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玥就笑:“當然是贏啊,做飯有廚師,就算你把他切好的菜扔進鍋裡讓他炒熟也算是你做的飯,多容易。”
她想贏,贏外公的寶石和鑽石。
雖然裝在廉價的絲絨袋子裡,但倒出來堆在麻將桌上,一顆顆全是好成色,個頭又大,沒有低於5克拉的,最大的藍寶石足有拇指頭兒一般,可以鑲在項鏈上。
陸明珠也道:“贏得好,做飯還不是手到擒來。”
她開始大殺四方了!
他們家其樂融融,但不是家家戶戶都有過年的氣氛。
譬如,難民營。
香江有很多敗退下來的殘兵敗將,因為械鬥傷及無辜,再加上他們總是遊蕩於大街小巷影響居民生活,最終有很大一部分人被當局安置在調景嶺難民營。
一個荒涼的、偏僻的角落,以前叫吊頸嶺。
成立難民營後,改為調景嶺。
無論曾經多麼風光顯赫,在這裡,人人都是難民,全靠拳頭說話,以至於調景嶺變成一個弱肉強食、腥風血雨的世界。
優勝劣汰,人之常情。
有些人不服輸,集合骨幹精英,仗著骨子裡的狠勁兒,打下自己的地盤,成立地下社團,從事各種不法行為,令當局十分頭痛。
在一座木板屋前,拿著《明珠日報》,識字的讀給不識字的聽,惹得一個青年抹眼淚。
“沒想到會有人寫我們的故事。”他是幸存的天府軍,不是第一批,輾轉待過好幾個部隊,經歷過大大小小十數個戰事,但現在卻回不了家了。
和他來自同一個省份的,極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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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籍最多,鄂籍次之,接著是粵、蘇等地的人。
抱膝坐著聽人繼續讀報紙,聲音抑揚頓挫,“日寇不滅,絕不返鄉!”
天府籍的青年哇一聲哭出來:“我想家!想我家的柿子樹!想我家的老黃狗!也不知道送我們五兄弟入伍的爹娘祖母還在不在!”
鬼子已被趕出去,他為什麼流落到這裡難以回家?
一個老人朝他招手,把他叫到一邊。
“七叔,你叫我幹什麼?”青年用著不純正的國語問他。
七叔小聲說:“你不是想家嗎?你去大明電影公司,就是拍《楊貴妃》和《刀客》的那個電影公司,我聽說那個電影公司找了好幾個你們那邊的老兵講述經歷,教他們的演員編草鞋、編鬥笠,準備去內地取景拍電影,就是拍《出川》。你去求一求,看他們能不能把你捎回家鄉。大明電影公司的老板叫陸明珠,就是這家《明珠日報》的老板,很有來頭,和內地關系好,你看她寫《出川》的小說,拍《出川》的電影都沒人阻攔。”
青年擦了擦眼淚,“真的?”
七叔點點頭,“像我這樣的肯定是回不去了,注定做孤魂野鬼,你還年輕,才三十出頭,家裡父母都盼著你回去,能回去就回去吧!雖然你和我們一樣逃到這裡,但法不責眾,我聽說不少都能回家鄉,問你你就說你是被逼的,沒傷過好人,不是自願跟來的。”
他教青年回去後怎麼面對盤問,“大部隊撤退,本來就是上頭的命令,和你們這些小兵沒有關系,就是回去後的未來會過得怎麼樣,要不要接受改造,我現在不能保證。”
“能回去就行,我做夢都想回去。”小青年咬咬牙,決定試一試。
在七叔的幫助下,他花兩天時間做準備,悄悄離開難民營,用僅有的幾毫錢坐巴士、乘天星小輪渡海到港島,一路打聽到大明電影公司。
他不敢找別人,就說找陸明珠。
見他衣衫褴褸,面黃肌瘦,口音卻是天府籍,門口的保安沒敢驅逐他,反而上報。
他也在報紙上看了《出川》,對天府兵極有好感。
陸明珠接到消息後趕過來,在王濤的辦公室裡見他,“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見她面容美麗,語調親切,青年毫不猶豫地說:“我想回家,您能幫我回家嗎?我家就在天府之國,我也是天府兵,你們拍電影,我可以幫忙!我隻想回家。”
陸明珠一愣,“您別急,您慢慢說,我能幫的我一定幫。”
青年低著頭,“我叫王五柱,和四個哥哥一同入伍出川,編在不同的部隊中,我也不知道他們是生是死,反正和我同一批出來的戰友都死了,我經歷過十幾次戰事,並肩作戰的戰友死後我就被編入另一支隊伍,輾轉到最後,剩下沒幾個人又被收編,後來兩軍對壘,我被裹挾到這裡,已經在難民營裡生活好幾年了,我做夢都想回家。”
雖然沒說得太明白,陸明珠已知道是怎麼回事。
她目光柔和:“你先在公司裡住下,等他們北上內地的時候你和他們一起出發。”
王五柱眼裡迸發出明亮的光芒,“真的嗎?”
