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坐了起來,輕輕摟著少年的肩膀。謹慎地思考了一會,「你知道,這個世界是由什麼組成的嗎?」


少年搖了搖頭。


我繼續說:「這個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由天上的星辰組成的。星星爆炸才產生了構成世界萬物的元素,其中最小的單位叫做原子。這世上所有~所有~的東西都是從原子開始的,也都會以原子的形態結束。所以你的母親沒有離開你,她隻是變成了這世界的萬物守護你。」


那少年目光終於從遠方收回,他眼裡沁著淚花看著我,漂亮的唇緊抿著,「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點點頭,「當然是真的,這次沒騙你。我們愛的人,永遠都不會死去,隻是回到了萬物起始的地方。」


少年沉默了一會,才緩緩地說:「謝謝你。」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時候不早了,收拾好心情,就快回家去吧。我也得走了。」


「你要去哪?」


「我要去東郊霸陵。得趕緊出發了。」我說著站起來又拍了拍他的頭,「你也趕緊回家去吧。」


「姐姐,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段時間?」


「姐姐?我都能做你阿姨了。」我掏出那顆金珠子給他看,「能用金珠子打人的孩子,上一個是韓嫣。你用得著我收留嗎?」說完,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你不會剛好是叫……」


我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他打斷了,「我不想回家,我娘剛死,我在家裡每一個地方都能看到她的影子。所以我不想回去。」


「小孩,拐賣兒童可是犯法的。我把你帶走了,你家人找你怎麼辦?好了——」我揉揉他的頭,「趕緊回家吧。」說完我便回到了馬車上去,招呼綠袖準備繼續趕路。


馬車又往東行了一陣,終於來到了霸陵。我站在陵園門口,一聲長嘆。霸陵確實不比長門宮。前來迎接的宮女們,個個都形容憔悴樸素得讓人難過。


我都有點後悔了。不在好好在長門宮享清福,跑來霸陵自討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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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劉徹那麼輕易,就答應了讓我來霸陵。他就是篤定了阿嬌從小嬌生慣養,吃不得苦頭,要不了多久就會求著回去。


诶,可惜。


我永遠都不會虧待自己。


武帝有錢,我來的時候早就料到霸陵的日子不會太好過,所以就託竇太主去管王太後要錢,把我的俸祿漲了兩倍。畢竟是去為太皇太後守陵,王太後自然不好拒絕。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初到霸陵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善大家的伙食,保證三餐有肉,飯菜管夠。所以我來到霸陵的第一個月,所有人就都面色紅潤了起來。


我還小小地改善了一下她們的工作制度,改成輪班制,減輕她們枯燥又無意義的工作量。


陵園內不許打鬧嬉戲,所以我就允許她們走出陵園,到山下的溪邊浣衣,她們常常借著浣衣的名義在山下逗留玩耍大半日。雖然仍有護陵軍看守,但是浣衣仍舊成為了她們最喜愛的工作。


我還放她們輪流回家探親。


這個舉動十分冒險,我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十分後怕。守陵不比在宮裡當差。這些守陵的宮女,非死不得出陵。一旦來了皇陵,就隻能日日點著蠟燭苦苦煎熬,熬長了年歲熬爛了青春。


所以她們都說守陵還不如殉葬,免得憔悴望西陵。


所以放她們探親,我冒了很大風險。怕她們一去不回,也怕自己因此闖下大禍。可看著我面前的這些大好年華的青春少女,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就這麼一日一日在此煎熬,了無生趣的、麻木絕望地活著。我實在……於心不忍。


第一個被我放回去探親的是一個叫且奴的小姑娘,今年剛剛二十歲。我剛來的時候,她面黃肌瘦一副怯生生的樣子,但卻十分乖巧聽話。平時綠袖交代她的事,她總是能一絲不苟地完成。


