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也永遠都不會知道,在很多年前的一個夜幕裡,有人曾為他的存在,放過一場千年以後才會有的煙花。


我獨自提著宮燈,走在漢宮的假山流水之中,柔柔的月光,在水面粼粼漾漾。


忽然眼前閃出一個高大身影,嚇得我驚呼出聲丟掉了手中的宮燈。我借著微弱的月光定睛一看,原來卻是霍去病。


「小霍將軍?」


霍去病跌跌撞撞地朝我走來,看樣子應該是喝醉了。


看著他差點跌倒,我連忙上前一步去攙扶。


「你喝醉了,我找人送你去休息。」霍去病深得武帝喜愛,留宿宮中乃是常有。


可他聽了這話,卻賴在原地不動。他身材高大,人半靠在我肩上,他不動我根本拖不走。


「陳……陳娘娘,哦~不對,你現在是王夫人……」他半靠在我肩上,還想踉踉跄跄要直起身向我行禮,卻幾次險些將我帶著跌倒。


「小霍將軍不必多禮,我帶你去休息。」我一個人實在弄不動他,於是喊了一聲,「內侍何在!」話未出聲,便被他捂住了嘴巴。


我的心髒緊張得快要跳出來,這這這……


「姐姐,你怎麼……都不叫我小孩了呢?」少年紅著臉醉眼蒙眬地看著我。


醉酒的少年放下了戒備,滿臉的孩子氣。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是啊,他現在也不過隻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少年而已啊。


「好了,小孩兒,姐姐帶你去醒酒。」我把他帶到了闳兒住的院子,安頓好他,又差人去給他煮了醒酒湯,喂著他喝下這才離開。


早上我起床去看闳兒,卻發現霍去病已經恢復了神氣,正在教闳兒練箭。我有點想笑,闳兒才多大點的孩子呀,馬步都還扎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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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們一大一小卻神情認真,有板有眼。


劉徹見了這一幕,直接大手一揮讓去病教闳兒騎射。


闳兒那麼小,說是教他騎射,其實不就是帶著他玩?小霍將軍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像個大人,脫下盔甲,玩心倒也挺重。


我在深宮無聊,看著他們玩鬧倒也不失為一種消遣。


這一日,我又不怕死地向劉徹提起我要出宮。我以身體不適為由提出要去長門宮休養。


劉徹將手中的杯子直接扔出了門外,驚動了院中的闳兒和小霍將軍。


我看著劉徹氣衝衝地離開,在一旁愣神。小霍將軍這時走到我身邊,輕聲說了一句:「我可以幫你。」


「什麼?」我愕然一愣,沒有反應過來。


「我說,你要出宮。我可以幫你。」小霍將軍重復道。


14.


這些日子,我總是捧著一支步搖看個不停。但是隻要發現劉徹走過來,就會立刻把它藏起來鎖進妝奁。


倒不是我有多愛這支步搖,也不是這支步搖有多麼珍貴。而且因為,這支步搖曾是楚服的東西。


我託小霍將軍把它從長門宮挖了出來。因為小霍說,武帝最介意的就是阿嬌與楚服的關系。隻要我表現出對楚服的不舍。武帝一定震怒,會忍不住把我趕出長安。


霍去病是武帝帶在身邊長大的,該是這個世界上除了武帝本人,最了解他的人。


所以當武帝看到我手中的步搖,逼問它的來歷時,我就知道計策已經成功了。


劉徹永遠都無法容忍身邊的女人心裡想著別人。所以,我如願以償地離開了長安。


他說:「阿嬌,我放過你了。韓嫣已經死了,我不想也看著你死。」他與阿嬌、韓嫣自小一同長大,青梅竹馬情同手足。


可是眼看著他榮登高位,身邊的人卻一個個離去。青梅枯萎,竹馬死去。他九五至尊,面對物是人非也隻能是無能為力。


我孤身一人離開長安,什麼都帶不走。這一次送我離開的人,仍是館陶公主與陳須。


竇太主鬢間的白發已經藏不住,陳須哥哥的臉上也已經染上了滄桑。雖然他們此刻仍然健康、鮮活,可我知道,他們人生很快就要走到盡頭。


所以我走之前,託衛青將多年前的那束紅珊瑚送到了平陽公主府,請求平陽公主,若有一日陳須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希望平陽公主能夠救他一命。


這是我所能做的,最多。


告別了館陶母子,我繼續上路。霍去病正在我們初次相遇的地方等我。


我們一起沿著河邊走一走。


我說:「謝謝你來送我。我在這漢皇宮裡生活了很久,卻沒有一個可以為我送行的朋友。」


霍去病一如既然的緘默,過了很久他才開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去哪裡呢?」


我沒有忙著回答他的問題,想了想才開口說:「小霍將軍,你有什麼願望嗎?」


他這一生隻活了二十三歲,想必還很多願望沒能實現。


小霍一邊踢著河邊的石子兒,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蕩平匈奴,為天下開盛世。」


看著這樣一張稚氣未脫的臉,說出這樣雄偉的願望,換了其他任何人我都會有一點想笑。


但,他是霍去病。我知道的,他可以做到。如果上天肯再多給他一點時間,他一定能締造出更大的神話。


我想了想,還是打算告訴他。


於是我說:「不是說這種願望,我是說……」我已經有些想掉眼淚了,「我是說……如果你這一生隻能活到二十三歲。你會有什麼願望?關於你自己的願望。」


他仍是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腳邊的石頭。


「姐姐,我隻能活到二十三歲,對嗎?」


聽著他波瀾不驚的語氣,我多少有些哽咽。突然就想到那句——慧極必傷。


「那你有什麼願望嗎?」


霍去病看著遠方,認真的想了想:「我想……看漢宮巍峨,雪滿長安,看百姓安居樂業,想踏遍大漢的每一寸疆土。去看雲夢澤去看祁連山。還想……看我心儀之人……喜樂平安,得償所願。」


