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忍住火氣:「江唳,你要高考了,整天搞這些,你覺得有意思?」


我把上個月的補課費扔他臉上:「你有著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羨慕的家庭背景,還有愛你的家人朋友。」


「拿了一副最好的牌,卻要打得稀爛。江唳,你這輩子都是爛泥扶不上牆。」


「給我一百萬,我都不會再當你老師。」


江唳抬眼,與我對視:「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麼多?」


我笑了笑:「因為我有病。」


我的病已經很嚴重了。


初中時就得了紅斑狼瘡,後來又得了好幾種並發症:心肌炎,腎炎……


發展成急性腎衰竭的可能性很大。


後期不管是透析,還是換腎,我都需要很多很多的錢。


我想活下去。


我急需江唳媽媽的一百萬保命。


「如果你這樣一個手腳健全的人都要放棄自己的人生。」


「那我隻能說。」


「我看錯人了。」


我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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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走廊裡,江唳拉住我的手,少年音調軟了下來:


「林含,我跟你回去。」


17


夜店門口。


高大少年的眼睛俯視著我,又黑又亮,令人怦然心動:


「我好好考試,你好好治病。」


「你一定不要放棄。」


他呼吸放緩。


最後他還是說出了那句:


「林含,我喜歡你。」


「等我考上大學,跟我戀愛吧。」


我臉上火辣辣地發紅。


他奇怪道:「你的臉怎麼這麼紅?臉上紅紅的地方像蝴蝶一樣。」


我捂住臉,笑著推了他一把:「你家司機在外面等你。」


「去吧。」


「明天起,我繼續給你補課,直到你考完試。」


他一步兩回頭:「你記得把病歷發給我,我會找人治好你的,我發誓!」


我站在那裡,衝他笑。


他都坐進車裡了,突然又大步走回來。


彎下腰,低頭在我臉頰上親了一口,又回到了車上。


我感覺我臉已經紅成了猴子屁股。


盡管我知道,臉上的紅是因為紅斑狼瘡發作。


但心裡的悸動,又是因為什麼呢?


少年誠摯又熱忱的愛意,我好像……


好像拒絕不了。


18


江唳高成績出來那一天。


他給我打電話:「我報了你的學校。」


我的學校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好學校。


但他考得很好,以他的分數完全能去國外讀書。


他話裡帶著小小的驕傲:「林含,我讓我二叔回國了,他是國外很出名的腫瘤醫生,好多晚期患者都被他救活過,你肯定沒問題的!」


他絮絮叨叨說了好半天,突然又有些不滿道:


「喂,林含。」


「你不是答應要當我女朋友嗎?該不是想反悔了吧。」


我站在機場大廳裡。


眼淚一直往下掉。


江唳:「手鏈收到了沒?那可是我祖母傳給我的,雖然是銀的,她老人家寶貝也很多,但那個是她最喜歡的,是祖父送的……」


我摸了摸手腕上的蝴蝶手鏈,抬手吻了吻。


「江唳,我要休息了,我好困。」


他停住話頭。


聲音突然變得很小,也很溫柔:


「好,晚安。」


晚安,江唳。


再見。


我蹲在機場大廳,哭得撕心裂肺,喘不過氣來。


我休學,去寧市。


我在網上查到,那裡有一家治療紅斑狼瘡效果很好的醫院。


我不想等死,那種無力掙扎改變結果的過程太難受了。


我還想再試試。


但是我也不敢讓江唳有所期待。


我在賭我的病跟未來。


為了讓他死心,忘了我這個無足輕重的人。


我給他寄了一封遺書。


19


四年後。


我沒有治好病,腎病卻幾乎花光了江唳媽媽給我的一百萬。


好在有幸碰到了一位老中醫,能夠緩解病情。


四年過去,我未曾忘記過那個說喜歡我的男生。


最終鼓足勇氣回了北市。


但回去後,我卻又沒有勇氣見他。


直到今天。


我在這個小姑娘的家裡重新遇見他。


江唳較四年前的模樣,已然成熟不少。


而他身上那股少年氣減淡了之後,卻又多出一些成年人的蠱惑感。


我咽了咽口水,佯裝若無其事:


「我是給這家的女生補課的。」


他噢了聲,懶散道:「你說梓寧Ṫū́ₐ?」


「她心情不好,不想上課。」


20


我著急忙慌地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全程低頭不敢看他:


「那等她什麼時候心情好了,我再來。」


一轉身,江唳卻堵在門口。


他抱著手臂,肩膀沉了沉,與我平視,唇角扯出一絲譏笑:


