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燭龍拒絕了個被他救助過的男孩,那男孩顯然家境不錯,言語倨傲:
「你怎麼會不喜歡我,難道你喜歡你身邊那個臉上有道疤的醜八怪?」
頭一次被叫成「醜八怪」的禍鬥,登時被氣得想上前揍人,可還沒等進屋,那男孩倒先哭著捂著臉跑了出來。
凌晨一點,躺在地鋪上的禍鬥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凌晨三點,素白的月光灑了一地,禍鬥的思緒亂飛。
凌晨五點,禍鬥實在受不了了,輕手輕腳地擠上床,小聲喚道:
「燭龍,燭龍。」
熟睡中的燭龍迷迷糊糊地給他騰了個位置,嗓音困倦:
「怎麼了?」
身邊人半天沒響動,就在燭龍快要再次睡著時,他聽見禍鬥極小聲道:
「我很醜嗎?」
燭龍困倦極了,胡亂握住禍鬥的手,嗓音迷糊沙啞:
「不醜,帥著呢。」
禍鬥看著二人緊緊牽住的雙手,嘴角笑意明顯。
醜又怎麼了,再醜燭龍也不會嫌棄他!
也不知道天界怎麼搞的,把他貶為普通人後,還把他的樣貌大改特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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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攢滿功德,恢復原身後,一定要給燭龍一點小小的震撼!
數十年的光陰悄然流過,禍鬥發現自己的功德,不知不覺中竟然攢滿了。
下發通知的天界使者被禍鬥陰沉的臉嚇得瞬間噤了聲音,他實在搞不懂這尊煞神又在想什麼。
被貶下凡間時,口口聲聲說要回來找天神族再算算帳。
可現在功德攢滿了,又沉著張臉,像是要吃人。
禍鬥不耐煩道:「我不回去!」
天界使者連忙點頭,不敢有任何異議。
在他即將要走出門的時候,禍鬥又開了口道:
「先把我的靈力球還我。」
天界使者為難道:「這不太好吧,您在下界……」
「嗯?」
禍鬥臉上猙獰的疤痕配著他不悅的嗓音,顯得格外的兇神惡煞。
天界使者苦不堪言地交出了靈力球。
禍鬥這些年跟著燭龍四處攢功德,倒也養出了些體察人心的細膩,破天荒地開口道:
「你放心,我不會用靈力為非作歹的。」
禍鬥看著天界使者那一副仿佛看見了「聾子聽見啞巴說瞎子看見了鬼」的表情,心裡莫名煩躁,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
「行了,快滾吧!」
天界使者微微松了口氣,這才對味了。
禍鬥偷偷沾了點靈力,想看一下燭龍功德攢到哪裡了。
結果雙眼被閃瞎了好幾天。
雙眼蒙上黑绉紗的禍鬥,哭唧唧地枕在燭龍的大腿上。
燭龍一時沒了脾氣,隻輕輕捏著禍鬥的耳骨,溫聲道:
「這眼睛又在哪傷著了?」
禍鬥抓住燭龍的手,小聲道:
「我看見你功德都攢滿了,怎麼還不化龍?」
燭龍神色一怔,輕聲道:
「不急。」
禍鬥坐直了身體,瞎摸到燭龍的雙手,大膽揣測道:
「你是不是放心不下我?」
燭龍沒說話。
數十年的陪伴,禍鬥已經摸清了燭龍的秉性,沒反駁,就是默認了。
禍鬥在心裡兀自甜蜜了許久:「你不用擔心我,我可不是小妖,我在天界早就有了一官半職的……」
可燭龍顯然沒放下心來,再三追問禍鬥的神職。
禍鬥支支吾吾道:「哎呀,天機不可泄露,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禍鬥心裡發虛得很,他總不能說自己被天界封的是「煞神」的名號吧?