他不敢相信。
他還沒怎麼懇求,陸明珠她就答應送自己回家了?
陸明珠輕聲道:“隻要你是身不由己,又在抗戰中立過功,你就可以回家,但是你回去後可能會面對一些調查,你要有心理準備。”
“我知道,我明白,我不怕被查。”像王五柱這樣的真不在少數。
陸明珠嗯了一聲,招手叫人安排他到宿舍住下,“和契爺找來的幾個老兵一起,先發身衣服鞋襪和一套生活用品。”
“好的,陸小姐。”公司的員工習以為常。
看向王五柱的時候,眼含尊敬。
他也是出川的壯士。
陸明珠離開公司後就找賀雲,請他幫忙查一查王五柱的情況,確認屬實,帶回去送他回鄉就沒問題,就是得跟章振興打聲招呼。
抗戰期間不分彼此,都在血戰,功勞從來沒有被抹殺過,而像王五柱這樣的被裹挾的、被抓壯丁的、參加抗戰後被編入的,隻要沒犯下滔天罪惡,上面都是予以寬大處理,很多直接被放回家鄉了。
賀雲派人查了一番,沒查出毛病,陸明珠決定讓他跟劇組北上,然後回家。
大明電影公司準備拍攝《出川》的電影,春節前就決定過完年離開香江,到內地取景,肯定會去天府之國一趟,算是順路。
見王五柱得償所願,其他幾名老兵也都求到陸明珠跟前,想跟著回去。
他們當初就是賀雲調查後沒毛病才送到公司的,陸明珠同意了,記下他們的信息,寫下來寄給章振興,後續讓他多注意。
傅玉麟亦是此次北上中的劇組一員。
皮膚曬成古銅色,眼神銳利,身形勁瘦。
過年時,陸明珠來叫他和自己回家,但他不願意,他要在公司和洪師傅、武術老師、老兵以及無家可歸的演員和學員們一起過年,順便學習。
跟著前輩,學到很多東西。
傅玉麟很懂得抓住機會。
陸明珠拗不過他,隻能在除夕、春節兩天叫酒店給他們送席面,把他們樂壞了。
此時,傅玉麟頭上戴著半舊的鬥笠,背著半舊的行軍囊,赤腳穿草鞋,拎著水壺,身上穿著打補丁的單衣,活脫脫就是川軍模樣兒。
見到來送他們的陸明珠,傅玉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嬢嬢!”
然後他用天府方言和陸明珠說話,奈何陸明珠不是很能聽懂,拍他肩膀一下,瞪著眼睛說道:“好好地跟我說話,別搞這些。”
傅玉麟這才改用國語:“姑姑,我看到報紙上正連載的《出川》了,真是感人淚下。”
因此,他猜測知微就是他姑姑。
要不是急著出門拍戲,他真想讓他姑姑在《刀客》、《昆侖劍俠傳》和《江湖風雲錄》上面給他籤名。
他也是知微的讀者。
陸明珠瞅他一眼,“穿得這樣單薄,不怕凍壞了?”
