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她轉了頭,目光同身邊的心腹宮人孫姑姑對上,孫姑姑心領神會地笑了,低聲道:“娘娘的深意,這些人也就知道個皮毛罷了。”


沈皇後心中舒暢,唇邊的笑意便又加深了。


**


“真是個好日子。”


講讀的書堂就在皇城內,沐元瑜很快聽聞了這個消息,當時就不禁發出了一聲贊嘆。


薛籌笑道:“我跟沐世子是英雄所見略同。”


許泰嘉卻是悄悄瞪了她一眼。


不論私下眉角,當下諸人都離了座,向坐在前排的朱謹淵行禮道賀。


朱謹淵的年紀對冠禮不是那麼著急,但能跟嫡兄們一道舉行對他是一件能抬身價的好事,所以他一貫溫煦的眉目間也有些壓不住的喜意,連聲讓眾人免禮。


候到講官進來,也對朱謹淵道了賀,且善解人意地把講讀結束得早了些。


下了學後,沐元瑜沒有回家,直接讓車夫前往慶壽寺。


車行到半途時,她的車壁上忽然傳來砰砰的敲擊聲,還有少年在外面呼叫。


馬車的行速被迫慢了下來,車夫轉身要向她稟報,跟在車旁跑的許泰嘉已見機一把拽開了車簾,衝裡面道:“哎,停一停,是我!我和你說兩句話!”


沐元瑜示意車夫停下,許泰嘉呼呼喘著粗氣,踩著車轅很不見外地爬了上來。


沐元瑜莫名看他:“許兄,你有什麼急事?”


在學堂裡不說,要現在追著她的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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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泰嘉坐到她旁邊,平復了一下氣息,拱拱手:“沐世子,你是不是要去看望二殿下?”


沐元瑜點頭:“是啊。”


她懂了,許泰嘉應該是也要去,他的車跟在她後面,漸漸發現彼此路線相同,所以下車追她來了。


許泰嘉吞吐了片刻:“……我可能誤會你了。”


沐元瑜當時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根本沒注意到他瞪的那一眼,也就不知道他現在在說什麼,隻能道:“許兄,你說明白些,我不知你何意。”


“就是你說好日子那個話啦!”許泰嘉不料自己自作多情,又有點羞惱起來,道:“我以為你是忘了二殿下,白費二殿下對你好。”


這對朱謹淵來說當然是個好日子,可對朱謹深就未必了,他可還關在慶壽寺裡反省呢。


沐元瑜明白過來,有點失笑:“——我說這句話,不是你以為的意思,我說的是臘八。”


許泰嘉點頭:“我懂,所以我說我可能誤會你了嘛。”


——不,你不懂。


沐元瑜心中嘆息。


沈皇後這個冠禮日子選的,是太好了,正好卡在了朱謹深的兩個月反省期內。


當然不是沒人想到這一點,不過在朝臣們的想法裡,這樣的大日子,皇帝還能把朱謹深關著不叫他出來行禮不成?朱謹深主動好好認個錯,給皇帝個臺階,自然就能出來了。


許泰嘉顯然就是這樣想的,他理所當然地道:“我們快去告訴一聲二殿下,讓二殿下趕緊遞個條陳,早日出來,別耽誤了正事。”


朱謹淵不會遞的。


沐元瑜不敢說自己對他的了解有多深,但她就是篤定這一點。


冠禮這件事不是沈皇後促成他對皇帝服軟乞憐的可憐性都不大,別說是沈皇後促成的了。


沈皇後這封諫言的日期一上,沐元瑜就知道上回華敏背後的人多半是她了。


其後朱謹深惹怒皇帝的話諷刺的也正是她。


現在要朱謹深借著她的東風,完成自己的冠禮,以他的高傲中二,他怎麼可能低得下這個頭?


他不低這個頭,就不能出來,行不了冠禮;他不行,他的兄長庶弟卻都行了,祭祖詔天下宣告成年,他尷尬地夾在當中仍是個未成年,而再說到他落後這一步的原因就更不堪了,因為犯錯被罰反省。


沈皇後於光明昭昭之後,是給朱謹深挖了一個巨大的坑。


這一手陽謀,玩得實在漂亮,所以沐元瑜在知道後的第一反應是認為:這實在是個好日子。


選得太好了。


太坑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日期有點算錯,我回去改一下,下雪這天應該是十一月下旬哈,我這裡說下,大家不用回看。(づ ̄3 ̄)づ╭


