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確實是因為見到好處才聽之任之。
二姨太見到遍體鱗傷的大女兒,一邊哭,一邊問是怎麼回事。
得知陸父已經將她逐出陸家,並且要把他們娘仨送回上海任其自生自滅,二姨太瞬間懵了,質問康瑩瑩:“你不是出門找工作嗎?誰讓你打擾八小姐訂婚了?”
上門找死,活該啊!
康瑩瑩也哭,哭著讓二姨太送她去醫院,再去找陸父求情。
“我不敢。”二姨太還要顧及兩個兒子和十來個孫輩的名聲,“一會給你找個跌打醫生來正骨,你明天就帶倆孩子回上海。我讓老三給你買個小院子,僱人照顧你三個月到痊愈,你養好傷後自己找工作養活自己和孩子,別來香江了。”
“娘,我可是你的親女兒!”康瑩瑩不敢置信之餘,又覺得憤怒無比。
她疼得快死掉了,親娘卻要拋棄她。
二姨太淡淡地道:“你雖是我生的,但你對我又有幾分敬意?先太太在時,你隻知道巴結她,眼裡幾時有我?也就是大家都說大少爺英年早逝,你才眼裡有我。以前總覺得你是我親生的,你也是想有個更好的前程,當娘的不應該和你計較,可是我心裡一直記得。既然你早上騙我,又做出有辱門楣的事情,那麼我就遵從老爺的決定,你好自為之。”
說完,她不顧受康瑩瑩指示下跪求她不要趕走他們的兩個外孫外孫女,直接對陸長齡說道:“你派人去買船票,明天就走。”
陸長齡對母親的決定感到頗為滿意,“沒問題。”
第二天沒有開往上海的船隻,他們第三天才上船,且是豪華遊輪。
不過,陸長齡住頭等艙,給康瑩瑩娘仨買的是三等艙。
就她那樣的還想坐頭等艙?
美死她!
跌打醫生說了,她隻斷了一條胳膊,其他都是皮外傷,不影響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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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陸父想讓她立刻滾蛋,所以沒打斷腿。
三天後抵達上海,陸長齡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辦理入住國際飯店的手續,而是先把康瑩瑩娘仨丟進一個小院子裡,然後給他們僱個保姆,隻給三個月的工資和三個月的伙食費。
這個小院子在陸長齡名下,他以前養女人用的。
沒想到時隔多年,竟還能派上用場。
隨後,陸長齡找故舊打探另外三個姊妹的情況。
這一問,真問出一點東西來。
第137章
康氏藥行的所作所為大白於天下,人人喊打,康瑩瑩的三個姐妹怎能不受影響?
別人提起時,都會說到她們的娘家、說到她們的婆家。
如此一來,三姊妹的婆家都對她們產生不滿。
陸長齡二姐陸珍珍嫁給萬古洋行在上海的負責人林立仁,結婚二十年,如今兒女成群,上面沒有公婆,底下小妾被收拾得服服帖帖,林立仁對她一直很尊重,婚姻未受影響,就是出門會友時難免收到一些異樣的眼光,搞得她最近不大愛出門了。
四妹陸晴晴嫁給面粉大王的三公子熊嘉明,兩人是自由戀愛,也生了好幾個兒女,但因熊嘉明不是正室夫人所出,身為姨太太的婆婆和妯娌們經常提起康家的事嘲諷陸晴晴,排擠她,幸好熊嘉明和陸晴晴感情好,夫婦倆不摻和熊家的生意,日子過得十分悠哉。
熊嘉明目前在一所大學裡執教,從事建築學,他為人正直,不喜歡家人總以康家和康瑩瑩的事為由來諷刺妻子的教養,帶妻兒搬出熊家,住在大學附近。
隻有六妹陸佩佩離婚了。
陸佩佩是三姨太生的,因三姨太生的五小姐三歲夭折,和陸佩佩一胎孪生的六少爺沒站住,在老十陸長明出生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三姨太隻有這麼一個女兒,自然對她嬌生慣養,加上不指望她繼承陸家的家業,什麼事都由著她,包括終身大事。
她隻比陸明珠大兩歲多,比陸長根大幾天,十八歲出嫁,嫁給比她大兩歲的高中同學金若梅,至今不過四年,尚未生兒育女。
金家是上海出了名的大資本家之一,就是在解放後元氣大傷。
他們家大量囤積棉花、煤炭、食鹽和糧食,企圖以高價售出,結果因為官方從外面運進大量棉紗、糧食以遏制市場價格,所以金家賠了個底朝天。
陸家囤積作為內部獎勵以原來的市場價格出售給自家職工及其家庭,沒賺也沒虧。
陸佩佩就是那時候嫁進金家的,不顧父母的阻攔。
雖然在終身大事上一意孤行,但她有腦子,聽得進父母的叮囑,出嫁後緊攥著自己的嫁妝從不拿出來貼補金家虧空,隻管自己和丈夫的衣食住行,丈夫繼續讀大學,她住在學校附近陪讀,兩人過得有滋有味,直到康家事發。
公婆本就不喜歡陸佩佩,直接以此為理由讓金若梅把陸佩佩休掉!