我鼻頭一酸,趕緊低下頭來,防止眼淚留著臉上被看出來。


「你會實現你的願望的。」我悶悶地說。


「你會受萬人敬仰,名垂千古。成為史書上最顯耀的一顆星星。」


霍去病歪著頭,眼睛中有流光一閃一閃的,他看著我要哭不哭的窘態,語氣輕快地說:「姐姐,我也會變成原子的對嗎?」


想到我們初遇時,我為了安慰他跟他說過話。我點點頭。


然後他又問道:「姐姐,如果我變成了原子,你也會像是胸口被塞了一團湿棉花,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一樣難過嗎?」


我始終低著頭,怕他看見我的淚眼蒙眬,我踢著腳邊的小石頭,轉移注意,然後重重點了點頭。


「會。」


這就是有關我與霍去病的全部故事,一聲姐姐,一句小霍將軍。


後來,我去了很多地方,踏過許多座橋。在江南水鄉的煙雨蒙蒙中撐過傘,在雲夢大澤中行過船。踏遍了大漢幾乎每一寸疆土。


我結識了新朋友,見過許多面孔,了解了更多故事。我也會給小霍將軍寫信,隻不過在那烽火連天的年代裡,很多信件都石沉大海,不知道最終會送到什麼人的手裡。


偶爾我也會收到回信,但由於我的行蹤不定,收到信的時間,往往已經離寫信的時間過去很久了。


在那有限的生命裡,最後的那幾年,我過得很開心。


小霍將軍也實現了他的抱負,封狼居胥,飲馬瀚海。官拜大司馬,受萬人敬仰。


當我再次回到長安,已經是元狩五年末,那一年館陶公主病重,我回京侍疾。


再一次遇見了霍去病,這一年他二十二歲。


他潛進我的院子,站在院中靜靜地看著我。那個時候我正坐在檐下看月亮,他就這麼突然出現。


多年未見,他越發挺拔俊朗,他就那樣站在月光下,野風吹起他的衣擺,恍若入畫宛如謫仙。


我腦海中就突然閃過這麼一個念頭——因憐、生愛。


我們靜默地對視了一會,他說:「姐姐,過了年我就二十三了。」


人生苦短,當然得及時行樂。我又不是陳阿嬌,可不會鬱鬱而終。


「「我」「那你的願望實現了嗎?」我聽見自己問。


他抿了抿唇不置可否:「姐姐, 你覺得我還能活多久?」


我深吸了一口氣:「史書上說,你死在元狩六年, 九月。」然後我又搖了搖頭,「可你看起來這麼健康……」


「姐姐,你從未來而來, 那就說明歷史並沒有被改變對嗎?」


我隻是沉默。


他坐在我的身側,與我一起抬頭望月,良久我聽見他開口說:「姐姐,就留下來吧……陪我走完這最後一程。」


這時有風吹過, 風中有他身上的橘子香, 我聽見自己輕輕地說:「好。」


元狩六年(公元前 117 年), 骠騎將軍去病從軍有功,病死,賜谥景桓侯,陪葬茂陵。


元鼎元年(公元前 116 年), 竇太主卒,與董君會葬於霸陵。


數年後, 廢後陳氏,薨。


去病有子嬗, 代侯。上愛之, 長與膝下。乃為奉車都尉。


上有所幸王夫人, 夫人卒,少翁以方蓋夜致王夫人及灶鬼之貌雲, 天子自帷中望見焉。於是乃拜少翁為文成將軍,賞賜甚多, 以客禮禮之。


元封元年,帝,東上泰山,泰山之草木葉未生, 乃令人上石立之泰山巔。上念諸儒及方士言封禪人人殊,不經難施。天子至梁父,禮祠地主。乙卯,令侍中儒者皮弁薦紳,射牛行事。封泰山下東方,如郊祠太乙之禮。封廣丈二尺, 高九尺,其下則有玉牒書, 書秘。


禮畢, 天子獨與侍中奉車子侯上泰山,亦有封, 其事皆禁。


天子既已封泰山,無風雨災,而方士更言蓬萊諸神若將可得,於是上欣然庶幾遇之, 乃復東至海上望, 冀遇蓬萊焉。奉車子侯暴病,一日死。上乃遂去……


「陳嬌嬌,走啦。」


「诶,來了。」我收拾好桌上的材料, 走出了咖啡廳。


我挽著那人的胳膊,聞著他身上的味道。


「你身上有橘子的味道,好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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