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到跟前，越得謹慎。
陸明珠算了下時間，覺得三年內自己來的幾率不會很大，即使來，也必定是在能保證自己安危的前提下偶爾來走一趟。
趙倩仔細地問了一些關於闫斌的消息，最終說道：“就在香江好好過日子吧！”
鬥爭日益激烈，內地的情形她把握不好。
陸明珠表示贊同，“我們會照顧她的，姐姐和兩位同志盡管放心。”
“大妹子，都說你運氣好，你幫振興同志找個人唄！”想到別人提及陸明珠時說到的事情，袁開疆突然開口。
陸明珠挑眉，“找誰？說來聽聽。”
章振興卻道：“人海茫茫的往哪裡找去？我們這些年沒停止尋找，一點線索都沒有。不是誰都是劉奎、小丁、闫斌和李薇這些孩子，能在
亂世中保住性命並得以長大。”
陸明珠問道：“章同志家裡也有寄養的孩子嗎？”
“有，他的長孫、長孫女，長孫女在前，算算年紀，也有三十好幾了。”袁開疆道。
陸明珠就問章振興要他所有家人的照片，“有的孩子不一定像父母，有可能隔代遺傳像祖父母或者外祖父母，也有可能和兄弟姐妹叔伯姨姑相像，主要是你們留了什麼信物？他們身上有什麼標記？還有具體的出生年月日，我按著年紀幫你們找找。”
她也覺得自己運氣很好。
說不定，章振興的孫子孫女就在她身邊呢！
當然，這是開玩笑。
章振興沉默了一下，從口袋裡取出一個手帕包，打開後取出幾張黑白照片給陸明珠，“沒用的，我們全家人找了很久，始終沒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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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珠看了看，沒看出和自己認識的人長相相似。
“長相隻是一方面，信物呢？有沒有標記？”她仔細地問章振興。
章振興就道：“全家福背面有兩個孩子的生辰八字和出生地點、送養地點和送養家庭的情況。孫女是三十五年前送給龍巖的一個富戶，那個富戶姓夏，承諾會好好撫養她，算一算年紀，今年有三十六歲了，身上沒有什麼標記，就記得長得白白嫩嫩，小名叫圓圓，團圓的圓。孫子比她小幾歲，生下來是青屁股，背心位於左邊肩胛骨位置有塊黑色的胎記，長徵前送出去的，送養人家姓李，但他養父母病故，他隨之下落不明。”
陸明珠脫口而出：“夏琳有三十好幾了。”
她認識姓夏的，隻有一個夏琳。
章振興愣了一下，“那個很有名的女明星？”
雖然身在內地，但她看過夏琳演的電影，早些年引入過幾部電影，後來取消了。
陸明珠點了下頭，“對啊。”
但對夏琳的具體年紀、祖籍、小名卻不清楚，得回去問問。
“我們家可沒有那麼好看的姑娘。”章振興覺得不可能，“這兩個孩子命苦，沒在我們身邊生活，我們既想找到他們確認他們平安無事，又不想找到他們，怕得到的是噩耗。建國至今快十五年了，我們也找了十五年，可惜真的沒找著，假的倒不少。”
“這還有冒名頂替的？”陸明珠不可思議。
章振興就道：“有些寄養家庭把孩子養死了卻不肯承認，怕被尋晦氣，就找別的孩子來代替，還有想讓自己孩子過好日子頂替真孩子，哪件沒有發生過？”
想說那個李小玉，看到袁開疆和趙倩後立刻反應過來，把她名字咽了下去。
陸明珠把照片收下，也記住章振興兩個孫子孫女的相關信息，“有消息的話，我一定通知您老人家。”