「林老師,怎麼現在膽子變得這麼小?」


「我記得你四年前,可是那種連我都敢揍的性格啊。」


我莫名有點緊張。


「以前年輕不懂事……」


「不懂事?」他笑出聲。


身體也越發逼近,右手搭在門框上,徹底堵死了我的去路。


他從兜裡掏出一張紙扔在我腳下。


起初的平靜跟淡然盡數撕開:


「林含,這個世界上就找不出你這麼壞的人。」


我垂眼看去。


那是——


我寫給江唳的遺書。


21


「我跟個傻子一樣。」江唳嗤笑起來,好像真的是被我氣瘋了。


「林含,你是不是覺得裝死很好玩?」


他的手放在我肩上,很用力。


迫使我抬頭看他。


「我找遍了學校,在你寢室等了一個月。」


「我甚至還找到了你以前住的地方。」


江唳頓了頓,嗓子澀啞得厲害:


「我真的以為你死了。」


「林含,你可真厲害。」


我嗓子也幹得發痛,艱難開口:


「對不起……」


「江唳,都是我的錯。」


他唇角繃得平直,一絲笑意也沒有,突然扔出一張卡給我:


「還癌症晚期?為了一百萬,撒這麼大的謊。」


「這裡有兩百萬,你再撒謊騙騙我啊?」


「老,師。」


說最後兩個字的時候,他故意咬字很用力,很刻意。


但時至今日,這兩個字卻格外刺耳。


22


我跑了。


趁走廊裡突然傳來說話聲音時,我一個箭步衝出去跑掉了。


這樣的江唳,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我好想伸出手,抱住他,再摸摸他的臉。


告訴他,我這幾年其實很努力地在跟病情對抗。


告訴他,我不是故意想騙他的。


我是怕萬一我沒撐過去這個病。


他會更受不了。


可是我沒法說。


因為我這個病,整整醫治了十年,毫無起色,甚至越來越嚴重。


就是一個潛伏在體內的定時炸彈。


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把我帶入地獄。


我不能那麼自私。


把江唳也拖下來。


23


跑到走廊的時候。


我跟一個踩著滑板的咧嘴瞎樂的少女錯身而過。


我倆同時瞪大眼睛看著對方。


坐輪椅的小妹妹?


憂鬱內向?


哪兒?


但我沒敢停留,抱著包一溜煙就跑了出去。


不顧女生在後面叫我的名字:


「林老師!林老師!哎喲,等等我呀!」


可我剛回到家後。


手機就震了一下。


是那個女生發來的:


【林老師,林老師,抱歉,抱歉,江ťûₐ唳其實ťûⁿ是我表哥,我爸媽出國了,最近放假,我在他家蹭吃蹭喝,我成績是真的不行,是真心想補課,所以你不要介意嘛,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我打了一段話,最後又刪掉。


