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頃刻,屍山血海。

我被這種場面嚇得腿軟,誰能想到溫文爾雅的江辭夜原來這般殺伐果斷。

皇帝意識到了什麼,臉色發白。

「江辭夜,接下來你要做什麼?」

江辭夜望向皇帝,那冷淡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接下來,臣想跟陛下談談。」

江辭夜神色平靜,提著劍一步步走向高階之上。

皇帝腳步踉蹌,後退了一步:「江辭夜,站住。」

毫無威懾力,江辭夜輕蔑一笑:「陛下還是好好想想遺願吧。」

風雪狂亂,他已立於高階之上,衣帶飄動,劍上的寒光照亮他冷峻的神色,他那雙清冷丹鳳眼微耷著,嘴角抿成直線,線條凌厲似鋒刃,憑空生出令人無法喘息的壓迫感,而他眉心那點小痣鮮紅似血,看一眼,就叫人膽戰心寒。

皇帝看著他,仿佛看著索命羅剎,瞬間失去力氣,癱軟在座,聲音虛弱:

「軍隊是何時調的?」

「今夜。」江辭夜面無表情,「倘若今夜你不傷害臣的家人,臣也不想走這一步。」

「江辭夜,你真的要反嗎?」

「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

「朕逼你?你怎麼不說你逼朕?江辭夜,軍政大權盡掌於你手,這天下究竟是姓江還是姓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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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辭夜按了按眉心,語氣蔑視:「陛下無能是臣的錯嗎?為何軍政大權盡攬於我手,陛下不知嗎?倘若不是陛下夜夜笙歌,無心朝政,臣也不至於殫精竭慮,苦心經營。」

皇帝被指責得啞口無言,半晌,嘶啞道:「你一直都藐視朕,不是嗎?」

江辭夜眼裡閃過一線寒冽的光,有種懾人的冷意。

「嗯,這倒是。臣沒料到除了包容陛下的無能,還要顧及陛下的感受。」

皇帝氣得臉色發青:「江辭夜,你……你如此恣意驕橫,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江辭夜失去耐心,直呼皇帝的名諱:

「李復深,你真是愚不可及。倘若我真有不臣之心,今日還輪得到你坐在這?」

皇帝抓緊龍椅扶手:

「哪怕過去沒有,難保你日後也沒有。你的存在對朕而言,終究是心頭大患。」

江辭夜冷笑:

「李復深,你以為人人同你一樣鐘愛權勢嗎?事實上,隻要你待我妹妹好,你就能一輩子安安穩穩地當皇帝,我不會反你,也不會讓任何人反你。」

「可惜,你搞砸了。」

皇帝臉色一白:

「江辭夜,再給朕一次機會,你也不想讓你的妹妹失去丈夫吧?」

「當年也是這樣的大雪天,你帶著軍隊,護著朕登上皇位。江辭夜,朕是你親自選的皇帝。」

「呵。」江辭夜寒笑了聲,「李復深,你錯了,不是我選的你,是我的妹妹選的你。」

「她十六歲那年,揣著你折給她的一朵石榴花,紅著臉跟我說她想嫁給你。柔兒是我第一個妹妹,從小到大,她想要的我沒有不為她辦到的,她選了你,一個不受寵又性格孤僻的皇子,我並不贊成,可她執意選你,我這個做哥哥的隻好替她護你,扶持你登上帝王之位。」

皇帝緊握扶手,嘴唇微顫,說不出話來。

江辭夜眼裡殺意漸生:「倘若我知道會有這一天,柔兒會被你逼著在大雪天裡為眾人獻舞,被你逼著要用自己的鮮血來保全家人,我當年會直接把你殺了。」

他手一抬,提劍抵在皇帝咽喉處,眸底劃過一道狠戾的鋒芒:「但現在也不晚。」

「我的妹妹,哪怕選錯了也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死了丈夫,我這個哥哥再為她選一個便是了。」

皇帝緊盯著寒劍,聲音微顫:「哪怕是對付你們江家,我也不曾想過傷害柔兒。你問顧博彥,我是不是一早就請他候著了,我不會讓柔兒出事的。」

「倘若你真的愛柔兒,萬分之一的危險也不可能會讓她經歷。」

皇帝沉默片刻,蒼白無力道:「朕愛她,可朕不敢愛她。她的存在時刻提醒朕,朕是個廢物,倘若你們江家人不滿意,隨時可以將朕取而代之,沒有一個皇帝敢愛這樣的皇後。」

「你娶她不就是沖著她的娘家來的嗎?如今說這種話,不感到羞愧嗎?」江辭夜徹底失去耐心,手中的劍又往前抵了三分,「李復深,說遺言吧。」

「朕死後要與柔兒合葬。」

「不可能。」

利刃即將刺穿咽喉的瞬間,一道稚嫩的童聲倏地打斷:

「舅舅,別殺父皇。」

皇帝望著小太子,眼裡流露出了驚喜的光芒。

江辭夜望向小太子:「瑯兒,你確定嗎?」

我想愛是軟肋的話,江辭夜渾身都是軟肋,他永遠為在乎的人心軟。

小太子點了頭,口齒清晰,稚嫩的小臉一臉肅然:「舅舅弒君,會授人以柄,不值得。」

皇帝聞言,眼底那點光徹底熄滅,他以手遮額,掩去一切情緒。

江辭夜冷峻的臉上浮現一抹淡淡的笑意:「瑯兒以為,該如何處置他?」

「餘生幽禁,不許任何人探視。」

江辭夜沉吟片刻:「舅舅聽瑯兒的。」

「但今日你阿娘、舅舅他們流的血,不能白流。」

瑯兒乖乖遮住自己的眼睛:「舅舅護駕時發生了什麼,瑯兒沒看到。」

我默默捂住瑯兒的耳朵。

劍光陡寒,皇帝慘痛的叫聲像厲鬼哭嚎,在空中回蕩,經久不絕。

顧博彥忙得焦頭爛額:「首輔大人,你可真行,刀刀不致命,刀刀叫人痛不欲生。」

「他應得的。」

40

風止浪遏。

小太子拉了拉我的袖子,指了指江辭夜,我把他抱起來,走到江辭夜面前,小心翼翼地。

「他好像想要你這個舅舅抱一抱他。」

方才他那雷厲風行的手段讓我現在都後怕,我不太敢輕浮地撩撥他。

我以前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我要早知道我惹的是這麼一個人,打死我也不敢招惹他。

餘光中,他下頜線緊繃,手持之劍仍在淌血,寒光血氣滾動,氣勢懾人。

我心驚膽戰。

哐當一聲,他丟開劍,抬起手臂,下一瞬,大手一按,猛地將我和小太子一同擁入懷中。

我低呼一聲,心跳得幾乎要撞碎肋骨。

四周兵甲森寒,風雪呼嘯,草木盡折。

他的聲線冰冷未褪:「那你呢?可以讓我這個舅舅抱一下嗎?」

該死地撩人心旌蕩漾。

我竟像情竇初開的少女,刷地一下紅了臉。

他的手按著我的後腦勺,下頜抵在我的發上,聲線漸漸柔軟下去:

「我很想你。」

「剛才辦事,不敢看你。」

那種疏離感和畏懼感瞬間就消散了。

哪怕他是無法無天的權臣,他也是江辭夜。

我的嘴角就那麼不由自主地翹起來,心裡有無數的煙花在爆炸。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你真是,大逆不道啊。」我戳了戳他的肩,嘴角有種吃了糖的甜。

「跟謀逆相比,這算不得什麼。」

我們四目相對,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唇上,我咬了咬唇,他俯下身來。

這時,一隻小手顫顫巍巍地抬起來,橫亙其中:「舅舅,瑯兒快喘不過氣了。」

低頭一看,因為江辭夜抱得太緊,夾在中間的小太子臉色有點發青。

啊。

我面紅耳赤,燙手山芋般將小太子塞進江辭夜懷裡,立馬跳開。

下一瞬,正對上二姑娘疑惑的目光。

她圍過來,歪著頭打量我:「小娘,你剛才……」

我氣都不帶喘地飛快解釋:「你哥哥要抱瑯兒,我遞給他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撞到他身上了,幸好你哥哥脾氣好,沒跟我生氣。」

「不是。」男人清冷的聲音在身後徐徐響起,像一道嚇死人的雷電。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立刻轉過身,用眼神懇求他別亂講。

江辭夜看著我,抿著唇,神色肅然:「不是沒生氣,我生氣了,小娘。」

「跟我出來一下。」

我心下趔趄,偷偷瞟了眼二姑娘。

還好她還是個不開竅的,她還在小聲為我求情:

「大哥哥,小娘皮嬌肉嫩的,你下手輕點。」

我捂住臉,她以為江辭夜會像打她手心一樣懲罰我。

江辭夜一臉正色:「會輕點的。」

……

我越過男人的肩頭,望著窗外探出的那枝嬌艷欲滴的紅梅,眼淚汪汪。

沾在紅梅上的殘雪在月光中汩汩融化,雪水潺潺地蜿蜒,注入嬌嫩花蕊中。

我嗚咽不止,說好的,輕點呢。

最後,被江辭夜抱回去的。

「小娘怎麼了?」天真無邪的二姑娘問。

江辭夜面不改色:「腿摔折了。」

羞憤欲死。

進了馬車後,二姑娘神秘兮兮問我:「小娘,你怎麼得罪哥哥了?」

「啊?」

「一看就不是摔折,是跪折的,哥哥讓你罰跪了是不是?」

「……」我的臉紅得能滴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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