可我放她回家探親之後,她便再也沒有回來。不止是她,我那次放回探親的一共有十人,沒有一個人回來。


當時霸陵的一位掌事姑姑還勸我,她是文帝時期的一位末位嫔妃,文帝仁慈,去世之前將所有低位後妃全都放還歸家,她因家中無人所以自願留下為文帝守陵,如今已經將近三十年。


她說:「小娘娘,這些守陵的宮女,就像是漁夫船艙裡的魚,你現在看著她們死氣沉沉的,可你一旦把她們放出去,那就是如魚向海再想讓她們回來,可就難了啊。一旦有守陵宮女出逃,宮裡若是追究下來,恐怕就算是你也擔待不起啊。」


於是第二日,我便召集起所有守陵宮女訓話。


我說:「我初到霸陵之時,見你們生活困苦,拿出自己的俸祿為你們改善伙食。見你們生活苦悶,便許你們下山浣衣,你們這才能像普通女子一樣在山下玩水嬉戲。你們說思念家人,我便冒著被問罪的風險,放你們回家探親。


「可是,各位。我本沒有理由要這樣做。我隻是同情各位的處境,想為你們做些力所能及之事。這本是基於我的善意,可如今你們也看見了。我放你們回家探親,卻沒有一個人如期歸來。如果宮裡追究下來,我將難辭其咎。」


「所以,希望各位今後好自為之。探親之事,今後也不要再提了。」我同情她們的遭遇,但我也知道自己的斤兩,我無法幫她們和這個世道做抗爭。


她們是歷史洪流封建產物下的悲劇,結果早已注定。我能做的也不過是,讓她們在此之前過得好一點而已。


我話一說完,她們就烏泱泱地跪了滿地。


有性急的宮女早已出聲求情:「娘娘,您發發慈悲吧。奴已經十年沒有回家了,奴連老娘長什麼樣子都快記不清了。娘娘若是放奴回家探親,奴不要五日,三日,三日即歸。絕不逃走!」


她此言一出,各種聲音便不絕於耳了。


「奴也不會逃,一定如期歸來!」


「是啊,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吧,娘娘……」


她們左一言又一語,不住地給我磕頭,不一會兒就哭了一大片。人性如此,不管她們此刻說得多麼情真意切,一旦看見自由就在眼前,難保不會陡然生變。


雖然我心裡清楚,可我還是想再給她們一次機會。隻不過這次,我要她們找人擔保,如果她們中間有人不回來,那麼為她擔保的人就將無法再探親。


這個方法很有成效,每個人都希望有人為自己擔保,每個人都怕自己擔保的那個人不回來。隻有這樣,她們才能真正與我同一立場。風險平攤,才會人人自危,才能同舟共濟。


隻有,那十個人的逃跑,真正讓我犯了難。在她們被問罪之前,我必須給宮裡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在陵園附近瞎轉悠,不知不覺來到了她們浣衣的溪邊。女孩們嬉戲打鬧著,陽光下一張張明媚的笑容,是在山上陵園中見不到的風景。


明明隻有一牆之隔,牆外就是鮮活的生命,牆內就是枯萎的人生。


啊,我不由得感嘆。還好,我沒有生在這個時候。


我正發著呆,一支流箭飛來,插在了我的腳邊,護陵軍瞬間警惕了起來。我朝著箭來的方向看去,遠遠的馬背上坐著一名少年。


遠遠地看不真切,直到他朝我揮手。


10.


「你們先帶她們回去吧。」我看著驚慌失措的宮女們,衝為首的護陵軍說道。


那首領遲疑地看了我一眼,我抬手作勢就要打他。


「怎麼,你還怕我跑了不成?」


那首領也是個年輕人,成日裡跟我嬉皮笑臉慣了。嘿嘿笑著說,「沒有沒有,那屬下先帶她們回去。」


他們走了之後,我也朝那少年走去。


走近了,才發現是數月前在路上遇到的那個小孩。


「小鬼,怎麼是你啊?」


他錦衣華服,逆著光端坐在馬背上。駿馬高大他又颀長,背後有光。我站在馬前,不得不用手擋著光,仰著頭跟他說話。


那小鬼隻是看著我不說話,抿緊了唇。


我心下了然,「又跟家裡鬧別扭了?」


那小孩點點頭,「我不想回去了。那人是我娘後來嫁的人,他要納妾,容不下我。」


嗷,就是繼父。


「我把他打了一頓,跑出來了。」


我嘆了一口氣,捂著酸痛的脖子:「你先下來。」我仰得脖子都酸了。怎麼每次這小孩都喜歡坐那麼高。


「那你以後怎麼辦?」


小孩翻身下馬,站地上同我說話。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隻是答非所問地說:「我來找一種名叫鹓鶵的鳥。」


