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一對镯子,她不惜嫁給自己,不惜對陸愛國下手。
真是太瘋狂了。
太瘋狂了。
陸逐日現在還不知道所謂葉穎臨終託孤也是捏造的。
若是知道,他更惱火。
陸明珠很快就明白陸逐日的意思,頗為贊同,又問:“你不怕她教壞你兒子?有道是言傳身教,父母才是孩子人生中的第一位老師。總不能等他長大了,長歪了,你再來收拾他弄出來的爛攤子,隻自己長成紈绔倒還罷了,若是害了人,被害了的人豈不冤枉?”
陸逐日沒有跟她說明自己接下來的打算,嘆道:“也許我永遠不會是一位好父親。”
對平安和愛國如此,對愛黨也一樣。
說放手就放手。
謝君峣默默聽著,給陸明珠挾菜,“陸同志有自己的主意,你就別太操心了。待會兒我們去琉璃廠取東西,你好好吃飯。”
“對,在周老板店裡買的東西還沒拿來。”陸明珠努力幹飯。
吃完飯,他們帶金錢去琉璃廠,陸逐日則去寫離婚報告。
他擔心夜長夢多,想速戰速決。
林曉紅年輕,嫁他四年,至今不過二十二歲,許是自幼嬌生慣養,頭腦簡單,性格衝動,她十分直白地表現出自己不願意跟著下鄉務農,但她父親卻不是那麼容易好糊弄的。
雖然林父在軍中的職務並不高,隻做到師政委,但他最早參加組織的人之一,是個老油子。
他一向欣賞陸逐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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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樁婚姻能成,也是他託章振興和其他老戰友一起說的媒。
在同級別的將軍中,陸逐日是最年輕的一位。
陡然得知小女兒要和陸逐日離婚,林父第一反應就是阻止,“胡說八道!你又耍什麼脾氣?吵歸吵,鬧歸鬧,離什麼婚?我不同意。”
林曉紅脾氣上來:“他要辭職回老家當農民,難道讓我跟他一起回去嗎?”
林父大吃一驚:“什麼?”
“你沒聽錯,陸逐日就是要辭職,說他舊傷復發,不能繼續工作。”林曉紅把陸愛黨放到炕上讓他自己爬著玩,一扭身,膩到母親懷裡撒嬌,“娘,你可得站在我這邊,我要是跟他回老家,還得幹農活,還得帶孩子,還得洗衣做飯,可能再也見不到你和爹了。”
林母皺眉,“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他舍得?”
她不信,林父也不信。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林父是男人,他不信有男人在自己建功立業後會放棄已經到手的榮華富貴。
不對!
是位高權重,不是榮華富貴。
他們一心一意為人民,講究艱苦樸素,而非追求榮華富貴。
林父是窮苦人出身,最清楚人民群眾的心聲,也這樣教導子女,隻有林曉紅是他中年再婚後所生,長得聰明漂亮,難免溺愛了些。
以前在西北,她都是做最輕的農活。
把她嫁給陸逐日也是因為陸逐日既年輕,又位高權重,上面沒有公婆,免得婆媳不和引發吵鬧,林父知道自己女兒最受不得氣,更重要的是陸逐日沒有兒子,自己女兒生的兒子可以繼承陸逐日的一切,說不定還有餘蔭福澤林家。
林父才幹有限,做到師政委的位置退下來已是頂天,無法更進一步,而前妻、後妻共生十來個子女,全是平凡之輩,若無人提攜,一輩子隻能庸庸碌碌。
尤其是前妻所生的七個孩子在鄉下長大,個個目不識丁,難成大器。
林父越想越擔心陸逐日來真的,他起身抖了抖身上的舊羊皮袄,“我去問問逐日,你們娘倆好好說話,曉紅你這時候可千萬別鬧脾氣,大家都在勸他收回那天要和你離婚的決定,你可不能自毀前程。”
林曉紅噘嘴:“我不管!他要是真的打算辭職,我現在就得離婚,免得等以後人家說我嫌貧愛富。還有,你跟他說,讓他給我1億元的補償,算是愛黨以後的撫養費和教育費。”
這才是最重要的。
想要今天所見那個資本家大小姐的貂皮大衣,想要她的翡翠項鏈和翡翠耳環,她比自己好看一定是因為佛要金裝人要衣裝所致。
如果好好打扮,自己一定比她漂亮!
