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償...”
“對,補償。”
“怎麼補償?我想想......”
陸驍像看到了希望,激動地握住我的手。
“我被綁架三個月,一開始,他們覺得我很值錢,也會好好待我,隻是每天嚇唬我,要不來錢,就把我曝屍荒野罷了,哦對,那個時候,他們每天會扔給我半個白饅頭吃,我吃不下去,卻沒想到,我很快連這種白饅頭也沒得吃了。”
“後來他們給你打電話,讓我叫得慘一點兒,你怎麼說得來著?你說難聽,有事就找你的秘書。掛了電話沒過多一會兒啊,他們其中一個人,就往我肚子上踹了一腳,我連人帶椅子翻倒在地上。”
“漸漸地,他們開始肆無忌憚,發現好像我這樣的大小姐打了又能怎樣,反正沒有人會在乎,於是每天都對我拳打腳踢,稍有不順就拿我泄憤。”
我看見陸驍的身體開始顫抖,這就承受不住了?那接下來怎麼辦呢?
“再後來,他們拿不到錢,慢慢失去了耐心,鞭子、鋼針、棍棒、還有我那天帶在包裡的卷發棒,通上電以後,燙在皮膚上,能聞到燒焦的味道。”
每說一句,陸驍便更加崩潰,他幾乎不敢看我,卻又怕轉眼之間我就消失不見,矛盾而痛苦。
但我並不在乎,何必這樣惺惺作態呢。
“時心,你為什麼不等我去接你,你告訴我,我一定會殺了他們!”
我歪了歪頭,皮笑肉不笑說:“贖金並沒有到賬哦,他們說要殺了我,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竟然在想,終於可以解脫了,我甚至都能看見爸爸媽媽的臉,他們在那邊等我。”
“可是他們對我說,讓我好好活著。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竟然逃了出來,那是一片森林,然後是莊稼地,再然後是高速公路。”
“我睡在雨棚裡,樹上,吃樹葉喝雨水,運氣好的話,能碰到垃圾堆,我就會吃一些那些人最常給我吃的東西——餿掉的食物。”
“就這樣,走了幾天幾夜,幾十公裡,回到你面前,你對我說了一句:真髒。”
Advertisement
“哈哈。”
陸驍已經支撐不住,跪在了地上,他雙目紅得可怖,望向我,已然絕望:“......時心,對不起,我不知道,不知道贖金...不知道你是這麼回來的...”
“陸驍,你跟程雪能經歷一遍我所經歷的事情嗎?你補償不了我,但我原諒你了”
“真的?”陸驍難以置信,顫抖著抓住我的手。
“真的,隻要你把奕成還給我。”
那天晚上,陸驍在我床邊站了良久,他眼窩深陷,飽經起落。
他還是說他不知道奕成在哪兒,我便不想跟他說話了,直到他的手機響起,替我掖了掖被角,身形落寞地離開。
我待在陸宅,不能出門,心理醫生每天都會來我的房間進行治療。
醫生是一個漂亮的姐姐,她從不逼問我的過往,隻是每天,給我講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後來我願意相信她,主動開口跟她說話,問她有沒有愛人。
她說有,並給我看了看手上的鑽戒,幸福地說他們馬上就要結婚了。
我表示祝賀,給她講我跟奕成的事情,她表示欣慰。
那天晚上,我坐在床邊,望著月亮良久,下意識相看奕成聯系我了沒有,才想起我的手機早就被沒收了。
於是我隻能望月,看著看著,推開窗戶,跳了下去。
9.
醫院的消毒水氣味難聞,我頭痛著醒來,感覺渾身骨頭都要散架了。
病房外面的爭吵越發激烈,漸漸傳入我的耳朵。
“怪不得囡囡回來之後,不跟我們親近,她肯定以為我們拋棄她了!”
“陸驍,我怎麼生出你這麼個混種!你讓我怎麼跟你時家叔叔嬸嬸交代!”
“爸,媽,我也沒想到,我隻是想讓她乖一點。”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
緊接著,又傳來陸驍的幾聲悶哼。
我以為是陸叔叔又打了他,結果直到我聽見陸阿姨的驚叫。
“奕助理!”
奕成!
我想下床,結果摔在了地上,哦,原來是腿斷了,我在陸宅的房間隻有二層樓高,從上面跳下來,確實摔不死人。
聽見動靜,奕成從外面闖進來,他滿臉風霜,下巴上長出胡茬,好像幾天沒刮。
“奕成。”
我隨手拿起床邊的水果扔向他,奕成被打,神色卻緊張而擔憂,急忙走過來抱起我放回床上。
陸母喊來醫生。
醫生大致檢查過後:“病人這半個月不要隨便起床,膝蓋上本來就有不可逆傷,再輕舉妄動,腿就別想要了。”
看得出來,醫生有點生氣,奕成趕忙好聲好氣地賠禮道歉,說我下次再也不會了。
醫生奇怪地看了這些圍著我的人一眼,對我說:“如果需要幫助,或者需要法律援助,直接找我。”
說完,便出去查床了。
也是,我身上這樣的傷,難免不讓人多想。
奕成上來抱住我,渾身風塵僕僕,我推開他,陸母又上來抱住我。
這回我不敢推。
“好囡囡,你受苦了,都怪阿姨,阿姨教子無方啊。”
我安慰她:“沒事的阿姨,都過去了。”
陸驍一言不發站在病房的角落,滿是愧疚,他也沒想到我會從房間跳下去吧。
“過去!給時心跪下!”
