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青言還有很多工作要處理。
可對我來說,這個遊戲對我的意義已經沒有了。
看著遊戲裡的小夫妻一邊吵架一邊合作,我就覺得扎眼。
它已經不是我與她的雙人成行了。
可惜青言似乎還沒意識到這一點。
隻是,過了幾天,她好像發覺不對了。
20
這天深夜,她打開了我與他的聊天框。
上一條消息還是她發的。
猶豫片刻,她又發了一條:
「想分手就直說,別玩冷暴力。」
我有點想笑。
五年了,我是會玩冷暴力那種低級手段的人嗎?
至於分手,
在我死前,我從來沒有這個想法。
見我不回復,她表情明顯煩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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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我的朋友圈,最新一條還是我與她訂婚的那天。
她煩躁的上下翻找著,最後又莫名其妙的搜索【如何判斷對方是不是把自己屏蔽了】。
該說不說,人情緒上來了就是會胡思亂想。
可是我有點心痛。
她怎麼不把我往好的方面想。
我怎麼舍得對她做那些事?
我死了就這麼難猜嗎?
不過,很快她就知道了。
21
第二天一早,晨間新聞播報了一起地質勘探隊遇難的消息。
那個時候,鄭念正幫她剝著橘子。
原本低頭回消息的青言突然抬頭,目光緊緊盯著屏幕。
畫面是經過處理的,看不清屍體。
不過我知道那是我的隊伍。
青言迅速打開我的聊天框:
「在哪兒?
「快回消息!」
見我不回復,她一個電話打過來。
出乎意料的,我那個破手機還打通了。
正在我好奇的時候,對面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
「喂,這裡是 S 市······」
「啪!」
電話被她猛地掛斷了。
青言還是那副冷靜的樣子,但是仔細聽就能聽到她喃喃自語:
「不可能······」
「言言。」
鄭念將她圈進懷裡,青言好像木頭一樣,怔怔的靠在他胸前。
「放心吧,你不是說他很厲害嗎?那麼厲害的人怎麼會死?肯定是和你賭氣,想嚇一嚇你。」
我是那麼無聊的人嗎?
青言穩了穩呼吸:
「嗯。」
然而下一秒,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我的號碼。
看著來電顯示,青言似乎有些害怕。
「喂?」
她盡力控制著手,把手機貼上耳朵。
「您好,這裡是 S 市公安,請問您是機主的妻子嗎?」
那一瞬間,一向揮斥方遒的女強人竟然哽咽了一下,顫抖了雙唇才開口:
「······他怎麼了?」
對面猶豫了一下:
「女士,方便的話,您來辨認一下屍體吧。」
「啪!」
手機從手中滑落到地毯上。
鄭念伸手去拉她:
「言言?」
卻被一把推開。
她幾乎是瞬間起身。
鄭念立刻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腕,被她一把甩開。
初戀錯愣的眉眼在被甩開後變成不解。
青言咬緊了牙:
「別妨礙我!」
22
我跟著她到了警局停屍房。
看著我破敗的身子,我有些不想跟過去。
但是青言大步走過去,我也不得不被她引過去。
警察問她:「這位是您的丈夫嗎?」
當然不是,我們根本沒結婚。
「是。」
她冷靜的聲音裡帶點顫抖。
說著慢慢靠近我,在我身邊站定。
兩隻手慢慢攥起我的手,她的雙唇顫抖了片刻,隨著一滴眼淚滑落,道:
「我早該猜到的。
「我為什麼這麼傻······」
可能是因為過於想念那段年少的時光吧?