正值正月,香江仍有幾分寒意,並不溫暖。
傅玉麟笑笑,“姑姑,您別擔心,我帶厚衣服了,行李都在船上,我就是重復他們的經歷,感受一下。”
陸明珠嗯了一聲,對帶隊制片人和導演老譚說:“此次北上就辛苦各位了。”
老譚擺擺手:“不辛苦,應該的。”
“祝你們一路順風。”陸明珠目送他們登船離岸,揚帆起航。
第211章
老譚拍戲喜歡從頭開始拍起,有利於演員培養情緒,使呈現出來的電影情節更連貫,圓潤自然,不留下扭捏僵硬的痕跡。
所以,他們乘船到上海上岸,再乘火車前往天府之國。
入境時,經過重重盤查。
主要是他們隨身攜帶大量道具,而道具中有一部分是各種舊式武器,焉能不引起重視?
幸而老譚有經驗,早有準備,證件齊全,道具亦是仿制,沒有子彈,打算在內地收購一些必要的武器用來配合使用。
經
過公司批準,制片人帶足了外匯,也在入境時換了一大筆新幣。
裹著棉衣坐在火車上,王五柱等人又興奮又忐忑,吃不好睡不好,擔心自己在做夢,還是傅玉麟陪他們吃飯時說:“都在路上了,怎會夢?聽說要做好多天火車,兩位前輩趕緊吃得飽飽的,睡得好好的,用最好的精神狀態面對父老鄉親。”
聽他說一口流利的方言,王五柱就問:“麟娃子,你也是咱們天府之國走出去的嗎?”
“我爺爺是,我伯伯、堂兄們都和他老人家長眠於戰場上了。”有陸明珠庇護,傅玉麟對自己的身世不再遮遮掩掩,“我爺爺叫傅青,你們聽過嗎?”
幾位老兵肅然起敬:“傅將軍!”
旁邊聽他們聊天的老譚和演員們下巴差點掉到地上撿不起來,無不驚叫道:“傅玉麟,你爺爺竟然是大將軍?”
“上將,陸軍的。”傅玉麟以前認為他父親吹牛,結果陸明珠的出現證實了真相。
有學員恍然大悟:“怪不得陸小姐送我們上船前,隻跟你說話。你說,你和陸小姐是什麼關系?你喊她姑姑,可她不是姓陸嗎?”
傅玉麟笑笑:“她是我爺爺的幹女兒,論輩分,我的確該叫她姑姑。”
其他演員們的態度熱情極了,“你不早說!”
同時又佩服他和陸明珠相認後選擇留在公司和他們同吃同住的行為。
就有人問:“聽說陸小姐住在山頂,大屋豪華,佣人保鏢成群,你為什麼不跟她回去住呢?回去當個大少爺,舒舒服服的,哪裡用得著我們一般辛苦,每天不到五點起來練功,晚上半夜才睡,累得半死不活。”
傅玉麟就笑:“我舍不得你們啊,咱們可都是好兄弟!姑姑曾經想接我同住,是我不願意,你們可不能因此而疏遠我。”
“才不會!”親近都來不及。
和傅玉麟交好,就算間接靠上了陸明珠,對他們有益無害。
聽說,沒點勢力庇護的話,男女演員就會被道上的人盯上,替他們拍電影賺錢,七天就要拍一部粵劇電影,片酬還很低。
道上的人令當局頭痛,管不了,這樣的情況隻會愈演愈烈,不會停止。
聊了幾句,一行人心情更輕松。
幾個老兵因為傅玉麟的身份而對他更親近,紛紛用方言和他交流,“你這麼年輕,沒在咱們老家生活過對不對?咱們那兒是天府之國,地勢險要,土地肥沃,糧食豐產,當年寧可勒緊褲腰帶,也要提供糧食給抗戰前線。”
傅玉麟點頭道:“我知道,《出川》的劇本裡提到過。”
小說裡寫得更詳細。
可惜,接下來幾個月是看不到連載了。
傅青犧牲得早,陸明珠對他不甚了解,傅玉麟就更不用說了,便向眼前這幾位老兵打聽他的生平,果然獲得不少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