林曉紅摸摸自己白嫩的臉蛋,充滿了自信。
林父和林母頓時被女兒說出的1億元補償給嚇住了。
“你瘋了?陸逐日是從窮山惡水之地出來的,多年來和我們一樣享受供給制,哪來的1億元給你?”林父覺得女兒想法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別說1億元,就是100萬,他現在也拿不出來,拿出來反而是他有問題了。”
“就要!就要!我一個黃花大閨女給他帶孩子,給他生兒子,他憑什麼不給我補償?沒了玉镯子,連錢都不給我嗎?”林曉紅覺得很委屈。
林母趕緊捂住她的嘴巴。
林父警覺地道:“什麼玉镯子?”
此話一出口,他想起陸逐日大張旗鼓找人證明葉穎那對翡翠镯子變成買藥錢的事,緩緩眯起眼睛,盯著林曉紅:“你別跟我說,你嫁給陸逐日就是衝著什麼翡翠镯子去的!他沒冤枉你。你糊塗啊,你真糊塗啊!一副玉镯子不當吃不當喝,代表資產、階、級的奢靡生活,隻會腐蝕人心,是絕對不能出現在咱們生活當中的,有什麼好惦記的?”
林曉紅拉開她母親的手,氣鼓鼓地說:“你們一個個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才把鬼子趕出去,把江山拿回來,結束了漫長的亂世,你們都是有功之臣,我為什麼不能享受一下?我不想整天灰頭土臉的。你們沒見到住在國際飯店裡的那個資本家大小姐,瞧著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打扮得真叫一個富貴,渾身珠光寶氣,連對象都是又高又俊。我呢?一身衣裳比不上人家大衣上的一根貂毛,嫁人也隻能嫁個又老又醜的殘廢,一個個還覺得是我高攀了!”
“放肆!住口!”林父怒喝,蒼老的臉上如罩寒霜,“簡直不可理喻!我跟你說,林曉紅,這話出了這門你不許再說給第四個人聽到。我現在隻當沒聽到,你也安安分分地為逐日做好後勤工作。雖然逐日因愛國的事情惱你,但大家都理解你,不認為大孩子帶小孩做家務是不對的事情,你要好好掌握這一點,請求逐日的原諒,好好地跟他過日子。”
林曉紅不願意,“他都要辭職了!”
林父皺眉,“不會的,我去跟他說,勸他繼續工作,安安穩穩地留在首都。”
伸手拿下掛在牆上的帽子,冒著寒風出門。
陸逐日還在國際飯店,林父很容易就找到他了,手裡拎著在路上買的一瓶酒和油炸花生米、涼拌豬頭肉兩樣小菜,“咱們爺倆好好喝一頓。”
陸逐日請他坐下,“離婚報告已經遞交上去了。”
林父一愣,忙道:“逐日,賢婿啊,曉紅年輕不懂事,瞎胡鬧,我在這裡給你賠罪,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說離就離啊!你們還有個孩子呢!愛黨年紀小,才三四歲,你就這麼一個兒子
,就是為了他,你也不能和曉紅離婚哪!”
陸逐日神情淡漠,“就是因為有愛黨的存在,才隻是離婚而已。”
“什麼意思?”林父更加地慌了。
陸逐日目光炯炯,“如果外界知道林曉紅嫁給我的主要原因竟是一副翡翠镯子、如果外界知道她虐待愛國是想弄死愛國然後將翡翠镯子據為己有、如果外界知道她和她母親曾經討論過翡翠镯子的歸屬,您說,外界會怎麼想?”
林父的臉色極為難看。
不是憤怒,而是羞臊。
又羞又臊,漲紅了一張老臉。
“逐日,你大人大量,原諒曉紅一個小女孩兒的和我們大人不一樣的心思。”林父極力挽回這樁大好姻緣,“她就是個小女孩兒,二十來歲的年紀,姐兒愛俏嘛,難免喜歡穿衣打扮,一時糊塗才做下這樣的事,其實她平時不是這麼想的,她一向佩服你這樣的大英雄,當時能嫁給你,她也很高興,覺得三生有幸。”
陸逐日搖頭一笑,“您自己信嗎?”
