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逐日站直身子,眸色認真地道:“是。非常感謝陸家諸位的每一分付出,我相信國家和人民是不會忘記的。”
陸父和陸明珠同時撇嘴。
在章振興看過來時,又同時收回去,變得和平常一樣。
陸父心緒復雜。
這個傻孩子,他不知道政策是針對國情而時刻產生變化的嗎?
要真是記得,他的一雙兒女何至於走在自己的前面?
陸明珠以夢說事,可他總覺得發生過。
所以他才會把大頭財富送給他們兄妹二人,隻給三房五子那麼一點點。
按照以前的計劃,準備讓庶子平分三成。
扯遠了。
陸父請章振興入座。
在這艘貨輪上,他是主,對方是客。
不籤約付款,他可不會把價值近200萬美金的西藥交付出去。
章振興很識趣,先辦正事。
望著西藥被喬裝打扮被他們帶來的兵一箱一箱地搬下貨輪,付出大筆外匯的老同志心情轉好,嘆息道:“外匯還是太少了。”
根本不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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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父和賀雲已經幫了很大的忙,他們也不好意思說用國內的貨幣來結賬。
陸明珠隨口建議道:“嫌少就賺唄!咱們國家的工藝品在國外很受歡迎,成立一家工藝品出口公司,把平安上次買過的漆器、玉雕、景泰藍瓷器等物品和茶葉、絲綢、火腿什麼的運到國外,肯定能賣個好價錢。海外華人無數,誰不想念家鄉的東西?古玩字畫就別了,那是文化遺產,不宜外流。”
章振興苦笑:“咱們國家的船運不行。”
何止不行,是根本沒有船運,訓練水軍都找不出一艘能用的艦。
沒那個條件。
陸明珠嘆口氣:“真是什麼都沒有啊!”
章振興攤了攤手,“我以為你早就看清楚事實真相了。”
陸明珠扭頭問陸平安:“你怎麼看?”
陸平安認命地走上前,“章老同志,我們來談談該怎麼合作。國家有東西,我有船,要不要合作後賺了錢大家五五分?”
正好,他缺進貨的本錢。
章振興大喜,“你有船?”
“我有輝煌船運公司的一點股份,也算說得上話,不過不是以輝煌船運公司出船,而是我和姑姑共同持有的公司出面。在美國的這段時間裡,我相中噸位極大約有數千噸的兩艘舊貨輪,正打算吃下來,方便運輸。”
接下來,船運行業一定非常興旺。
說到這裡,陸平安對陸明珠說:“未來一年內沒有分紅,您能接受嗎?”
陸明珠露出深深的酒窩,“為什麼不能接受?貨輪買到手仍是公司資產。再說,我現在不缺錢花,你隻管做你認為正確的事情。”
又關切地問:“公司賬面的錢夠不夠?”
陸平安搖頭,“不夠,我準備向銀行貸款,再賣掉手裡的這批留機器,可以湊夠買兩艘舊貨輪的款子。”
機器是給國家找的,可惜不能翻倍賺。
10%的抽成也行,沒白幹。
章振興擔心陸平安反悔,趕緊抓他到裡面談合作細節。
沒辦法,目前外匯儲備全靠僑匯。
聽陸明珠這麼一說,章振興覺得是賺外匯的一條好路子。
光靠國外來人到國內買,不僅定價便宜,而且銷售量低,為了賺外匯,有的甚至是虧本銷售,到手的外匯卻十分有限。
拉到國外賣,至少能多賺兩倍吧?
以前船運不發達,這不是有人幫忙嗎?
他相信陸家的人品。
他們這麼一進去,甲板上就剩陸父和一雙兒女,以及來回穿梭繼續搬藥品的兵。
迎著風,沒人說話。
八月的風很潮熱,吹在身上並不舒服。
陸明珠覺得活躍氣氛得全靠她。
一手攙著老父親,一手扶著遮陽帽,她笑眯眯地開口:“陸同志,您南徵北戰的時候有沒有在午夜夢回之際想過爹娘啊?”
她的直接震驚了父子二人。
陸逐日抿了抿唇。
見他不說話,陸父哼了一聲。
“說呀,為什麼不說?”陸明珠催他。
真是急死人了!