他還是要點面子的,尤其在燭龍面前。
禍鬥為了讓燭龍安心,將一副金鈴鐺一分為二,遞給了燭龍一隻:
「你到時候拿這隻金鈴鐺,準保能找著我。」
禍鬥是天生的神職,所以下意識地忽略掉了一點:從下界升上去的神官,不僅要攢滿功德還要經歷九重天雷的考驗。
所以當天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禍鬥,聽到驚雷的聲音,下意識地往旁邊人的懷裡滾去,卻撲了個空。
禍鬥揉著睡眼起身時,發現外面的天被驚雷和閃電照得亮如白晝。
這是誰在渡劫?
等禍鬥再凝神一看,在九重天雷中間的那人怎麼長得那麼像他家燭龍?
禍鬥想也沒想地騰躍而起,拽住燭龍的衣領,在九重天雷即將劈下時,對還沒緩過神來的燭龍,狠狠地落下了一吻。
這九重天雷兇得很,他家燭龍不能遭這罪!
可禍鬥又極其要面子,他估摸著自己會被這九重天雷劈得皮開肉綻的,所以提前給燭龍施了個昏睡決。
烏雲退卻,天空放晴,禍鬥的本體被這天雷劈的皮毛和血肉都粘連在了一起。
回到天界獨自舔舐傷口的禍鬥暗自想著,他不能將傷養得太好,得稍稍露出點,讓燭龍心疼。
躺在家裡養傷的禍鬥,聽著外頭小童子小聲地八卦道:
「今天從下界飛升上來個美人你知道嗎?
「我也看見了,不過他好像有意中人了,一直在天界人事局那邊找人呢。」
泡在瑤池裡的禍鬥輕輕彎了彎唇。
那九重天雷劈得還真狠,禍鬥在瑤池裡足足泡了三個月,才堪堪喘過來氣。
去找燭龍前,禍鬥將自己裡裡外外都檢查了個透徹,再三確認沒問題後,美滋滋地拿起鈴鐺赴約去了。
在一顆桂花樹下,禍鬥再次見到了那個熟悉的清雋身影。
漫天澄黃的桂花飄下,燭龍清淺回眸,在一束束爛漫的陽光下,對他露出了個他夜思夢想的笑容。
「燭……」
名字還沒喊出口,卻見燭龍的目光輕輕地落在了他的身後。
一陣清脆的鈴鐺聲從禍鬥身後響起,明無咎的腰間系著隻小小的金鈴鐺,與燭龍並肩離去。
從始至終,燭龍都沒看過他一眼。
禍鬥氣得眼睛都紅了——
靠,我隻不過是燒了你家宮殿,你卻要搶我老婆?
雖然和燭龍一起攢了數十年的功德,可禍鬥的脾氣依舊壞的很。
他將明無咎約在不周山上,直接朝著他面門來了一拳。
明無咎淡然地擦了擦唇角的血痕,似乎早有預料。
禍鬥揪著他的衣領,惡狠狠道:
「就你他媽搶我老婆?」
與暴怒的禍鬥不一樣的是,明無咎氣定神闲得像是個局外人一般,他淡淡道:
「如果就憑個金鈴鐺,燭龍便把我認成了你,那說明你們這數十年的感情不過如此。」
禍鬥內心最不願意面對的一點被明無咎輕輕戳破,他提著明無咎衣領的手一抖,又一拳打了下去。
明無咎慢條斯理地解開袖口,同樣一拳還了回去。
二人在不周山上打得驚天動地,吵醒了一旁睡午覺的九尾。
九尾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起來,坐在樹梢上偷偷聽著二人的對罵。
由於二人靈力太過磅礴,九尾豎著耳朵仔細聽了好久,才慢慢聽出幾句模糊的話語。
