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他的麻衣布鞋實在簡單,不像富貴中人。
穿著淡紫色旗袍的身邊人很自然地笑笑,迅速接上中年美婦的話:“聽說是正房太太生的,脾氣自然大些。都說她長得好,我看不怎麼樣,是有些人誇大其詞了。”
她話題一轉,恭維道:“不是誰都像君峣那麼英俊、孝順、脾氣溫和。昨兒我和我老公去買首飾,恰好碰見他找老板定制翡翠首飾,我老公請求一觀,我跟著沾光。君峣帶過去的翠料可真好看,嬌豔欲滴,又綠又透,聽說是大謝先生在緬甸收的老坑料子,完美無瑕,可遇而不可求。謝太太,君峣是為您生日做準備的吧?您等到生日那天,擎等著孝順了。”
聽到這番話,其他人都表示羨慕,紛紛說道:“現在一翠難求,君峣真有心。”
謝太太心裡舒坦,喜笑顏開,嘴裡卻謙虛地說:“我可不缺什麼珠寶首飾,這孩子怎麼又破費?讓你們見笑了。”
“孝順母親怎能說是破費呢?謝太太,您真有福氣,大
謝先生和君峣兄弟倆出色非凡,最近花幾百萬買地皮準備建樓,真是大手筆,我老公很想和他們合作呢!提起他們,商場上誰不豎起大拇指?把他們視作乘龍快婿。就不知道您對未來兒媳婦有什麼要求?好些人來問我,我回答不出。”仍是穿淡紫旗袍的貴婦開口說話,臉上漾著柔柔的笑意。
謝太太驕傲地說道:“自然要脾氣柔順的大家閨秀。君顥性子硬,君峣又太年輕,總得找穩重踏實又孝順的姑娘做媳婦。張太太,一般人我不考慮。”
被她稱之為張太太的貴婦眼裡瞬間放精光。
“我婆家有個侄女。”她以此開頭,在其他人了然的目光下繼續道:“叫張寶儀,今年二十二歲,在香江大學讀書,明年就畢業了。她出身名門,品德優秀,脾氣柔和又格外孝順長輩、友愛弟妹,是我們家最出色的姑娘,偶然見到君峣上臺演講,被他的風採所折服,心生仰慕,大哥大嫂請我幫忙牽線搭橋,我一直不好意思,今兒舔著臉開口,您看,是不是該找個機會讓們見見?若是有緣分,您就等著抱孫子了。”
謝太太沉吟片刻。
在張太太忐忑不安又滿懷期待的眼神中,她緩緩一笑,“我晚上跟君峣說,看他哪天有時間,你來安排他們見面。”
二十六歲,早該娶妻生子了。
張太太大喜過望,“謝太太,您將來一定是位好婆婆,寶儀有幸,咱們看明日如何?過幾日寶儀就該開學了。”
謝太太想了想,“沒問題,就約在香江大酒店喝下午茶。”
第0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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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下午茶,因為自己答應了張太太的事,所以謝太太吩咐司機開車拉她前往山頂道。
也就是謝君峣兄弟的居所。
他們向來獨立,很早就不和父母住在一起了。
謝太太隨丈夫謝成功住在淺水灣,還是謝君顥給他們購置的大宅。
如果陸明珠過來,一定會發現謝君峣介紹自己買威廉別墅的用意,因為他們家就和自己的新居在同一條道上,就隔著兩戶,隻是他們家佔地面積更大,大好幾倍,無數鬱鬱蔥蔥的樹木掩映兩棟幾乎一模一樣的白色洋房,整體恢弘大氣。
就是沒什麼人氣。
雖然有不少佣人,但各自做各自的工作,彼此間不大交流,顯得大宅內十分安靜、寂寥。
進門時,謝太太欣喜地發現小兒子居然在家。
他正在和人打電話,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惹得他笑起來,臉色溫柔,眼神似水,愈加顯得面龐清俊如玉,令人望之而心折。
謝太太驕傲得不得了。
她生的。
她不僅出身好、嫁得好,肚子也爭氣。
長子繼承整個謝家,其他人隻能仰他鼻息而活。
次子俊美絕倫,才華出眾,也是商界新秀。
就因為兩個兒子品貌一流、事業有成,所以平時和她來往的富太太們十分討好她,經常請她喝茶打麻將,希望可以和她結為親家,並不止一個張太太。
有的是姑娘追求她兒子,都由著她挑。
比起出身,她重視張寶儀的學歷,香江大學總共才有幾百個學生,而香江人口約有220萬,能考進香江大學的實屬鳳毛麟角,說明張寶儀才識優秀,和小兒子更易產生共同話題,生的下一代也會更聰明,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古往今來的婚嫁講究“高門嫁女,低門娶婦”,她希望出身低於自己家的兒媳婦性格柔順,孝敬長輩,免得產生婆媳矛盾。
出身低,代表底氣不足,好掌控。
謝太太可不想娶一個門第高的兒媳婦依靠娘家權勢來壓制自己作為婆婆的威望,這樣的話,自己出門喝茶打牌都沒有面子。
見母親到來,謝君峣立刻對著話筒說:“就這麼說定了,我明天去接你。”
聽到陸明珠在那邊笑道:“好。”
“你先掛。”謝君峣又道。
“行,明天見。”陸明珠笑嘻嘻地掛斷電話。
謝君峣放下話筒又拿起來,撥打一個電話出去:“康老板,明早幫我準備一束紅玫瑰,我過去拿,不要全部是紅玫瑰,配幾枝白百合。”
那邊爽快地答應了,他才掛斷電話。
同時,他覺得身下的沙發一沉,他媽已坐在自己左手邊。
想起張太太說小兒子給自己定制翡翠首飾的事情,謝太太心中竊喜,面色柔和,“君峣,跟誰打電話呢?笑得這麼燦爛。買花是打算送人嗎?送誰啊?”