「鹓鶵?真的有這種鳥嗎?」想到我還有十名宮女的窟窿,也沒有什麼心情管鳥了。


「行了,我不跟你說了。我還有事,先走了。」我急匆匆地說完就要走。


「姐姐,你去哪?」


我指了指山上的霸陵:「我是看守霸陵的一個守陵女官,卻私自放跑了十名看守霸陵的宮女。不出意外的話,你將來可能就看不到我了。」


「沒想到,姐姐你的膽子比我還大。」


我嘆了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我有一個辦法可以幫你。」


「什麼辦法?」我下意識地出口。


他讓我收留他兩個月,直要他找到鹓鶵為止。我隻好帶他上了山,把他安排到護陵軍的隊伍裡,與護陵軍同吃同住。


他說:「你可以謊報就說是這些宮女私逃下山,被護陵軍發現處死了。」


我嘆了口氣:「其實這個方法,我也想過。可就算是私逃被殺,也得有人來清點屍身。我去哪裡找十副女屍啊。」


我抱著腦袋感到十分頭疼,「要是有什麼辦法,可以不留屍身也不會叫人起疑就好了……」


忽然我靈光乍現:「我想到了!」


在送往宮裡交差的函書裡我謊稱,霸陵生了瘟疫這十名宮女是死於瘟疫,為防瘟疫擴散屍體已經焚化深埋。


瘟疫在這個時代那可是真正的洪水猛獸,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尤其是霸陵這樣的地方,要是生了瘟疫,大概率隻會由著我們自生自滅。萬沒有在這個時候湊上來查的道理。


然而,我萬萬沒有想到,宮裡這次居然會這麼重視這些宮女的性命。就在函書送出去的第三日,宮裡就有人帶著藥材醫師來了。


這下,失算了。


更恐怖的是,這件事驚動了劉徹。


不出意外的,真相暴露了。


我被帶回宮裡問罪,臨走之前我拍著那小孩的肩膀告訴他:「我這次離開,咱們以後可能就見不到了,這霸陵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直到你找到可以容身的地方為止。」


一個小少年,因為沒了娘,被有錢的繼父趕出來,也挺可憐的。


然後我就被帶回了宮,真真正正的漢皇宮。現在想起來還會覺得驚嘆。漢皇宮的巍峨壯美,宛如神仙殿宇,讓人嘆為觀止。


我早上進宮,一直等到了晚上。他們把我安排在一間偏殿裡,我不知道自己將要面臨著什麼樣的處罰,心裡惴惴不安了一整天。連餓都不敢叫他們給我拿東西,並且跪得腿都沒知覺了。


終於,等月光從窗外照進殿內的時候,有人走了進來。我回頭去看,劉徹的玄色朝服還未換,九龍銜珠的金冕旒還未摘下。


他就這麼站在偏殿門口,月光灑滿他的全身,有一瞬間我覺得我見到了玉面閻羅。


我癱坐在軟墊上,劉徹大步走了進來,伸手想把我拉起來。可我跪了一天,雙腿早已沒有知覺,根本站不起來。


劉徹架著我的胳膊將我箍在懷裡,我扶著他的臂彎才能勉強站直。


劉徹扯出一個燦爛地笑,「阿嬌,歡迎回家。」


11.


劉徹的懷抱很溫暖,可我卻感覺透心涼。有一種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感覺。劉徹把我抱到了床榻之上,支著頭躺在我的身側,手指把玩著我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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