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父皇知道皇兄喜歡男的,也沒有像今天這麼生氣。
父皇給了他兩個選擇。
第一,要他答應和親,皇兄就和我們斷絕親情。
第二,皇兄拒絕周太子,還可以繼續留在宮城。
皇兄緩緩站起身來,向父親鄭重行了一禮。
「父皇,兒臣知道了。」
皇兄很快就做了決定。
一夜之間,東宮的牆不僅築高了,還長出了密密麻麻的尖刃。
周太子站在牆下。
「所以,還是,不喜歡我嗎?」
又過了三天。
東宮長約幾百米的圍牆,除了銀色的尖刃,還長滿了粉白成蔟的薔薇花。
很多人都從那裡路過。
陳姐姐路過的時候,拉來皇姐一起看。
江行舟路過的時候,薅了一把送給我。
李公公路過的時候,要嚴查皇宮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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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路過的時候,讓李公公少管闲事。
我路過的時候,讓人把江行舟薅過的那段,再好好補起來。
周太子蹲守了好多天,但他真正等的人,沒出來看過一眼。
周太子放棄和親了。
周朝使團浩浩蕩蕩離開都城的那日,還不忘讓人給皇兄送了一輛馬車。
那輛馬車裡,全是向日葵,明媚,熱烈。
停在東宮門口,三天三夜。
無人籤收。
13
江行舟想把馬車也薅回來送給我。
我嚴厲制止了他。
陳姐姐激動地跺腳:「他好浪漫,可惜是個男的。」
皇姐手心裡捏出一朵玫瑰,又哄得陳姐姐開心。
我們幾個在暗處偷窺了三天。
第三天,深更半夜,皇兄終於出來了。
他雙手抱在胸前,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為了你,連太子都不做了,你覺得送幾朵破花,就夠了嗎?」
江行舟在我耳旁道:「他好痴情,可惜是個男的。」
我白了他一眼。
皇兄走到馬車前,敲了敲車身。
「出來吧,都三天了。」
那馬車沒有動靜。
父皇突然鑽出來:「你們說,裡面藏人了嗎?」
我們都嚇了一跳。
周太子會藏在馬車裡嗎?
皇兄等了好久,也沒人應他。
他上了馬車。
「要是隻有花,你就死定了。」
馬車裡傳來跌倒的聲音。
我們圍過去,掀開車簾。
皇兄被人拉著摔進了擁擠的向日葵裡。
細碎的花瓣沾了滿身。
周太子看到了我們,尤其是父皇,他神色訕訕,放開了某人的腰。
皇兄撐著手爬起來,拂去眉眼的花瓣,一派雲淡風輕。
周太子提出了新的方案。
雖然周朝比我們強盛,但他願意留在這裡為質,依舊能保兩國和平。
他的條件也很簡單,就是把皇兄許給他。
父皇開心不已。
「生兒子還是有點用的。」
14
趁著父皇心情愉悅,我向他提出了辭職。
「父皇,我喜歡江行舟,他怎麼樣我都認了,皇位的事,就算了吧。」
父皇很是費解:「怎麼回事,這皇位是燙手嗎,怎麼他不要,你也不要,信不信我給小李啊!」
李公公閃現:「嘿嘿嘿我可以。」
媽呀,我魂都要嚇飛了。
父皇退後兩步:「怎麼這次沒拍手,你就出現了?」
李公公笑嘻嘻道:「聽見父皇叫我。」
父皇驚住了,隨後大「啊」了一聲,讓人快把李公公拖出去。
父皇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讓我繼續說為何不要皇位了。
我跪了下來。
「江行舟生不了孩子,兒臣隻愛他一人,沒法把皇位傳下去。」
父皇遲疑片刻,拉著我的手,坐到了地上。
他說我娘死得早,有些話隻能和他說了。