陸佩佩一直不在意他們的想法和看法,哪知丈夫唯唯諾諾,竟似有心動的樣子,陸佩佩又查到他在大學裡和同學偷偷談戀愛,一怒之下便提出離婚。
金若梅覺得顏面大傷,加上有了新戀人,又不想和康元做連襟,離婚手續辦得很順利。
陸長齡先找離開金家後住進陪嫁洋房的陸佩佩。
見到他,陸佩佩驚訝道:“三哥?你什麼時候回上海的?是為了大姐的事情嗎?可是我聽說大姐已經離開上海前往香江了。”
陸長齡簡單地說了下自己出現在這裡的緣由。
陸佩佩眼睛越睜越大,“大姐改名叫康瑩瑩啦?竟然想破壞八妹的訂婚儀式,腦子被狗吃了?咱們父親可真不是一般的有決斷力。”
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陸長齡沒有繼續,隻問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香江?”
他覺得,陸父和陸長生就是這個意思。
正好,陸佩佩既沒有兒女,又和金若梅離婚,幹嘛還留在上海天天聽人說闲話?
陸佩佩想了想,“香江那邊都說英文麼?”
陸長齡一愣,不解其意。
陸佩佩破罐子破摔:“我英文學得不好,就會簡單的詞匯,到一個人人說外語的地方生活,我聽不懂別人說的,我自己也不會說,有什麼意思!”
陸長齡恍然大悟。
他差點忘了,除了陸明珠聰敏好學,其他幾個姐妹的學習都一言難盡,而陸佩佩又是其中最差的一個,高中沒有順利畢業,特別崇拜成績優秀的同學,所以才會被道貌岸然的金若梅一舉拿下,愛得如痴如狂。
果然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陸長齡選擇性忘記四妹夫同樣是讀書人,還在建築界頗有建樹。
“雖然官方語言是英文,但定居香江的富裕人家以上海人居多,所以平時都說上海話,很多想和我們做生意的人刻意學上海話,所以你不用擔心交流問題。”陸長齡耐心地告訴陸佩佩,接著說:“反正你不需要到英方政府部門上班。”
官方場合才以英文作為主語。
這樣的場合,陸佩佩她沒資格參加啦!
陸佩佩立刻露出諂媚的笑臉:“三哥,我跟你去香江。”
有爹有媽,又可以過上什麼都不用操心的日子了。
陸長齡見她如此上道,感覺十分滿意,“這一去可能就不會回上海了,該處理的嫁妝你就處理掉,咱們輕裝上陣。”
陸佩佩點頭:“你什麼時候離開?”
“最多三五天。”陸長齡不打算長時間逗留。
陸佩佩有點犯愁。
金銀細軟比較好解決,收拾收拾打包就行,可她手裡有一些陪嫁的鋪子、房子正在出租當中,三五天內肯定賣不掉。
她問陸長齡該怎麼辦,陸長齡也沒好主意。
想了想,陸長齡道:“你問問你那些有需要的熟人願不願意入手,給他們打個折扣,比市場價格低,他們應該不會拒絕。”
此時的他,不知一二年後便有新政策下來,覺得自己主意甚好。
陸佩佩覺得有道理,送走陸長齡後便去找有買房買鋪子計劃的熟人,均是出身資本家庭,為了順利脫手,陸佩佩的售價比市價便宜一兩成,對方覺得佔了大便宜,皆大歡喜。
當然,兩年後這些熟人就對陸佩佩破口大罵了。
且是後話不提。
陸長齡在上海國際飯店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晨就登門拜訪二姐陸珍珍。
林立仁正好在家沒出門,熱情地招待他,“嶽父嶽母在香江生活得可好?珍珍收到嶽母的來信不多,我們對那邊竟是一無所知。”
陸長齡淡淡一笑,“都挺好的。”
陸長生英年早逝的那段時間裡,陸長齡是外人眼裡真正意義上的陸家長子,接人待物自然是極好的,隻是在父兄面前表現不好罷了。
他先問姐姐姐夫是否安好,然後主動提起康家事,“父親雷霆大怒,已經把康瑩瑩打一頓並逐出家門,同時登報聲明與她斷絕關系,等香江各大報紙刊登後,很快就會寄一些報紙給上海、首都、花城和天津的報社,連買十天的整版頭條。”
陸珍珍大吃一驚,“怎麼會?”
