卿塵泛紅的雙眼對視。
他愣了一下:“我失戀,你傷什麼心?”
奚卿塵沉默一瞬, 再開口聲音沙啞:“大概是……為你難過?”
說罷,他心底閃過一絲不解,顯然自己都不信這番說辭, 可要他解釋自己為何傷心,他卻怎麼也解釋不了。
仿佛有什麼東西被他忘記了,可究竟是什麼……
褚非見他又一次陷入沉思,當即攬上他的脖頸往山下走:“倒也不必為我難過, 滅世結束了,以後的日子還長, 說不準她什麼時候就回來了, 生離麼, 總比死別要強,你今日陪我喝酒, 我們不醉不歸。”
“滅世為何突然結束?”奚卿塵問。
褚非愣了一下, 有什麼東西從腦海一閃而過, 可卻雁過無痕。
“大概是……我們運氣好?總不能是哪位神仙救了咱們吧。”他玩笑地問。
奚卿塵因他的說法揚起唇角, 下山時無意間回頭望一眼,山頂上什麼都沒有,唯有清風和煦。
“你與錢悠, 為何相識?”他低喃。
褚非頓了頓,奇怪地看向他:“你這是什麼問題,自然是因為我們為了阻止溯生陣, 才跑去蓬萊島借明珠, 一來二去不就認識了。”
“原來如此。”奚卿塵沒有再問。
褚非終於發覺他不對勁了, 可隱約又覺得他該不對勁,就好像這一場災難之後,哪怕與心上人分開的人是自己,奚卿塵也該比自己難過。
為什麼呢?褚非眉頭微皺,越想越覺得心裡空蕩。
兩人下了山回到洞府,晨清暮和正歡快地圍攻折桂,三隻一瞧見二人,下意識往他們身後看一眼,卻隻看到空蕩蕩一片。
“找誰呢?”褚非很是了解自家的靈獸,確定他們跟錢悠沒有那麼深的感情,也絕不會四處找錢悠,於是拉長了聲音問。
三隻靈獸被他問得愣了愣,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在找誰。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反正靈獸小小的腦殼裡也存不下那麼多東西,於是帶著這點不解繼續打鬧。
褚非見它們把好好的洞府鬧得雞飛狗跳,無奈地搖了搖頭:“也不知跟誰學的,最近是愈發貪玩了。”
奚卿塵沉默不語,隻是反復想起晨清找人時的眼神。
褚非面上雲淡風輕,可心裡卻無聊又空寂,於是拉著奚卿塵去水榭喝酒。兩個人一連喝了三個月大酒,起初是褚非拉著奚卿塵不放,後來是奚卿塵不肯離開,外頭一壺難尋的極品佳釀,在這像是流水一般被兩人喝下去。
褚非是第一個撐不住的,搖搖晃晃逃離水榭,醉酒的難受成功掩蓋了失戀的傷心。
而奚卿塵獨自一人坐在水榭中,輕輕搖晃手中的酒壺,眼睛如同蒙上一層薄霧,裡頭是空蕩蕩一片。
突然,一隻堅硬的喙碰了碰他的手指,奚卿塵低下頭,恰與晨清對視。
“你為何要安慰我?”他聽見自己問。
晨清一張嘴,吐出一塊光滑的鵝軟石,奚卿塵下意識伸手去撿,手指碰觸到石頭的剎那,看清上面歪歪扭扭地刻了一隻海若。
他的指尖猛地一顫,多日來的空蕩剎那間被填滿,疼得他眼角泛紅。他沉默許久,將石頭撿起來收進懷中,又摸摸晨清的腦袋:“謝謝。”
晨清歪了歪頭,轉身走了。
奚卿塵將最後一口酒飲盡,步伐不穩地走到庭院中,恰好一陣風吹過,依戀地纏住他的手指,他愣了愣停下腳步,自毀的心剎那間煙消雲散。
在盛意舍身救世的瞬間,他忘了關於她的一切。
在盛意離開後的第三個月,他又將這一切想了起來,並且得到了感知風的能力。
他不吵不鬧,安安靜靜回到房中,一連睡了十幾日後,終於從宿醉中清醒,於是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同褚非道別。
“你打算去哪?”褚非不解。
奚卿塵:“不知道。”
“去多久?”