九尾不屑地「切」了聲,因為這些小情小愛打架真的遜爆了。
二人越打越火熱,不周山不堪重負,猛地震了震。
九尾這才有些急了,這不周山上的雪蓮玉可漂亮著呢,別打架打著打著給山頭炸了。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芥子空間」,扔向戰火中心的二人。
結果手一滑扔出去的是花仙娘娘保存了許久的「返老還童花粉」。
花粉與靈力相互碰撞,撒滿了不周山上的每個角落。
山腳下的饕鬄慢悠悠地嗅了嗅:
「窮奇,你聞聞,什麼東西,好香。」
窮奇牽著饕鬄的手一頓,眉頭輕皺,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陣洶湧的睡意來襲。
片刻之後,不周山上大大小小的妖獸全都變成了幼崽模樣,溫柔恬靜地沉睡著。
番外·明無咎
明無咎即將成為下一屆天神族族長,每日忙得腳不沾地,可還是聽說了從下界飛升上來條漂亮至極的龍。
當時他隻是不置可否,再好看的外表也不過隻是具空空如也的皮囊罷了。
可等到他真正見過燭龍後,才發現傳聞還是說的保守了些。
第一次見到燭龍是在蟠桃大會上,宴席上觥籌交錯,神仙眾多。
明無咎出來透氣時,發現了不遠處房檐上,有抹清雋的背影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喝著酒,那背影的主人腳步踉跄,似乎有些醉了。
燭龍在下界喝酒喝了幾百年,酒量不說海鬥,至少不差。
可屬實沒料到天界的酒,各個都是釀了數千年的陳年烈酒。
沒咂幾口,便已暈頭轉向。
燭龍掙扎著起身,腳下一軟,在房檐邊際狠狠地晃了晃身子。
屋檐下的明無咎心裡一緊,下意識地伸手去接。
片刻之後,懷裡就多了一個溫暖的身軀。
懷裡的人顯然意識還不清醒,睜著雙水潤的紫眸下意識地道歉。
明無咎皺了皺眉,感覺自己做了件多餘的事。
他正打算松手時,一陣風吹過,吹響了懷中人仔細珍藏著的金鈴鐺。
明無咎隻覺得鈴鐺上的氣息,有股讓人厭惡的熟悉感。
明無咎眼眸微眯,在記憶的識海裡翻找出來了件事。
禍鬥自打出生就是位不服管教的主,老祖實在怕他釀成大錯,便抽了他的一根筋骨,打造了一副金鈴鐺。
若是禍鬥存有不逆的想法,這鈴鐺便相當於孫悟空的緊箍咒,一響一動都會令禍鬥痛苦不堪。
明無咎的手輕輕摩挲過鈴鐺上的花紋,這麼重要的東西禍鬥都舍得送給眼前這人。
那一瞬間,明無咎的腦海裡閃過了很多畫面——
有天神族被燒成廢墟的宮殿,有禍鬥那張不知悔改的不羈臉龐,也有懷中人微紅的臉龐。
明無咎指腹擦過燭龍溫熱的臉頰,內心深處最黑暗的想法兇猛地破殼而出——
搶走他!搶走他!
第二日宿醉醒來後的燭龍頭痛欲裂,看著眼前陌生的房間微微愣神。
明無咎將足以以假亂真的金鈴鐺系在腰間,適時地出場,不經意地透露出自己在人間歷劫卻少了一段記憶的事。
明無咎看著燭龍不疑有他的清澈眼眸,嘴角笑意愈發明顯。
真好騙啊。
可是獵人以身入局,又何嘗不是將自己作為了棋局上的賭注?