陸父命令到。
陸驍順從地走過來,我求助看向奕成,奕成一把把他拉起。
“時心受不住。”
“是的,陸叔叔,陸家養我這麼久,這次,就當我回報給陸家了。”
陸母一聽,哭得聲音更大:“囡囡,你這是要與我們劃清界限嗎?”
我搖了搖頭,不是跟他們劃清界限,而是陸驍。
“陸叔叔,阿姨,我以前不懂事,給你們添麻煩了,我父母很早就不在了,感謝你們把我養大,你們在我心裡,就跟親生父母是一樣的。”
陸叔叔也忍不住老淚縱橫,過來拍了拍我的手:“是陸家對不起你。”
說了好一番話,陸家父母離開,說是讓我安心養病,明天再來看我。
陸驍站在門外,遲遲不肯走。
“......時心,我們再也不可能了,對嗎?”
聽見這話,奕成還想上去打他,被我拉住。
“嗯。”
“七年太苦了,陸驍,人這一生,有幾個七年呢?”
10.
出院以後,奕成帶我去了一趟警局,在他的幫助下,那些綁架我的罪犯統統落網。
“诶,我聽說奕隊退役以後,去了有錢人家當保鏢,這回怎麼回歸老本行了?”
“嘶,你沒聽說啊?奕隊被有錢人家大小姐給看上了,結果那大小姐遭人綁架,奕隊可不得為愛重拳出擊啊!”
我這個當事人,坐在走廊外,吃著奕成給我買的綠豆糕,邊聽自己的八卦。
“小妹妹,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兒?家屬呢?”
我指了指屋內。
奕成黑著一張臉出來。
兩個警員原地立正敬禮。
“奕隊!”
“你們兩個,別一天到晚瞎傳。”奕成把我從椅子上拉起來。
警員瞪大眼睛,眼睜睜看小妹妹變嫂子。
“為什麼不傳?我覺得挺好聽的。”
奕成:“......”
警員:“......”
11.
奕成退役以後參與這次案件,屬於市民的見義勇為行為,做完出任務的筆錄之後,還獲得了個稱號。
他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也是存了一些私心。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做了這種事,是要上我們族譜的。”
奕成替我打著傘,我們買了菜,往家裡走。
“你們時家還有族譜?”
“對啊。”
“那好吧,你一定要把我這件事情寫上......要不我還是今晚給叔叔阿姨上柱香,寫信太慢了。”
我:“......”
奕成回來之後,哄我哄了好一陣,當我知道他聽說警方那邊突然出任務,他來不及把我叫醒,穿上衣服就出門的時候,我還是後怕。
陸驍瞬間怒不可遏:“你這是幹什麼?回座位上去!”
「““」晚上吃飯之前,我窩在沙發裡,一手拿著身份證,一手查手機。
廚房裡,奕成邊切菜,邊大聲跟我聊天。
“程雪被抓了,法院已經對她提起訴訟了。”
“嗯。”
“陸驍涉嫌...故意殺人,可能也得傳喚問話。”
“嗯,我到時候寫個諒解書。”
不知何時,廚房裡切菜的聲音停止,奕成來到我身後,忽然將我抱住。
“這就出諒解書?怎麼不諒解諒解我呢?”
我瞪了他一眼,奕成灰溜溜認錯。
“我查了一下黃歷,明天是個好日子。”
奕成從臥室裡找到我不翼而飛的拖鞋,拿到沙發來給我穿上。
“嗯?”
“宜嫁娶。”
“嗯嗯?”
我踢了他一腳:“嗯什麼嗯?明天帶上你的身份證,跟我去民政局。”
奕成突然直起身體,開心得像個狗狗,抱住我,使勁揉使勁蹭:“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
12.
領證那天,我特意告訴了陸父陸母,晚上,帶著奕成跟諒解書去陸家吃了個飯。
如今,我還是隻能吃一點正餐,更何況奕成覺得自己名正言順,更嚴格地看著我了。
陸母抓著我的手,笑著問:“囡囡想什麼時候辦婚禮,提前告訴阿姨,阿姨早早準備。”
陸父拿出一對玉如意的吊墜,一看就價值不菲:“這墜子你阿姨在你十八歲的時候打的,就等著今天呢。”
我收下,跟陸父道謝。
陸驍全程沒有出現,離開陸宅的時候,我忽然感覺背後有人看我,一回過頭,卻空空如也。
“怎麼了?”奕成問我。
“沒什麼。”
陸驍站在黑暗中,捧著相框,幾近落淚,裡面是他年少時跟一個女孩子的合照,明媚的時心,驕縱的時心,那個滿眼都是他的時心,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