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嗯」了一聲。


他說:「我看見賀翔的朋友圈了,他在哥倫比亞大學,他說偶遇北京過來的故友,我看見你的照片了,阿姝。」


賀翔是我和顧渭川的高中同學,我和他並不太熟,隻是異國他鄉,他在人群中乍然遇見我感到驚喜,我們寒暄一陣,我沒注意到他什麼時候拍了我的照片。


又隔了一會兒,他問我:「你看到我給你發的郵件了嗎?」


我頓了頓,才說:「看見了。」


他又沉默好久,過了很久,我聽見他極輕的一聲嘆息,他的聲音低落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倦,他執拗的問我:「最新的那封,你看到了嗎?」


我說:「我看到了顧渭川,你說你腿骨折了。」我頓了頓,用不以為意的語氣反問他,「你不是說沒什麼事嗎?」


那邊安靜十幾秒才低低的笑出來,我其實第一次聽見顧渭川這個笑聲,自嘲蒼涼,帶著失望,他笑了很久,然後隔著手機屏幕,自嘲的笑聲清晰的響在我的耳邊,他輕輕的問我:「萬姝,我在你面前,是不是一直像個小醜一樣?」


然後他掛斷了電話。


我舉著這通被掛斷的電話,站在人來人往的異國街頭,抬頭朝對面那棟託斯卡納建築風格的房子看過去,我知道顧渭川就在這棟房子裡的某一層。


隻要我穿過馬路,走進那棟建築,按響他的房鈴,出現在他面前,他就會吃驚又無措的看著我,原諒剛剛那通電話裡所有的憤怒和不悅。


然後呢,我問自己。


然後呢萬姝?然後你真的在顧渭川回國後跟你說他喜歡你時和他在一起嗎?


然後在所有不被人看好的視線裡談戀愛,運氣好的話結婚,然後看著顧渭川對你的愛意在無窮無盡的生活裡慢慢消磨,直到他喜歡上別人,和你提離婚?


然後呢?你會像你媽媽那樣用剁骨刀將他剁成一塊一塊的,然後用這把剁骨刀割斷自己的大動脈嗎?


我看著那棟建築每一層的窗戶,想著顧渭川現在會在哪一扇後面,是什麼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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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看到沈谷唅。


我知道沈谷唅的家境很好,她和顧渭川是真正的門當戶對,她長的又那樣漂亮,從小到大應該也是所有人捧著的掌上明珠。


可現在她吃力的抱著懷裡大堆的食材,走到樓下時,有一袋圓滾滾的馬鈴薯掉在地上,骨碌碌的滾了一地,那樣嬌滴滴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狼狽的抱著懷裡的排骨和零食,蹲下去去撿地上的馬鈴薯。


馬鈴薯還沒撿完,她袋子裡又有幾個西紅柿滾落出來。


但她一直很安靜,她安靜的一點點的耐心的整理好這一地的狼藉,將馬鈴薯和西紅柿裝回去,整理手中的食品袋,然後艱難的提著那一大堆的東西,走進那棟房子。


我想,顧渭川會沒事的,有人會照顧他的。


直到看不見沈谷唅的背影,我才轉身,離開了那個路口。


就像我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08


我最後一次看見顧渭川,是我外婆住院的時候。


那時顧渭川已經快要畢業回國,我也已經很久沒有收到他的郵件,也沒有他的任何消息。


可我外婆從樓梯上摔下來引發大腦出血的時候,他還是連夜飛回來了。


顧家幫忙安排醫院,最後我守在重症病房門口,顧渭川剛好風塵僕僕的落地。


他千裡迢迢的站在我面前,面容英俊,依稀是記憶裡的模樣,隻是更加高大成熟。


他站在醫院走廊上,就那樣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然後看著我,神色溫和,語氣肯定又令人安心的跟我說:「阿姝,會沒事的,別怕。」