林父不語。
他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片刻後,他艱難地開口道:“逐日,她真的是一時糊塗,她平時沒那麼壞,是有人挑唆她,對,就是那個洪秀梅。若不是她說你家有翡翠镯子,曉紅怎麼會知道?曉紅從小跟我們在西北長大,平時沒和外界接觸過,哪裡認得什麼翡翠镯子。”
陸逐日淡淡地道:“若是林曉紅不起心思,甭管別人怎麼挑唆都沒用。您不用再說了,這婚我是離定了,而且林曉紅自己也同意離婚。”
“她那是不想離開我和她媽,並不是真的不想跟你回老家。”林父脫口而出,說得連他自己都相信自己的說辭了,“她從小沒離開過我們,難免彷徨,難免不樂意,再加上你要跟她離婚,她一時生氣就跟你說她同意離婚,其實她本意不是這樣的,隻是不希望你放棄大好的前程。你文武雙全,大家都很看好你,你當真要辭職?”
“是,等到年後我就會遞交辭呈。”陸逐日給了準話,適時地露出疲倦之色,伸手揉了揉眉頭,“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已經承受不住工作帶來的壓力。”
林父看著他,“你當真不願意為了孩子和曉紅留下來?”
陸逐日輕笑,“我們馬上就要離婚了。”
“真的沒辦法挽回?”林父又問。
“我無法容忍自己的枕邊人想謀害我女兒,而我女兒還是烈士之後。”陸逐日語調舒緩卻堅定,“沒有立刻對外披露她的所思所想所為,已是我寬宏大量且愧對愛國的結果,不希望外人知道愛黨有這樣一個母親。”
林父臉現羞愧之色,緩緩起身道:“我知道了。”
就算強行讓兩人不離婚,有這樣的芥蒂在,最終也隻能發展成一對怨偶,倒不如林曉紅趁著年輕離婚再嫁。
出門前,林父轉身,“愛黨怎麼辦?”
“愛黨跟著林曉紅,我每個月支付一定的撫養費和教育費,一切根據組織的規定來,因為我現在享受供給制,每個月隻有少量津貼。”陸逐日說完,又道:“如果你們不同意,可以把愛黨送過來由我照料,我本來也是這個意思,是林曉紅自己不願意。”
林父說道:“我會跟曉紅好好商量再給你回話。”
他不建議林曉紅帶著陸愛黨。
不帶兒子好改嫁,帶兒子總歸不會嫁得很如意。
比之衝動的林曉紅,林父更懂得權衡利弊。
陸逐日並不在意,“我遞交離婚報告時已經請求上面盡快給我批復,在愛黨的問題上,希望你們盡快做決定給結果。”
“放心。”林父扔下這句話就走。
他不想和陸逐日交惡。
陸逐日早料到是這個結果,沒有任何驚訝。
林父原是目不識丁的山野農夫,機緣巧合加入到組織中,因他懂眼色、會辦事、為人又圓滑,很快就往上走,也有了讀書認字的機會,和家鄉三年聯絡不上後,他在軍中娶了甜美俏麗的林曉紅之母,解放後才又和家鄉聯系上,同前妻解除婚姻關系。
也是解放後,陸逐日才知林父的這段故事。
而彼時,他已娶過林曉紅。
林父最會審時度勢,陸逐日不擔心他反悔。
果然,沒兩天,陸逐日的離婚報告得到批復,估計是因為之前勸過他多次都沒勸好,這回就沒勸他,再加上林家那邊願意,組織就直接批準他們離婚了。
陸明珠得知後很高興,偷偷跑過來找陸逐日。
“你什麼時候跟我回香江?”她問。
陸逐日正在屋裡看書,聞言道:“我什麼時候說跟你回去了?”
陸明珠瞪大眼:“你不是準備辭職嗎?”
“辭職隻是一種打算,我會去做,但未必能得到批準。”陸逐日不想在陸明珠回來後就立即回歸家庭,更不願意用陸逐日的身份回去,目前仍小心保護兩人是兄妹的秘密,“我覺得我自己還能再幹兩年,過幾年再回去,你讓父親好好保養身體。”
陸明珠蹙眉,“你跟林曉紅說你會辭職回老家。”
陸逐日莞爾一笑,“一種策略而已。”
陸明珠看著他,不禁感慨萬千。
真無恥啊!
要是林曉紅知道他辭職並不是真正的辭職,會不會氣到吐血?
拍拍自己的臉蛋,陸明珠問他:“如果你辭職得到批準了呢?你會不會跟我回去?”
“不會。”陸逐日回答得毫不猶豫,在陸明珠不滿的眼神中,他輕笑道:“咱們國家有80%的文盲,在軍中,有才之士仍是極少數,像我這樣文武雙全的人,身兼數職,你覺得我能走掉?就算批準我的辭呈,我也不會和你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