「小江,他具體是什麼情況?上次,我看他摔門勁還挺大的。」
我沒聽懂。
父皇耐心地給我展開說:「他是一開始不行,還是中間不行,還是最後不行?」
我聽懂了。
「父皇,他根本不行,他是太監啊。」
父皇騰地站了起來,覺得不可思議。
「江行舟是太監?他是太監?!他偷偷自宮了?難怪是個小白臉。」
父皇要殺了江行舟。
江行舟是在繡花的時候,被人抓過來的。
父皇一把搶走他的繡繃,目光更加確信了幾分。
他異常氣憤道:「你在這演東方不敗呢!死太監,心眼多,敢騙朕,還說真心喜歡我女兒。」
江行舟捏著繡花針:「誰說我是太監?」
父皇冷斥道:「還用別人說嗎,你看看你自己,太監都比你爺們兒。」
江行舟站起來,隨手一揮。
指尖飛出繡花針,生生嵌進了柱子。
「你有見過我這麼厲害的太監嗎?」
父皇哼了一聲:「喲,你這是,葵花寶典練成了?」
江行舟徹底沉默了。
「非得我脫褲子是吧?」
我趕緊按住了他的雙手,我怕他真能做出來。
江行舟委屈道:「你自己不行,就在外面造謠我是太監。」
我抓著他的褲子,語氣遲疑道:「所以說,你不是太監?」
江行舟眼神震驚,不敢相信,嘴唇微張。
過了好久,他恍然大悟。
「你一直以為我是太監。難怪你在最開心的時候,也隻讓我脫上半身的衣服。」
救命,尷尬和羞愧,同時出現在了我身上。
但是,西廠錦衣衛不都是太監嗎?
父皇解釋道:「錦衣衛有的是,有的不是,但指揮使不是,我個人愛好。」
我抱著江行舟,歡呼不已:「原來你不是太監,太好了。」
江行舟用手圈住了我。
「殿下,原來你這麼愛我,連太監都可以接受。」
我抬頭看他:「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又不是別的。」
江行舟摸了摸我的頭:「哦,你以後也會喜歡的。」
「……」
15
我和江行舟要補辦婚禮。
江行舟要給我繡嫁衣,宮人攔住了他,說工程量太大,會耽誤日子。
他就繡了個紅蓋頭。
但我是皇太女,成親佩戴頭冠,用不著紅蓋頭。
江行舟就給自己蓋上了。
「殿下好好看路,別讓我摔倒了。」
我緊緊牽著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周太子用胳膊肘碰了碰皇兄:「你會給我戴嗎?」
皇兄看了看他:「你看懂了嗎?應該你給我戴。」
周太子抿嘴:「那好吧。」
江行舟到底還是摔了。
他趴在臺階上,扯下蓋頭,環顧安靜的人群,耳垂迅速紅透了。
他神色窘迫道:「我是不是,不夠母儀天下了?」
我一傾身,朝他伸出了手。
「沒事,你走寵後路線。」
江行舟笑得開心極了。
不遠處,陳姐姐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她的父親陳閣老,回頭看了眼她。
「怎麼,羨慕了,想起自己原本是皇後命了?」
陳姐姐笑著回道:「父親,我是羨慕,但又不是羨慕皇後。」
陳閣老收回眼神:「二殿下風流多情,你撞了南牆就知道了。」
陳姐姐不說話了。
父皇今晚喝多了,他摟著周太子喊女婿,拉著江行舟喊兒媳,氣氛其樂融融。
陳姐姐獨自離了席。
皇姐看到了,但沒跟上去。
我把皇姐拉到一旁說話。
「你還要這樣多久,難道你不喜歡陳姐姐嗎?」
皇姐立在夜風裡,身影孑然。
「我是武將,出生入死,今天管不了明天。我不會給任何人承諾。」
我知道皇姐的性格。
她從不與人建立深刻的感情。
就連那本小冊子,也是為了確保她對每位姑娘都是差不多的。
但是陳姐姐,總歸還是特別的。
明明知道陳姐姐是小綠茶,皇姐還是會縱容她。
我還是多說一句:「可是,陳姐姐特別特別喜歡你。」
皇姐盯著牆角,聲音淡淡道:「喜歡,未必要在一起。」