我看著他。


我衝他揚揚唇,我不知道自己是在笑還是在哭,我說:「我沒怕啊。」


顧渭川在那瞬間望過來的眼神裡,帶著一點不忍。


他在國內陪了我一周。


直到我外婆的情況穩定下來,醫生說手術很成功,我才徹底松懈下來。


顧渭川在那刻一直陪在我身邊,唇角上揚,跟我說:「你看,我說過的,會沒事的。」


我看向顧渭川。


我其實不明白顧渭川為什麼要這樣做,這些年,我一次又一次的推開他,可每次在我最孤立無助的時候,他都會出現在我面前。


每一次。


在他要回去美國的前一晚,我們兩個坐在陽臺一罐一罐的喝著啤酒。


或許是孤單,或許是脆弱,或許是一時的情緒失控,或許是他給了我太多的感動和信心。


這感動幾乎讓我想開始一段感情,或許我會有個好的結果呢?


或許顧渭川不一樣呢?


或許有這樣多美好的回憶,後來某一天即使他不再喜歡我,我也覺得值得了呢?


我想張口問他還記不記得我們關於畢業的那個約定,我想問他現在是否還依舊心志不改。


可是我還沒張口,他已經先說出口了。


他說:「阿姝,外婆沒什麼事了,我也準備和你告別了。」


我忍下到唇邊的所ṭṻ₀有話,靜靜的聽他說,他仰頭看著夜空,語氣唏噓又感慨,他說:「在很小的時候,我就喜歡你,那時候我認為自己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我也一直是這樣做的,從高中畢業那年我們做下那個約定的時候,每一年每一天我都在盼著早點畢業,然後我要站在你面前,堅定的跟你說我初心從未改,我所有的執念都是你。」


他說到這,輕輕笑了笑,然後搖搖頭,偏頭看向我,夜色的朦朧中,他英俊的五官和語氣都無比的溫柔,他說:「可是終於到快畢業了,我卻說不出那句話了。」


他問我:「你還記得沈谷唅嗎?」


我說:「記得。」


他「嗯」了一聲,繼續跟我說:「當年我想追你到 A 大,她也就放棄出國的機會跟我到 A 大,後來我出國,她又追著我出國。」


「挺傻的是不是?我一直對她冷漠疏離,沒什麼好顏色,可她就一直跟在我身後。」


「她跟我說,『顧渭川,你有你的執念,我也有我的』,後來我摔斷腿——其實挺嚴重的,她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每天來給我下廚,幫我打掃衛生,幫我準備洗澡的東西,一直到我能下床。」


我眼裡淚意模糊,但我沒吭聲,直到他喟嘆的聲音繼續在我耳邊響起,他說:「這次聽說你外婆出事,我趕回國前,她含著淚站在我面前,一句話都沒說,最後她跟我說,顧渭川,算了,我放棄了,我不等你了。」


「她說,我也要有自己的生活要過了對不對?」


我偏頭看向顧渭川,他依舊望著夜空,弧度流暢挺拔的側臉堅毅又英俊,帶著模糊的傷感,他跟我說:「阿姝,那一瞬間,我竟然感到了心痛。」


他說到這裡開始沉默,直到最後的最後,他偏頭看向我,唇角眼神依舊是我熟悉的溫柔的笑意。


可又那樣陌生和遙遠,他跟我說:「阿姝,其實那次我摔斷腿你來美國沒來看我,我就已經想放棄了,可我在你身後追隨太久,久的已經分不清是執念還是一種習慣,但這種錯位的習慣遲早是要改過來的對不對?」


最後他說:「我不等你了,阿姝,我要去過我自己的生活了,我想給自己和沈谷唅一個機會,她是個好姑娘,我不想錯過她了。」


「我們的那個約定,原諒我,阿姝,我失約了。」


「這是我最後一次出現在你面前了。」


顧渭川離開很久後,我依舊坐在陽臺上。


晚風一陣陣的吹來,明明不涼,可我卻一直發抖。


我想還好,還好我的那些話沒有說出口。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


大概是七歲那年,因為孤僻和高冷,我在學校一直沒有朋友,也沒小朋友願意和我說話。


隻有顧渭川,他天天跟在我身後,問我是不是不開心。


我從未理會過他。


直到七歲體育課,我被一個小胖子從單槓上推下來,膝蓋摔的鮮血淋漓,所有的小朋友都嚇的手足無措。


隻有顧渭川嗷的叫了一聲,然後像個小牛犢一樣衝過來將那個欺負我的小胖子衝倒在地,騎在他身上死命的打他,直到老師聞聲而來,拉開他。


後來我在醫務室包扎的時候,顧渭川就在我身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一點也看不出毆打那個小胖子時的英勇。


