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知道,她極想與我親近,又怕我反感。


於是我主動提出今晚挨著她睡。


趁著她高高興興去吩咐下人置備換洗衣物的間隙,祖母嘆了口氣道:


「有時間多陪陪你娘吧,她也是個可憐人。」


祖母與我說了許多我不知道的事。


比如將我調換的姨娘名叫沈嬌嬌,原本是永安侯的通房丫頭。


江家三代單傳,到這一代也有了江鈺,沈嬌嬌便篤定正夫人與自己也沒什麼不同,不過都是下不出蛋的雞。


但我的到來打破了這微妙的平衡,我娘得到了永安侯更多的關注與寵愛。


於是她這才做出了這等荒唐的事,她甚至誘導幼年江寶珠與娘親反目不親近,暗示娘親是個不合格的母親。


娘親的性子本就溫柔,這十幾年的磋磨下來越發懦弱自卑。


祖母看我眉頭越皺越深,臉色越發凝重,又道:


「不過最近她已經開始支稜起來了。」


我眸中多出幾分疑惑。


「自從知道你的事後,你娘這十幾年來第一次發了大脾氣,手段狠厲地將沈嬌嬌控制起來。」


「為了不讓她破壞你的名聲,你娘還命人藥啞了她的嗓子,又挑斷手筋腳筋送去了莊子上自生自滅。」


我瞪大眼睛,想到剛剛那個被永安侯嚇得渾身僵直的身影,心中滿是驚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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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為母則剛」嗎?


在這段故事中,我又注意到了另一個點。


為什麼江寶珠小小年紀便能被別人挑唆著不親近自己的母親?


在原本最依戀娘親的年紀去親近一個姨娘?


07


陪娘親睡了幾晚後,我終於把她患得患失的情緒安撫下來。


她再也不會大晚上淚流滿面的醒來,摸摸旁邊的被窩確認我的存在。


後半夜,諾大的侯府安靜得有些駭人。


我穿了夜行衣躍上了屋頂,憑著記憶找到了江寶珠的院子。


丫鬟在外間睡得很熟,我輕手輕腳地摸進了裡間。


沒有人!


我摸摸被窩,還有點暖意,看來剛走不久。


眼珠子轉了轉,我幾乎立馬就想到了另一個地方。


果然,我剛靠近江鈺的屋子就聽到了江寶珠嬌氣的聲音。


我心中亢奮起來,聽牆角什麼的,可太刺激了!


江寶珠語氣焦急無助:「哥哥,明天祖母就要帶著她去參加長公主的生日宴了,到時候她大出風頭,還有誰會記得侯府還有我這個小姐。」


江鈺嗓音沙啞,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麼。


他啞聲哄道:


「別怕,她搶不了你的風頭,我已經安排下去了,定會讓她身敗名裂。」


江寶珠語氣越發嬌嗔:「你上次就說安排好了讓她沒命回來,可她現在不也好端端地騎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


「別氣了,上次找的那個殺手閣不靠譜,這次是我親自安排的,定不會出差錯。」


隨後便是一陣曖昧的哼唧聲。


我蹲在牆角足足聽了半個時辰,最後得出結論:


江鈺和江寶珠還真的是買通殺手搞我的人。


在發現江寶珠真實身份後,他們就密謀殺掉我這個威脅。


隻不過運氣不好,請殺手請到了我們春風樓旗下的分支,這不自家人撞上了麼。


我相安無事,但他們不會再好過了。


聽完牆角根兒,我活動了一下發酸的腳腕,手腳利落地翻牆離去。


還是得好好休息,明天還有好戲看呢。


08


祖母和娘親鐵了心要我在長公主生辰宴這天大放異彩,幾乎給我插了滿頭珠翠。


最後還是我說這樣會搶了公主的風頭,她們才作罷。


江寶珠在旁邊站著像個背景擺件,還是會釋放妒火的那種。


等大家都收拾好站到前廳時,她才用不大不小正好讓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妹妹好幸福呀,母親和祖母都如此疼愛你。」