越和燭龍相處,明無咎便愈發覺得他可愛得要命,看似溫柔淡然實際上卻迷糊的很。
每次見到亮閃閃的琳琅寶玉,雙腿便跟灌了鉛似的,一點道都走不動了。
天界的酒又烈又濃,燭龍每次都像隻偷腥的貓,喝醉後安安靜靜Ŧû₍地犯著傻,勾人得要命。
可有次燭龍醉酒後小聲地嘟囔道:「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明無咎心陡然一沉,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將他的心髒抓緊又狠狠地一松。
一聲槍響後,棋局逆轉。
獵物依舊沒心沒肺地在草原上奔跑,而獵人慘敗出局。
出局了的獵人這才驚覺自己發出去的槍,一個回旋後,正中自己的眉心。
禍鬥找上門來時,明無咎雖然面不改色地嘲諷道:
「如果就憑個金鈴鐺,燭龍便把我認成了你,那說明你們這數十年的感情不過如此。」
可實際上他的心緒早就如一團亂麻一般,解不開也剪不斷。
「返老還童花粉」立即生效,明無咎的本體是人, 不是妖獸, 自然沒受到影響。
他看著面前縮水了很多倍、正在酣睡中的禍鬥, 輕輕擦過嘴角上破碎的傷口。
再怎麼樣, 禍鬥也是搶不過他ƭṻ₃的。
明無咎因為在不周山上和禍鬥打架鬥毆一事,被關了三個月的禁閉。
明無咎被關緊閉的第一天, 燭龍悄悄送來一封信,信裡沒問他打架的原因, 隻詢問他有沒有哪裡受了傷。
明無咎看著信封上清雋秀麗的字跡, 心中莫名湧上股暖意。
才幾天沒見, 他就已經開始想念。
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三個月, 明無咎一出禁閉室便匆匆地趕去燭龍家中。
卻發現燭龍站在圍牆底下,指著牆頭上的人,大聲呵斥道:
「禍鬥,你給我下來!」
明無咎臉色微沉,他沒上前和燭龍打招呼, 轉身去了趟天界人事局:
「為什麼把禍鬥安排給燭龍撫養?」
人事局的小蜜蜂不明所以地撓了撓腦袋,她怎麼感覺一向溫潤如玉的天神大人現在氣場有點可怕?
小蜜蜂照實道:「您也知道禍鬥大人的脾氣,指名道姓的隻要燭龍大人。」
明無咎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表情管理失了控,迅速地切換了狀態,嘴角的弧度又恢復了以往的溫柔和煦。
他給小蜜蜂送了一大瓶的錦蜜, 輕聲道:「我知道了。」
小蜜蜂美滋滋地品嘗著錦蜜,剛才一定是錯覺,天神大人明明還是像以前一樣溫柔!
之後幾天, 明無咎給燭龍撥打了幾個電話, 約他出來見面。
可每次的通話都因為禍鬥的惹事生非, 不疾而終。
明無咎實在受不了了, 直接敲響了燭龍的家門。
初具少年身形的禍鬥斜斜地靠在門邊, 滿不在意地問道:
「你誰啊?
燭龍正澆著玫瑰花, 轉頭看到明無咎時, 雙眸微微發亮:
「你什麼時候出來的?」
明無咎心髒微微收緊, 壓下舌尖的那點苦澀,輕聲道:
「剛出來。」
燭龍將明無咎留了下來,吃了一頓晚飯。
餐桌上,禍鬥眼神極為不悅地死盯著明無咎看。
燭龍在桌下踹了他好幾腳,禍鬥這才慢慢地收回了目光。
一整頓晚餐, 明無咎發覺自己竟是一點都融不進二人的世界裡,他低頭斂去眼眸裡的所有情緒。
兩天後, 小蜜蜂又見到了天神大人。
她聽見天神大人溫聲詢問道:「可以將饕鬄和窮奇也交由燭龍撫養嗎?」
小蜜蜂老老實實道:「窮奇大人和饕鬄大人都是上古巨獸, 本性難測, 都交由燭龍大人撫養, 燭龍大人會不會……」
明無咎嘴角的笑意帶著些許溫柔:
「他最愛那些亮閃閃的東西了, 賬記在我的名下,以天界局的名義,再加兩座金山給他就好。」
與此同時,天界人事局的天臺上,九尾曲起條腿, 懶懶地窩在躺椅中:
「花粉對天神一族藥效多有延遲,百分九十的概率半年到一年內才會起效……」
九尾滿不在乎地將紙張揉成了一團,小聲嘟囔道:
「這什麼東西的說明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