回了幾個字:【抱歉,家裡突然有事,不能繼續補課了。】


十幾分鍾後,對面突然打來語音電話。


我抓起來接聽,打算好好回復她。


對面傳來低沉的男聲:「林含。」


「又想往哪裡跑?」


24


我沉默不語。


他卻突然意味深長道:「聽聞現在補課違法……」


「你到底要做什麼?」我無奈道。


那邊安靜片刻。


他才緩緩開口:「把這四年欠我的,通通補回來。」


我:「我們真的不合適……」


他嗤笑出聲:「林含,你以為我想做什麼?」


「跟你談戀愛嗎?」


「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我不是非你不可。」


他嘲道:「我隻是想讓你也體驗一下我當年的感受。」


「林含,你該受到懲罰。」


他半帶戲弄:「那張卡你不是帶走了嗎?」


「等我玩膩了。」


「這兩百萬你可以帶走。」


我猛然一驚,那張卡在我的兜裡。


走的時候跑得太著急,忘了他扔我兜裡了。


我:「明天我把卡送過來。」


「我也可以幫你妹妹補課。」


「等你什麼時候高興了,解氣了,我就離開。」


25


江唳說得沒錯。


當初本來就是我先挑起感情牌。


用生病博取他的同情。


後來也是我什麼都不告訴他一走了之。


我沒有錯,但他也很無辜。


我在治病這幾年。


沒有放棄學習,甚至一邊治病,一邊同步大學課業。


我還想回到學校好好讀書。


我也總是時時刻刻期待著,未來有奇跡發生。


這個等待的過程雖然充滿了坎坷跟痛苦。


但我相信總有一天,我能跟普通人一樣,不再擔心時時刻刻擔驚受怕。


不用吃那麼多的藥,不會經常發燒,更不會疼痛。


還能像正常人一樣,讀書,工作,戀愛,結婚,生下自己的小孩。


人活著,就有希望。


即使在很痛很痛的時候,我一個人在外地租的房子裡。


承受著關節遊走性疼痛,反復高燒。


疼得我窩在被子裡小聲哭。


就算那樣。


我也沒想過要放棄。


偏偏在面對江唳的時候。


我變得猶猶豫豫,一點也不像自己了。


26


第二天醒來。


是被陌生號碼吵醒的。


接起來的時候,是江唳的聲音。


「給你十分鍾,下樓。」


我緩了十幾秒,才反應過來是他打的:「你怎麼知道我住址的?」


他笑了聲:「我知道的還有很多。」


我看了眼時間:「用不著十分鍾,五分鍾就可以。」


下樓時還沒用到五分鍾。


我坐進車。


江唳看我一眼:「你不化妝?」


我搖搖頭:「不用。」


因為這個病,我好像……很多年沒有化過妝了。


他往我身上扔了一個紙袋:「趕緊吃完。」


是早飯。


還是溫熱的。


「送你到家後,你自己上樓補課,我妹在等你。」


他發動車子。


我下意識地問了句:「你不在?」


他哼笑:「還真以為我想一直看著你?」


「林含。」


「四年了,不是每個人都會一直在原地等你。」


27


「林老師,這道題我還是不太懂怎麼解的。」


徐梓寧手指著卷子上的一道題讓我看。


我在走神。


聽到她聲音,才抽回思緒來。


徐梓寧壞笑:「老師,你是不是在想我哥?」


我被她的話嚇一跳。


徐梓寧嘿嘿樂:「我見過你。」


我:「?」


她看我愣住。


跑去外面其他房間,過了會兒拿了個 DV 過來。


裡面拍了很多東西。


我也認出這個 DV。


她點開一個文件名為「蝴蝶」的盤。


打開的第一張照片就是我在打瞌睡的照片。


我老臉一紅。


那好像是我那次打工結束後趕來江唳家補課那次。


28


那天我實在是太累了。


眼皮一直在打架。


江唳那天話也出奇的少,寫作業跟卷子的時候安靜到不行。


不知道怎麼的,我就睡著了。


應該就是那個時候拍的。


照片上的我,睡得太香,嘴巴還微張著,嘴角也有亮閃閃的口水。


我看到他改過照片名字:「瞌睡豬」。


第二個是視頻。


我在他家陽臺接電話。


他拿著 DV 東拍西拍,鏡頭搖搖晃晃地最後對準了我。


我那天有點發低燒,臉頰又在發紅了。


我瞪他一眼,試圖用手擋鏡頭。


他卻拽住我的手:「很好看啊,別擋。」


握住我的時候。


我倆都愣了。


他還嘀咕一聲:「你手心好熱。」


鏡頭裡的我,臉頰緋紅,有紅蝶瘢痕紅印出現。


但在他的鏡頭裡。


確實好像不算醜。


但後來江唳發現我不愛拍照,也就不再用這個東西拍我了。


徐梓寧一臉姨母笑:「我哥可寶貝這個 DV 啦。」


「他大二那年明明還在學校呢,家裡來了個小屁孩拿他的 DV 胡玩,他直接開車,不到二十分鍾就趕回家,把那個小屁孩揍了一頓扔出房間。」


29


「林老師,我哥其實……」


門鈴被按響。


阿姨過去開了門。


外面站著的女孩兒有些眼熟。


她看到我的時候,卻一眼就認出我來:


「林……含?」


徐梓寧撇了撇嘴:「唐雪好煩,怎麼又來了。」


我也想起來了。


就是那個以前老愛找江唳的女孩兒,應該是喜歡他的。


唐雪的眼神由震驚轉變成厭惡:「你不是死了嗎?」


「怎麼又出現了?」


「聽說你還從江唳媽媽那裡騙走了一百萬,你還好意思出來啊,騙子?」


徐梓寧卻叉著腰擋在我面前:


「你煩不煩啊,又沒拿你的一百萬,這麼多話幹什麼?」


「別說一百萬,就算是兩百萬,我哥都願意給她花,略略略略略……」


「你以為是你啊?他一百塊錢都不會給你~」


30


唐雪應該是來找江唳的。


江唳人不在。


她又被徐梓寧氣得半死,手指了指我們就摔門離開。


徐梓寧從鼻孔裡哼出一團氣來,重新坐下來:


「我討厭她。」


「不知道我哥為什麼要跟她當朋友,煩死了。」


我倆聊了沒一會兒。


大門再次被人從外面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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