我別過頭去不看我有些殘破的身軀。
實在是沒有我生前半分英姿。
我的手被她攥著,越來越抖。
「女士?」
警察拍了拍她,似乎害怕她因為情緒激動暈過去。
但是她很鎮定:「沒事······」
「哦,這個,我想您應該看看。」
對方拿出我的手機,屏幕都碎了。
上面是我死前沒有發出去的短信。
哦,差點忘了,死前,我是想給她發消息的。
「這是您的丈夫死前想要發給您的,很可惜沒能發出去。
「另外,我們已經修復了他手機的數據,目前調查已完成,您可以帶走了。」
她的手僵在半空。
隻是定定的看著那條短信:
【抱歉不能陪你走完這一生,】
「他······沒說完。」
青言注意到了那個逗號。
「哦,這是現場照片。」
警察掏出手機,翻出發現我屍體時的記錄照。
那是我的一隻胳膊,手裡握著的手機屏幕四分五裂。
透過斑駁的裂痕,可以看到輸入法還留著剛打完的字:
【我愛你】
「幸好在手機沒電以前拍下來了,否則這位先生的表白,您可能也看不到了。」
微微顫抖的手抓住了我的手機,她看上去有些麻木:
「謝謝你們。」
23
從警局出來後,雨下得很大。
但她竟然忘了撐傘。
進門後,鄭念被湿透的她嚇了一跳,想要獻殷勤,卻被徑直略了過去。
「言言?」
他皺起眉。
青言不回答,木然的把箱子裡的東西拿出來,一件一件擺回去。
「言言!你這是······」
她終於開口了:
「鄭念,你該搬走了。」
「言言,你······」
「我說你該搬走了!」
她的氣場爆發後是無人可擋的。
鄭念明顯被嚇到了。
青言緩緩開口:
「他不想看到你。」
「言言,他已經死了!」
「你閉嘴!」
她咬緊牙,雙眸中蓄起了淚花:
「我還沒和他結婚呢。」
她的手放在我的書架上,另一隻手捂著嘴巴:
「我早該想到的,他不是賭氣,他死了······
「他死了啊······
「我卻還······」
面對著書架,她無力的一拳打在上面,一本日記便掉了出來。
她愣了愣。
過去,她是不會窺探我隱私的。
但是現在,她鬼使神差的翻開了我的日記本。
24
【2017 年 6 月 11 日
寶貝幫我開出了傳說級蝴蝶刀。
這就是我以後最珍貴的東西了,以後價格多高也不會不賣的。
她問我怎麼給刀起「回眸」這麼奇怪的名字。
這笨蛋不知道,那個下午救贖了我的一輩子。
我將用這把蝴蝶刀永遠紀念我們的初見。
以後老了,走不動了,還能翻出來看一看。】
【2022 年 4 月 8 日
我有老婆了。
她答應我了!
現在字都有點寫不利索。
我愛了九年的女孩,要成為我的妻子了!】
【2022 年 6 月 1 日
雙人成行入庫。
兄弟們說這個遊戲玩完要麼分手要麼結婚。
我會和她結婚的。
她打的再菜我也不會嫌棄。
我和她的遊戲存檔,要和我的蝴蝶刀一起,做成我和她老了以後的回憶。
我要和她雙人成行一輩子。】
······
26
日記本被「啪!」的一聲合上了。
青言把日記本緊緊扣在胸口,身子顫抖著。
「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響徹整間屋子。
我愣了一下。
九年來,我從來沒見到她崩潰過。
可現在她就像個無助的小女孩,寶貝似的抱著我的日記本,哭得不能自已。
我的手下意識伸出去:
「好了,你沒必要這樣。」
但是我的手穿過了她的身體,什麼也碰不到。
我看了看我略有透明的手,沉默了。
還是鄭念幫我抱住了她:
「怎麼了言言?」
但是他卻被推開了。
青言緊緊抓著他的衣服,死死盯著他:
「那把刀······
「回眸,
「還給他。」
鄭念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27
當天,鄭念就被趕出了公寓。
沒了青言的庇護,他很快被債主找到,拖上了車帶走了。
被帶走前,他瘋狂給青言發消息:
【言言!你真的要不管我了嗎?】
【我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時光,你都忘了嗎?】
【青言,你不救我,我就完了!】
【求求你,看在我們是初戀的份上!】
······
青言麻木的看著消息一條條彈出來,然後點開鄭念的頭像,
刪除,拉黑。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下來。
她光著腳,走到客廳裡的 PS5 前,坐下,打開了我和她的雙人成行存檔。
我愣了愣。
這是個雙人遊戲,她一個人開什麼?