永安侯看了一眼盛裝出席的我,又看了一眼身著素衣、不施粉黛、渾身上下隻有發間戴了玉簪的江寶珠。


頓時沉了臉,對娘親訓斥道:「同樣是江家的女兒,你怎麼能如此厚此薄彼!你還記得自己大娘子的職責嗎!」


娘親趕忙解釋:「雪迎的東西少,這些都是剛置辦的,而且昨天——」


話還未說完,江寶珠就趕緊道:


「爹爹莫要與娘親見氣,是寶珠自覺佔了妹妹的位置十多年,心中虧欠,這才決定以後有什麼好東西都要緊著妹妹,絕不會搶妹妹的任何東西。」


她一邊說一邊將眼神歪到我這邊觀察我的神色,我衝她無害地笑了一下,她聲音立馬小了。


江鈺第一時間站到了她的身前,為她擋住了我的視線,好似我是什麼洪水猛獸。


見此,我笑得越發燦爛:「既然什麼都要緊著我,那就麻煩姐姐把母親昨天送去你院子的那套紅寶石頭面給我吧。」


江寶珠臉色一變,眼中滿是驚愣,應該是沒想到我真的會伸手要。


我才不管她,繼續道:


「昨日我便瞧上了,但娘親說你從小便喜歡紅色寶石,這才沒好意思開口。」


「對了,還有娘親之前從她嫁妝裡劃給你的五箱首飾,也順便拿出來給我挑挑吧,說不定有我喜歡的呢。」


見她半天不開口,我催促道:


「姐姐怎麼不吩咐下去?舍不得了?還是說剛才說得緊著我來都隻是說說而已?」


她嗫嚅了幾下嘴唇,也隻是幹巴巴的發出了一個字:「我……」


永安侯見不得我欺負她。


「好了,寶珠有的你也會有,搶她的做什麼!」


「寶珠也是,長公主的生辰宴,你打扮成這樣像什麼樣子,快去換一套。」


江寶珠悄悄掃了一眼我的臉色,見我沒有繼續追著她討要首飾,她這才忙不迭的跑了。


09


正如江寶珠猜想的那樣,整場宴會上娘親和祖母都拉著我的手向外人介紹我的身份。


而她,充當了一上午的人形背景。


終於到下午自由活動的時間,祖母將我推了出來,讓我去結識小伙伴。


我快樂地與滿眼擔憂的娘親分開,徑直向貴女們聚集的地方走去。


剛剛隔老遠我就看到那些個小姑娘們圍著江寶珠,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麼,十有八九在說我壞話。


這種場面怎麼能沒有我!


果然,一靠近些我就聽到她們的談話內容。


「寶珠你說說嘛,她究竟是不是春風樓裡長大的?」


「我們認識十幾年了,從未聽說你有個雙生妹妹,她該不會是侯爺的私生女吧!」


「應該不會吧,我看剛才侯夫人對她的疼愛不似作假,若是私生女又怎麼會那麼高興的帶出來呢?」


「不過我還是更好奇她究竟是不是那煙花之地長大的姑娘。」


江寶珠在中間一臉難色,隻知道搖頭,眼中還有氣惱。


是了,壞了我的名聲倒沒所謂,但這會連累她的名聲也會受損。


放出這個消息估計是江鈺的安排。


原來他是想讓我這樣「身敗名裂」呀。


還想順便壞了江寶珠的名聲。


我撇撇嘴,無趣、低級、沒意思。


隨後又勾起嘴角,還是讓我來把這個事情攪得有意思些吧。


我直接大咧咧地走到人群中間,原本嘰嘰喳喳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


「各位漂亮小姐妹們想知道什麼?不要為難我姐姐了,來,問我,我知無不言,我不為難。」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大家都沒有對我擺臭臉。