陸逐日笑笑,目光看向波光粼粼的江面,因為反光刺眼而眯住眼睛,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天邊傳過來,“想過。瀕臨死亡的那一刻,心裡閃過的唯一遺憾就是父母養育我多年,我卻不能報恩於膝下。”
反而花掉大半家產,又累得他們無時無刻不在為自己擔憂。
他果真不孝。
陸明珠馬上問道:“您差點光榮了呀?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您父母要是知道,一定心疼死了!”
陸父的眼睛轉到陸逐日身上。
表面雖然很平靜,神情自若,但陸明珠能感受到這位老人輕輕顫抖的手臂。
對這個嫡長子,他一定和陸太太傾注了很多心血,無論嘴裡怎麼罵他,心裡還是惦記著,恨不得東北戰爭馬上結束。
陸逐日沒回答陸明珠的問題,轉過頭來看著她和陸父,輕聲道:“以後不會讓他們擔憂了,我的辭職得到批準,等戰爭結束後就回家鄉,希望那一天早日到來。”
陸父輕哼:“還算有點心,沒有一意孤行繼續為國為人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陸逐日眼裡一酸。
“您說得對。”他除了附和還是附和,堂堂男子漢,人到中年,不敢在老父親面前發表任何愛國言論,“有您、有無數愛國人士的幫助,我相信那一日來得不會太晚。”
陸父心裡嘀咕:“要是不提前結束,我不是白花錢了?”
不僅花錢,還耗費精力。
眼前這些藥品就是最大的證據,更別說還有在建的藥廠。
因為藥品急缺,所以很快開工。
若不是花了大價錢疏通關系,怎麼帶來機器、人才和原材料?
要知道,原材料是對自己國家禁運的。
第100章
金烏西墜,玉兔將升,又是父子離別時。
時間總是不願意停留在相聚時。
章振興就各種細節已經和陸平安談好合作,草擬協議,正式籤約得等陸平安親身前往首都後和國家工藝品進出口公司合作。
現在沒成立,章振興說自己回去叫相關部門搞一個,然後收購各種工藝品。
掙外匯是十分要緊的事情,不能耽擱。
西藥均已卸下船,他叫陸逐日一聲,客客氣氣地向陸父告辭,氣質淳樸,表情真摯,沒有半點上位者的傲然,“陸先生,明珠,平安,今日一別,希望早日再見。”
陸父和陸平安都沒說話,隻得陸明珠出面。
她揚起笑臉,“章同志,咱們不是有很多合作嗎?相信很快就會見面的。”
“也是。”章振興大笑。
和他們合作就是痛快,一點都不扭捏。
他們下船後,陸明珠突然追到岸上,叫道:“陸同志等等。”
章振興和陸逐日同時停住腳步,一轉身,就見陸明珠拿著陸父先前使用的沉香拐杖跑過來,氣喘籲籲地道:“陸同志,我爸爸覺得您比他老人家還需要這根拐杖,送您啦!”
陸逐日下意識地抬起眼,卻見甲板上空蕩蕩的。
沒有陸父,也沒有陸平安,隻有零星的船工在甲板上走來走去,準備起錨。
章振興反而一笑,“明珠,替陸同志謝謝令尊。”
“不客氣,應該的。”他給自己兒子的,又不便宜外人。
這根沉香拐杖自然是沉香所制,而且是沉香中的頂級貨色奇楠香。
奇楠香是沉香的一種,在一大塊上等的沉香料子中,隻有極小極小的一部分才能算得上奇楠香,珍貴程度可想而知。
奇楠香以小塊兒居多,許多人連做成手串都舍不得用,而是整塊供起來。
足夠做一根拐杖的奇楠香不知道得是多大一塊?
陸明珠不敢想象。
隻能說,老頭子使用的東西沒一件不是無價之寶。
陸明珠把看似普普通通的拐杖塞到陸逐日手中,低頭看看他依舊一瘸一拐的腿,“拿著吧,走路可以平穩些,省得大家擔心你一個站立不穩,摔倒在地。”
那就狼狽了。
堂堂的大將軍呢!
陸逐日雙手的手掌一合,牢牢抓住這根拐杖,“謝謝。”
陸明珠完成自己的任務,揮手道:“我走啦,兩位同志,咱們有緣再見。”
剛回到船上,船工起錨。
回頭一望,依稀還能看見章振興和陸逐日未曾離開,站立在岸邊碼頭,清瘦的身形無比高大,幾乎和到來的黑夜融為一體。
直到看不見他們了,陸父才走出來。
腰挺背直,步履矯健,哪有半點老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