然後,我就看到她拿起手柄,在兩個角色之間來回切換。
結果當然是一次次失敗。
可她就像走火入魔一般,越是失敗越是要挑戰。
兩個手柄在她手中換了不知多少次,兩個人物一次次死後又復活。
最終,在她崩潰的哭聲中,遊戲停止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能復活?為什麼?」
她顫抖著,手柄上砸落一滴滴淚水。
我在她身後默默看著。
這些淚水,大概比她這九年流的還要多。
突然間,那種一直以來縈繞著我的束縛感消失了。
我試著向外走。
這一次,我沒有被強制傳送回她身邊。
28
我可以離開她,進入輪回了。
在門口,她的啜泣聲聲入耳。
我回頭,她還緊緊的握著手柄,一遍一遍控制著角色跳上高臺。
然後摔下來,死亡,復活,再摔下來。
我看著她毫無章法和技巧的Ţŭ̀₉操作,明白她已經不能認真思考了。
我本可以立刻離開。
但看她這個樣子,我忍不住停下來,默默垂眸看著。
這是一個人不可能完成的遊戲。
我回頭看了看輪回的路,又看了看她,邁開步子走向 PS5。
聽說靈體可以控制電磁波,不知道我能不能控制遊戲角色。
青言還在咬著牙在兩個角色之間切換。
然後不受控制的跌下高臺。
但是這一次,角色復活後徑直奔向了目標。
她愣住了。
低頭看了看自己沒有任何操作的手柄,又抬頭看向正在行動的角色, 猛地轉頭看向我這邊。
我不知道她看到我沒有, 隻管用靈體控制著我這邊的手柄。
她睜大眼睛看了一會兒,小心的開口:
「阿哲,你在嗎?」
我沒有回答。
她立刻動了動手柄, 那邊的角色也跟著動了。
兩個角色就這樣貼合起來。
她一邊哭著一邊操作。
我和她, 就算沒有交流, 也知道怎麼合作。
我們打 CS 五年來的默契,就體現在今天這一刻。
我和她從深夜打到凌晨, 看著遊戲角色一邊爭吵一邊相扶相攜。
當兩個人物完成最後一個關卡,這對瀕臨離婚的遊戲角色在燦爛的煙花下冰釋前嫌。
一滴淚水滴在她的手背上, 她哭著看著屏幕。
然而很快, 她感覺到不對,轉頭看向我這邊。
我已經站了起來。
陪她打完這場遊戲,不是要將這份愛延續,
是給我這九年的愛畫個句號。
遊戲裡的人會冰釋前嫌,
我和她不會。
何況人鬼殊途。
我看著她, 把手柄一扔, 後退兩步, 轉過身去。
「盛哲?」
她顫抖著問。
我沒有回頭。
身後的屏幕上, 兩個主角擁吻在一起。
空寂的客廳裡, 我與她此生不復相見。
不過, 青言,
謝謝你曾經的救贖。
我們永別了。
29(孟青言視角)
那晚過後, 我又開了好幾個雙人成行的檔。
但是再也沒有見過他。
他是生我氣了嗎?
因為那個檔是鄭念碰過的?
我關了遊戲,獨自一Ťű̂⁶人坐在偌大的客廳裡,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孤獨。
我知道我做錯了。
鄭念是我的初戀,可惜最終他沒能考到我的學校。
他一直都是我的遺憾, 直到我遇到了盛哲。
他太像鄭念了。
所以,起初, 我把他當做鄭念。
但是漸漸的,我越看他越不像鄭念。
我知道,他容貌沒有變化。
但是在我眼裡, 盛哲就是盛哲,鄭念就是鄭念。
兩個人一點都不像。
可惜這一點, 我是在失去他後才明確的。
人有時候真的很傻,
一定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有多寶貴。
答應鄭念留下來,其實更多的是為了氣他。
現在想想我真幼稚,
什麼時候開始玩起這種賭氣的遊戲了?
明明和父母斷絕關系後, 我就沒有任性過了。
怎麼在他面前,就是控制不住呢?
可惜,錯了就是錯了。
這不是遊戲, 失敗了還有重來的機會。
我把屋子裡裡外外打掃了很多遍,好像從來沒有別人來過。
婚床好大、好軟。
我躺在上面,看著天花板的心形吊燈。
那是他選的。
本來他不喜歡這款的。
但是我任性的要買這張心型的大床, 他便無奈的又給我下單了這款心形吊燈,和床配套。
我把胳膊壓在眼睛上,任由淚水浸湿手臂。
盛哲,我想你了。
30
地質勘探隊遇難後幾天, 有人在隊長的家裡發現了一具女屍。
那女子身穿潔白婚紗,懷裡放著一本日記。
她死於安眠藥服用過量。
她在遺書裡請求,把她與未婚夫葬在一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