那牆邊有一角妃紫色的衣裙,慢慢垂在了地上。
我不用過去看,也知道是陳姐姐靠在牆邊,蹲下了身子。
皇姐決絕地轉身離開了。
這次不會哄她了。
16
新婚夜。
龍鳳雙燭,燃了一整晚。
江行舟證明了他不是太監。
他也證明了,太醫開的藥,沒有白喝。
我快不行了。
下次也給我開點吧。
江行舟說他比我有良心,可以允許我在床上喝。
我沒說話。
因為他這一會兒不折騰,我已經快睡著了。
耳邊有人低聲笑道:「廢物。」
我眼睛都睜不開了,還在迷迷糊糊地回他。
「廢物也要睡覺。」
那人頓了頓,低聲誘哄道:「那廢物愛我嗎?」
「滾。」
等我醒來,已經日上三竿了。
江行舟在院中,親自帶著人種花。
周太子送我們的賀禮,是好多花種子。
日光明媚。
我伸手遮了遮眼。
江行舟發現我已經醒了。
「你醒了?正好,要出門的。」
皇姐今日要回西南軍營去了。
皇姐早就說過,等我婚期結束,她就要回去。
我們趕到城門口, 想給皇姐送行,發現還要排隊。
京城的姑娘把隊排得可長了。
周太子比我們到得早一點。
他跟我們招手。
身後的姑娘死死盯著他。
周太子就看了看她:「我名花有主了。」
那姑娘很無語:「我是怕你帶人插隊。」
這讓我打消了插隊的念頭。
我乖乖排隊。
我和江行舟抱怨道:「我是她親妹妹呢, 還要排隊。」
前面的姑娘打量了我一眼:「切,誰不是呢?」
我好氣。
江行舟抱了抱我:「不氣,不氣。」
我仔細留意了, 陳姐姐沒來。
皇姐見過了皇兄和周太子,我和江行舟,她也就要走了。
皇姐翻身上馬,正欲離開。
「站住!」
身後傳來重重的馬蹄聲。
17
陳姐姐身著墨色勁裝, 長發束起, 英姿颯爽。
她騎著黑馬, 在大街上,縱馬狂奔。
有個姑娘跌在原地,來不及避開。
陳姐姐踩著馬镫,站起了身, 她猛地提起韁繩——
馬兒昂首嘶鳴。
她夾緊馬腹,輕輕躍了過去。
這還是我那個弱不禁風, 隻會喊殿下好厲害的陳姐姐嗎?
皇兄淡淡道:「我還記得,她六歲的時候, 就把十歲的我按在地上打。」
周太子攥緊拳頭:「太過分了。隻有我可以這樣對你。」
皇兄讓他滾遠點。
皇姐讓陳姐姐回去, 追過來也沒用。
陳姐姐笑了笑:「誰說我追你了, 我不能從軍嗎?」
皇姐拔出劍來,對準了她。
「回去。」
陳姐姐勾唇一笑, 雙指夾著劍刃。
她歪著頭道:「殿下,我想你要搞清楚一件事, 我未必是你的手下敗將。」
陳姐姐雙指向前一推,竟然能空手奪刃。
那長劍插到地上,微微晃動。
皇姐也怔住了:「你……」
陳姐姐雙手握著韁繩,傾身靠近皇姐。
她呵氣如蘭道:「我啊, 和你的關系,可能你有所誤會。」
皇姐不自然地偏過頭去。
周太子又懂了。
父皇眼含熱淚,握著我的手:「答對嘍。」
「【這」他看了看我,豎起大拇指:「還是你可以,Respect。」
皇兄就在他身後,打了下他的頭。
周太子抱著頭, 尷尬地和我解釋:「在外面,我是給他面子。」
江行舟扒拉我:「說什麼, 靠那麼近?」
我嘖了一聲, 他就不敢動了。
瞧,咱這家庭地位。
陳姐姐坐直了身, 她目視前方,神色堅定。
「你盡管做你想做的,我必生死相隨。」
皇姐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瞥她一眼:「你追得上, 就追吧。」
話音剛落, 她俯下身子,一夾馬腹,她從地上拔起了劍。
劍鋒在地上劃出一丈以外。
皇姐再回到馬背上,已經衝出去數裡地了。
陳姐姐輕笑出聲, 立刻追了上去。
「駕。」
我們四人,兩兩成對,目送她倆離去。
這是最好的結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