謝君峣沒回答,反問道:“您怎麼有空過來?”
謝太太嗔道:“我是你媽,不能來嗎?”
“沒說您不能來,但您應該提前打聲招呼,畢竟我和大哥不是天天在家。”謝君峣示意白衫黑褲梳著大辮子的女佣給她倒茶。
謝太太松開眉頭:“我有事跟你說。”
“什麼事?”謝君峣喝了一口茶。
謝太太就將自己和張太太的約定告訴他,最後語重心長地說:“君峣,你該娶媳婦了。你哥,你大哥,我管不了他,一大把年紀也不願意娶妻生子,好在還有你,不然,他賺的大筆家業豈不便宜外人?你爹養的那些小妖精和他們的小崽子可都盼著你們兄弟倆絕後呢!”
謝君峣沒想到她的來意是這樣,斷然拒絕:“我不去!我的事不需要您來操心。”
謝太太皺眉:“我是你媽,為什麼不操心?君峣,我是過來人,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一切都是為你好。”
面對她的苦口婆心,謝君峣卻神情冷淡。
“我最討厭有人打著為我好的名義做著對他自己有益的事情。”他語氣冰涼,眼神也透出一股寒意,“我已經有喜歡的姑娘,我正在追求她,我不希望任何人任何事來搞破壞,請您立刻打電話通知張太太,別管什麼張寶儀王寶儀,我都不會見。”
謝太太很不高興:“哪家的小姐?怎麼沒聽你說過?”
“我沒瞞著您是因為我們光明正大,沒有見不得人的地方,您不用問她是誰,我不需要向您交代什麼。”謝君峣站起身,目光下垂,落在謝太太保養極好的面孔上,“您就安安穩穩地做您的謝太太,這不是您一直以來的願望嗎?不要管我和大哥的事情。”
謝太太越發惱怒,跟著站起身,眼睛不自覺地紅了。
旁邊的女佣瞧見了,悄悄後退兩步。
假裝看不見,聽不到。
但謝太太聲音尖利,由不得做下人的控制,衝著謝君峣道:“我是你媽,我就不能挑自己喜歡的兒媳婦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告訴你,謝君峣,我的兒媳婦進謝家大門必須經過我的同意,我不許你找那些亂七八糟的小妖精,做有損謝家顏面的事情!”
謝君峣冷冷地道:“謝家大門有什麼好進的?很高貴嗎?不稀罕!您不用擔心,我和大哥都不住在謝家,她自然不進謝家的大門。”
說完又道:“您的意願不重要,我不希望下次聽您口出惡語,畢竟惡語傷人六月寒。”
“你……”謝太太被氣得呼吸急促,一個勁地捶著胸口。
捶著胸口的右手手指上戴著三枚戒指,中指戴著碧綠的翡翠指環,無名指戴著碩大的鑽石戒指,食指戴著紅寶石戒指,光澤燦爛,極是絢麗。
謝君峣指揮女佣過去幫忙,自己卻不上前。
就那麼安安靜靜地站著,仿佛一尊玉雕,沒有半分人氣。
女佣的動作相當熟練,輕巧而又有效。
謝太太順過氣,見威脅不成,馬上示弱,哀傷地說:“君峣,你真的要氣死我嗎?做兒子的怎能違逆為娘的命令呢?你年輕,不懂外面那些小妖精攀龍附鳳的心思和花招,容易被她們迷惑,你要快快清醒,去見我給你挑的名門閨秀。”
“您請回。”謝君峣直截了當地道。
他對女佣說:“送太太上車,麻煩司機轉告老爺,如果太太再來打擾我的生活,我不介意跟大哥說,讓大哥把他們下個月的生活費砍一半。”
女佣低頭應是,伸手去扶謝太太,“太太,請。”
謝太太頓時漲紅了臉,甩開女佣的手,嘶吼道:“謝君峣!”