“不知道。”
“去做什麼,你總該知道什麼?”褚非無奈。
奚卿塵沉默一瞬:“去找一縷風,或是一朵雲。”
褚非無言許久,覺得他這哥們兒可能瘋了,奚卿塵隻是笑笑,然後轉身離開。
褚非看著他輕松的背影與步伐,心想自己大概要很久見不到他了。不過無所謂,這世界已經躲過最大的災難,往後千年萬年,總有再見的時候,隻要人活著,總歸是有希望的。
春夏秋冬,四季流轉,每一刻都有生命降生或離去,輪回將這個世界變成一個巨大的圓,舊日的規則死去,新的規則便生了出來,隻是不再以鉛字定下誰的人生,不再用所謂劇情困住起承轉合。
奚卿塵用腳丈量盛意救過的每一寸土地,向曾經和她有過交流的每一個人打聽她可能的去向,可這個世界不記得她,仿佛她從來沒有存在過。
滄海桑田時過境遷,他始終道心堅定,不曾轉移。
隻是偶爾也會覺得冷,唯有烈酒能驅散周身的寒氣,於是大醉十幾日,清醒之後再繼續尋找。
轉眼又是新的一年,又是新的一天,他來到一片陌生的海,海面映著雲的倒映,本該在海裡的水母,卻在海上的空氣裡遊動。
奚卿塵心口一顫,僵硬地伸出手指,半透明的小水母輕輕遊過來,輕輕碰一下他的指尖便遊走了。
水潤的感覺一閃而過,不是幻覺,也不是靈力所化,而是真實的小生命。
他怔怔看著陽光下浮遊的小水母們,情緒甚至沒有一絲浮動,隻是在站了很久很久之後,將最初與自己親近的小水母收入掌心。
她肯定會喜歡的。奚卿塵唇角浮起一點弧度,轉身便重新上路。
“喂!”
身後傳來懶洋洋的聲音,他猛地停下腳步,一時間風聲海聲統統不見,天地之間靜得驚人。
“喂,”聲音越來越近,“你偷我水母幹嘛?”
聲音繞到身前,四目相對,盛意愣了愣。
“……我沒說你什麼吧,怎麼還哭了?”她遲疑開口。
奚卿塵死死盯著她,許久才嗓音沙啞道:“沒哭。”
“可你眼睛很紅,”盛意說完,看到他掌心乖乖的水母,不由得嘆了聲氣,“算了,你喜歡就拿走吧,反正我還有很多。”
說罷,她便要消失於風裡,卻被他猛然抓住了手腕。
“還有事嗎?”盛意笑盈盈看著他。
奚卿塵依然緊緊盯著她,生怕她會突然消失:“……你要去哪?”
“回家啊,”盛意神秘一笑,“看在咱們有緣的份上,告訴你個秘密,其實我是這個世界的天道。”
“哦。”
“你就這個態度?”盛意不滿,“知道天道是什麼意思嗎?那可是世界的主宰,不管你有什麼願望,我都可以幫你實現。”
奚卿塵僵硬地揚了一下唇角,盡管還牽著手,卻仍不敢相信:“真的?”
“嗯,你說吧,想要什麼。”盛意大有當場證明的意思。
奚卿塵沉默一瞬:“其實……我有很嚴重的心疾,我唯一的心願便是能身體康健、長命百歲。”
“心疾?沒看出來啊,”盛意驚訝,一邊往岸上走一邊問,“仔細說說。”
“很嚴重,藥石罔效注定早夭,除非……”
“除非什麼?”盛意好奇。
奚卿塵看向她:“天道肯與我雙修,方能療愈。”
“……你這治病的方式挺邪門啊。”
“你剛才答應要幫我實現心願了,不能反悔。”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