☆、第63章 第 63 章


朱謹深這日的心情本來還不錯。


祁王的身後事鬧得不小,又涉及後閨香豔, 又涉及朝廷封地, 且連著皇家血脈, 他在病榻之上也聽說了, 喝了兩日藥,覺得精神稍好些後,就讓林安去街面上尋一些有關漢陽府的書籍府志來看。


這不容易,此時遊記類書籍本就不多, 普通書肆也沒門道賣府志這樣的官樣記錄, 林安跑了好幾條街,才搜羅到兩本內容有沾邊的回來。


朱謹深倒不甚挑,湊合著看了。


林安作為心腹,當然是知道朱謹深志向所在的, 憋了一會, 小心翼翼地問:“殿下,您想擇漢陽為封地嗎?”


朱謹深沒瞞他, “嗯”了一聲:“漢陽原就是藩王封地,如此被朝廷收了回來, 我若想去, 應該便宜些。”


藩王出封,列爵而不臨民,食祿而不治事,看上去相當快活自在,其實不盡然。首先第一條, 就是個封地的問題。


藩者,屏障也,最早的藩王制度有戍衛九邊的重要軍事意義,藩王們的封地因此多在廣西、寧夏、甘肅一帶——包括滇寧王受封的雲南,都不是什麼氣候調和風物繁華的好地方。


國朝初年封在那裡,還有個手握軍權的好處,打成祖以藩王逆襲上位以後,連這個好處也被剝奪了,各王府府衛被大幅度削減,藩王們都隻得老實窩著。


封在內陸的也有,隻是就得看運氣了,第一兩京直隸周邊絕無可能,北直隸離中央太近,不能容藩王酣睡,南直隸連著江南一大片則是天下文治經濟的璀璨之地,也是國之糧倉重地,也不可能放藩王進去染指。


好的跟壞的都去掉,再減掉已經被現有藩王們佔去的,餘下的選擇就不太多了,看著泱泱中原地大物博,想選塊合心意的封地其實還真不容易。


林安有點悶悶地道:“殿下的身體若能痊愈就好了。”


那哪用操這些心,早就正位東宮了,哪也不用去。


朱謹深嗤笑了一聲:“怎麼,你原來比我有上進心?十二監四司八局,你挑一個罷,我送你進去還不難。隻是往後的路怎麼走,就看你自己了。”


“殿下說什麼呢!”林安忙道,“我打小就跟著殿下,這輩子也跟定殿下了,攀誰的高枝也不如在殿下身邊安心,除非哪日殿下嫌我煩,不願要我了,不然我哪也不去。”


朱謹深道:“哦,我現在就挺嫌你的。”


林安摸著腦袋,嘿嘿笑了:“殿下打認得沐世子以後,風趣了不少。”


主僕兩個正有一搭沒一搭地闲扯著,侍衛來報,說沐元瑜同著許泰嘉一起來了。


“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了!”


林安眼睛一亮,也不等朱謹深允準,忙忙跑出去相迎了。


迎到了人,路上很開心地道:“沐世子,許世子,我們殿下好些了,正一個人看書呢,你們來了,可就熱鬧起來了。”


沐元瑜搖搖頭,露出點苦笑道:“那可不一定,我們今日來,卻是給殿下添堵的。”


林安不解何意,恐怕他們是來通風報信什麼機密事,一時不敢問,引著兩人到了靜室後,就自覺站到門外守著去了。


兩人進到屋裡,許泰嘉張口就要說,沐元瑜掐了他一把,趕在他前面用斟酌過的平和口氣把事說了出來。


過程裡許泰嘉抽著冷氣,一直瞪她。


死蠻子!這麼大手勁,他的手臂一定叫掐青了!


要不是當著殿下的面,一定要收拾她!


說個事也要爭個先後,哼,明明是個蠻子,還挺能邀寵。


他腦補腹誹無數,沒注意朱謹深坐在炕上,蒼白英雋的面容漸漸冰冷,神情如屋外檐上殘餘的冰雪。


他抬了眼,向沐元瑜道:“你這樣小心是做什麼?怕我被人氣死?”


許泰嘉才覺出不對來,遲疑地左右望望。


沐元瑜不好說她真的有點這麼想——以朱謹深的敏銳度,他一定聽得出沈皇後包藏的禍心,他一個病人,叫人這麼添堵,對他的病情能有什麼好處?


氣死是誇張了,氣到心情鬱結病情加重卻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


這種實話萬不能說,她隻能道:“哪裡,是我替殿下生氣,不想把我的情緒傳給殿下,所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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