謝君峣淡淡地道:“因為您和父親生養我和大哥,所以我們奉養你們、孝敬你們,但你們不應該倚仗父母身份來命令我們、控制我們。既然這麼多年以來都在外人面前維持家庭和睦的體面,請你們繼續保持下去,對大家都好。我正在追求我喜歡的姑娘,若是讓我知道謝家有誰在背後亂搞小動作,我不介意大義滅親。”
說到這裡,他臉上露出凜然的神色,掩不住一絲絲殺意,和謝太太進門時見到的溫柔青年簡直是判若兩人。
謝太太不敢挑戰兒子的耐性,隻能氣呼呼地離開。
謝君峣坐到沙發上,臉上露出疲憊神色。
生在一個畸形的家庭裡是一種悲哀。
父親謝成功風流成性,處處拈花惹草,偏喜歡在外面裝作正人君子,誘惑無數年輕女子奮不顧身地撲過來,有些被他納做妾室,有些卻被他始亂終棄。
母親在外人面前優雅從容,不失風度,在丈夫跟前溫柔順從,處處以夫為天,在公婆面前孝順有加,做足兒媳婦的本分,甚至在妾室跟前亦頗有主母風範,唯獨在兒子面前像一個瘋子,動不動就發怒,對兒子非打即罵。
她欺負的隻有一個謝君峣。
因為謝成功不靠譜,謝君峣的大哥謝君顥從小便在祖父母身邊長大,受其教養,謝太太輕易碰不到他,也有可能是那時候她病得不嚴重。
謝君峣出生得晚,是謝太太為了挽回丈夫才又生下來的,當時她已有三十四歲。
可能是病得很嚴重了,她在外人、丈夫、公婆面前表現得越好,在兒子面前發瘋得越厲害,謝君峣從生下來長到三歲,身上就沒一塊好皮肉,全藏在衣服底下,謝太太對外面說她親自照顧兒子,從不假手他人,也不叫別人抱他,每次都避開所有人在屋裡又打又罵,有一回差點把他給掐死,幸好被回來看望弟弟的謝君顥及時發現並出手阻止。
謝君顥送她去國外治療過,說是心理上的疾病,但治療效果不大。
後來,謝君顥直接把弟弟挪到自己院中,讓心腹照顧,不讓謝太太接近,從上海搬到香江,先在兩處唐樓暫住,再買兩塊地皮蓋新屋,一處在山頂,一處在是山腰,分開住。
謝君顥沒有結婚,他把弟弟當兒子一樣撫養,總認為是他疏忽導致弟弟受那麼大的罪。
謝君峣從沒怪過自己的哥哥,他十六歲出國讀書,四年後學成歸來,從祖父手裡接過家裡的生意,每天忙得腳不沾地,自然不可能發現母親的異常。
誰能想到呢?
整個上海灘,誰不知道謝成功謝老爺和謝太太夫妻恩愛,妻妾和睦,長子能幹,庶子成群,一大家子其樂融融,令人羨慕。
糟糕的情緒在第二天見到陸明珠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穿一身雞心領的大紅色連體褲,以一根白珍珠鏈子做腰帶,肌膚勝雪,身姿修長,笑容明朗,燦若雲霞,整個人熱情洋溢,活力十足,幾乎驅散世間的一切陰霾。
嫵媚脫俗兼而有之,美到骨子裡。
謝君峣忍不住露出一抹笑,上車後問她:“怎麼想起來約我一起看粵劇了?我以為你喜歡越劇。”
坐在陸明珠聽懂了。
粵劇和越劇同音不同字。
她笑道:“我在寫一部關於梁山伯和祝英臺的粵劇劇本,如意電影公司徵稿的,想趕在上學前完成,今天去劇院裡取取經。”
謝君峣隻注意到一件事:“上學?”
“是啊!”陸明珠露出一副苦惱的表情,“我在上海是高中畢業拿到大學通知書,我爸和大哥非要讓我讀香江大學,我為五鬥米折腰,通過面試後就得入學。想到自己需要再上三年大學,每天頭懸梁錐刺股,就覺得渾身疼。”
“那以後見面的機會豈不是減少了許多?”謝君峣頓時覺得不妙。
陸明珠點點頭,“隻有休息的才能見面啦!”
謝君峣很快有了主意:“我天天送你上學接你放學,這樣就可以天天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