除了江寶珠身邊的那兩個女孩兒。


江寶珠真的慌了,憑借這段時間的「深入切磋」,她知道我無所畏懼。


「沒,沒有,大家在說母親和祖母對你很好。」


我佯裝疑惑:「我是祖母唯一的親孫女,是娘親唯一的親閨女,她們不對我好對誰好?」


我刻意咬重了「唯一」兩個字,江寶珠的小姐妹頓時坐不住了。


「你這人怎麼這樣!仗著自己身體不好肆意欺辱嫡姐?」


「看她這生龍活虎的樣子,哪裡像生病了,肯定就是裝病!」


江寶珠的臉色已經白了,幹巴巴道:


「妹妹說什麼呢,我知道你這些年沒在我們身邊,想要獨佔娘親和祖母的寵愛,你放心,我不會跟你爭的……」


語氣哀求,十分可憐。


她在向我示弱。


可我這人最是鐵石心腸,又怎麼會對想殺我的人心軟呢。


況且,這話明著是在向我示弱,可旁人隻會覺的她大度受委屈,覺得我矯情不懂事。


於是我笑容燦爛,不吝殘忍告訴大家真相。


「姐姐沒有家人嗎?怎麼總想來搶我的家人,喔對,沈姨娘說你是她從城南的乞丐堆裡撿回來的,說不定現在去城南打聽打聽,還能找到一點線索呢。」


短短幾句話蘊含的信息量太過龐大,這些養在後院裡的貴女們早已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江寶珠面無血色,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再也無法面對眾人打量的眼神,哭著跑了出去。


10


晚宴之前,我回到了娘親和祖母身邊。


江寶珠眼眶紅紅,看向我的雙眸裡盛滿了怨毒。


我毫不在意地燦然一笑。


時刻謹記秋香姨的叮囑,做好表面功夫是一個成年人應有的修養。


一身墨金色外袍的長公主早已在主位上坐好,舉手投足之間皆是端莊貴氣。


見眾人都已經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她便示意下面的人開始上菜。


一排排身穿粉色羅裙的侍女端著菜餚魚貫而入。


就在此時,長公主右手邊的女孩兒突然大聲道:


「叔母,今日是您的誕辰,讓我們這些小姑娘為您表演節目助興吧。」


聲音有些耳熟,我定睛瞧去,尖臉挑眉,一雙吊梢三角眼盡顯刻薄。


正是江寶珠的小姐妹之一,長公主的侄女——肖瑕。


長公主笑得寵溺:「你這鬼靈精,自己想出風頭便算了,還拉著其他小姐下水。」


肖瑕倒也落落大方:


「沒錯,其實就是我想給您祝壽,拉著寶珠姐姐排了一個《南霽瀟湘》的舞。」


「不過後來又加了寶珠姐姐的妹妹江雪迎,她的箏彈得可好了。」


說完,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到了我和江寶珠的身上。


長公主眼睛微眯,顯然對肖瑕的用心很是受用。


換做其他人,今晚怕是騎虎難下。


若是推諉,便會落了長公主的面子。


若是順著她的話答應,沒有排練過定然會出現岔子,若是演出太糟糕,依舊會惹得長公主不高興。


娘親一臉擔憂地準備站起來,估計是想幫我推諉拒絕,我按住她的肩膀,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肖瑕拍了拍手,侍女便開始清場,幫我擺好了琴架。


江寶珠衝我揚了一個得意地眼神,顯然是準備看我的笑話。


我走到琴架前狀似隨意地撥了一下。


有幾個音不對。


就知道她們不僅僅是讓我彈琴那麼簡單。


11


某幾根琴絲有人為損壞的痕跡,看起來是用剪子剪了一半。


我走到大殿中央,仰頭看向長公主。


「殿下,請問可否能借您府上的「時節」琴一用。」


長公主還未說話,肖瑕便尖著嗓子道:「你也配!」


我並不理會她的奚落,眼神不卑不亢地迎上了長公主探究的眼神。


「你怎知「時節」琴在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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