畢竟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姐,她頗有些擔心她被逐出家門後的生活難以為繼。
陸長齡看她一眼,提醒道:“你別可有同情心,就憑康氏藥行做的那些事,父親打死她都能得大家一聲稱贊,說父親大義滅親。”
什麼爭風吃醋、什麼爾虞我詐都能接受,唯獨這件事是絕對不能諒解的。
陸珍珍辯白說:“男人們在外面做的事情,我們女人家怎麼阻止?康元在外面養女人,大姐都不知道,何況這種大事?我覺得,大姐已經受到懲罰了,三個孩子死了一個,嫁妝貼進去做賠償,她去香江投奔你們,你們就給她一個容身之地唄!”
“就你好心,襯得我們無情無義沒良心是不是?”陸長齡說話一點都不客氣,沒顧及姐夫在跟前,直接警告她:“二姐,我勸你不要自以為是。”
林立仁瞪了陸珍珍一眼,“嶽父的決定總是不錯的。”
他十分贊同和康瑩瑩脫離關系。
陸珍珍偃旗息鼓,“知道了,知道了,你們說你們的,我聽著。”
陸長齡沒問他們願不願意跟自己一塊離開上海前往香江定居,畢竟他們家大業大,在上海的發展勢頭良好,不像陸佩佩是孤身一人說走就走。
見四妹陸晴晴時,他倒是問了。
四妹夫和本家來往不頻繁,兩口子帶三個孩子,說離開就能離開。
主要是四妹妹四妹夫比較省心。
陸晴晴心有觸動,問熊嘉明:“大姐的名聲影響到我,自然牽連到你,我看你那些學生對你不如以前尊敬,三個孩子上學也被同學們冷落,覺得我們都是享樂階級出身,和康家是一丘之貉,我們要不要先去香江避避風頭?等幾年事情淡了,咱們再回來。”
隨即罵道:“大姐真是糊塗透頂!在供應軍需的事情上動手腳,虧他們做得出來!怪不得康氏藥行接下訂單的那陣子,大姐戴著新得的紅寶石項鏈來我跟前炫耀,說是大姐夫給她買的,我心想大姐夫什麼時候這麼大方了,原來發的是不義之財!大姐還好意思諷刺說嘉明的工資低,根本買不到一塊寶石碎屑。”
她覺得大姐真的好好笑!
自己嫁妝豐厚,裡面又不是沒有紅寶石,作為教授的夫人,平時不怎麼佩戴,基本壓箱子底,何必再花錢買新的?自己都不嫌丈夫的工資,一個做大姨子的居然奚落他。
陸長齡聳聳肩,“所以父親和她斷絕關系了。”
說完,問熊嘉明的意思。
對這位醉心於學術的妹夫,他頗為看重,“四妹說得不是沒道理,四妹夫你的意思呢?”
熊嘉明推推鼻梁上的小圓眼鏡,人到中年卻依然俊秀儒雅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笑容,“我們家由晴晴做主,她說離開,我們就離開。”
反正他學建築的對國家的貢獻不大,同行中比他厲害的人多如牛毛。
主要是他最近很煩父母和嫂子、弟妹們對妻子說話時的含沙射影,原本在想自己要不要離開上海前往首都,那邊有老師和同學邀請自己到首都大學當教授,他有點意動,但怕妻兒不習慣北方的水土,所以有些猶豫。
陸晴晴很嬌氣,喜歡湿潤多雨的南方,不喜歡北方,覺得首都風沙大,幹得難以忍受。
建國前,陸晴晴曾陪他在首都住過一陣子,吃了不少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