他哭的一哽一哽的,問我:「萬姝,你以後要是瘸了嫁不出去,我娶你好了。」


醫務室的醫生被他哭的忍俊不禁,忍不住笑起來安慰他:「沒事了別哭了,人家小姑娘摔成這樣都沒哭呢,而且就是摔破一層皮,看著嚇人,過幾天就沒事了。」


顧渭川淚眼朦朧的看著醫生,說:「真的嗎?」


醫生忍著笑一臉鄭重的點頭, 顧渭川就不哭了, 轉頭來看我,欣喜的問我:「萬姝,你聽到了嗎?」


他這個樣子很蠢,所以我看著天花板翻了一個白眼,嫌棄的說:「你真是蠢死了。」


這是我父母死後,我第一次開口說話。


顧渭川沒有生氣, 隻是很驚喜的看著我, 問我:「咦, 原來你不是啞巴啊。」


再後來就是十六歲那年,我初初識破少年人的心意。


在連續輾轉難眠的晚上, 我想去找顧渭川說點什麼的時候,下樓碰見顧阿姨和我外婆。


在樓梯的角落,我聽見顧阿姨欲言又止的聲音:


「不是我不喜歡萬姝,她長得漂亮又聰明, 行事又穩重得體, 我們顧家也不是嫌貧愛富在乎門第的人。」


「隻是, 隻是我怕那個孩子, 阿嬤你能明白我嗎?」


「聽說當初送她回去的老師都嚇昏了, 可她一個小孩子, 看見自己爸媽……那樣……那樣的屍體還能不聲不響……聽說還是她自己報的警,這樣小的孩子就這樣,這……我……」


然後是我外婆悠長的嘆息,她說:「夫人放心吧, 我們家萬姝, 是個拎得清的。」


我扶著樓梯,一步一步的退回去了。


顧渭川說我不懂。


我確實不懂, 在我多年前試圖弄清喜歡到底是什麼東西的時候, 就已經被這幾句話判了死刑。


顧渭川的家人不喜歡也不會允許我和他在一起。


除了我的親密關系回避性人格和心理上的問題, 我們之間還有那樣長長的一條鴻溝。


我怎麼能和他在一起呢?


可喜歡是什麼呢?是會長久的看著他的側臉發呆?是一邊罵他蠢一邊控制不住上揚的唇角?是每次想起他時那聲藏在心底悠長的嘆息?


是這麼多年,日日夜夜, 每時每刻都在膽戰心驚的擔心什麼時候會失去他?


是每個動搖的瞬間,我都會在心底勸我自己。


沒關系,萬姝,隻要從未得到過,你就永遠不會承受失去他的痛苦。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 無憂亦無怖。


顧渭川大概這一輩子都不會知道, 他就是我的多巴胺、內啡肽、苯基乙胺、去甲腎上腺素、腦下垂體後葉荷爾蒙……


我一直冷靜清醒,從不給自己淪陷的機會,我一直做的很好。


可現在,我不知道為什麼彎腰死死捂住我的心口, 那裡的痛意在一寸一寸的窒息中彌漫到四肢百骸,我捂著那裡,缺氧一樣的呼吸不過來。


但我沒哭。


我死死的用拳頭抵著心口,我想這不正是我想要的結局嗎?


若他像我爸爸那樣背叛我媽媽, 我想我大概一定也會瘋掉的。


我規避了我和顧渭川能在一起的所有瞬間,也規避了一切會被傷害的可能。


我也不可能會被傷害。


因為我從未得到過顧渭川。


可現在我知道。


雖然我從未得到過他,但如今我將永遠失去他了。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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