“那就多謝了。”章振興萬分感激。
謝君峣抬手看了下時間，“明珠，我們該出發了。”
他們訂的火車票，特快軟臥。
袁開疆和趙倩聽了，相繼起身，“打擾你們這麼長時間，真是不好意思。”
陸明珠露出一抹淺笑，“姐妹敘舊怎能算打擾？姐姐，咱們就此別過，希望來日相見，大家都安好無恙，姐姐一家團圓，三世同堂。”
“你這話我愛聽。”袁開疆笑聲爽朗。
他和趙倩、章振興等人送陸明珠和謝君峣上了前往火車站的轎車，目送他們遠去。
“他們帶了什麼好消息？”袁開疆轉頭問章振興，“聽說，你還帶他們進去見上面的老同志了，看來這次的好消息非同小可。”
章振興瞪他一眼，“不該你打聽的，你別打聽。”
頓了頓，他接著問道：“你要調到南海是不是？”
別看袁開疆是魯省的漢子，但他老家臨海，他水性極佳，在此次調動中，他被派往南海主持軍中事務，連帶趙倩一起跟過去。
袁開疆微微頷首，“你有事？”
“陸逐日的兒子陸愛黨年紀還小，你平時注意一下，倒不是讓你徇私，就是看著別讓人欺負了他。”章振興叮囑道。
袁開疆嗯了一聲，“你不說我也知道該怎麼做。話說，陸逐日一走十多年，真不出現了？”
幸存的戰友相聚，就差他一個。
章振興笑笑，“有緣自會相見。”
人家可比他們這些老家伙滋潤多了，正在資本主義社會享福哩！
這麼一打岔，袁開疆就忘記問陸明珠的來意了。
等章振興走後，他反應過來，嘀咕一聲：“老狐狸！”
趙倩拍他胳膊一下，“走吧，我們去看看我們的兒媳和孫子孫女。本是我們對不起我們的兒子，總不能真的等他上門來相認，他要是臉皮薄怎麼辦？”
“男子漢大丈夫哪有幾個臉皮薄的？臉皮薄討不到媳婦。”袁開疆道。
趙倩呸了一聲，“像你一樣臉皮厚嗎？”
“對。”因為趙倩以前受過傷，所以身體不太好，袁開疆扶著她的胳膊，“我們爺倆站在一起，沒人說我們不是親父子。”
在他們終於等到出車回來的劉奎時，陸明珠和謝君峣抵達上海，入住國際飯店。
他們吃晚飯時還見到了夏琳。
說出國旅遊的夏琳竟然來了上海。
多日不見，臉蛋圓潤了一點，倒顯得年輕了些，穿著淡綠繡折枝梅花的旗袍，佩戴一隻翡翠手镯和一條翡翠珠鏈，身材婀娜有致，皮膚白皙細膩，光彩照人。
夏琳非常開心，“陸董，小謝先生，你們也來上海旅遊嗎？”
“是啊，你來多久了？”陸明珠問道。
“十幾天。”夏琳回答完，緊接著小聲說：“我發現這裡的東西很便宜，珠寶翡翠、古玩字畫樣樣有，我打算買一批帶回去作為收藏。”
經常和各界名流打交道，夏琳也養出不俗的眼力。
陸明珠點頭笑道：“想法不錯，多多益善。”
得到贊同，夏琳特別高興。
看著她的笑臉，陸明珠冷不防地問道：“你的小名叫圓圓嗎？閩省人。”
“我是閩省人，家鄉龍巖，但我沒有小名，家人一直叫我琳琳。”夏琳回答得非常幹脆，微微側了下頭，“我有個堂姐叫圓圓，大名叫夏媛。”
陸明珠大喜，“她在哪裡？今年幾歲了？”
“如果活著，虛歲應該是三十七。”夏琳道。
一句話似一桶冰水潑下來，陸明珠的笑容消失殆盡，”她已經不在人世了？”
第341章
受到章振興委託當天就得到他長孫女的線索，陸明珠本來很高興，哪知竟是個噩耗。
消息來得猝不及防。
夏琳嘆口氣，回答陸明珠說：“大伯家以前是個富戶，在亂世中，根基淺薄的哪有幾個人能保住家產？沒幾年就落魄了。在我的印象裡，他們總是罵堂姐是掃把星，對她並不好，說算命的說他們收養一個女孩子可以發大財，哪知沒大財，反倒把家業賠進去了。堂姐出嫁比較早，嫁的人家也不是很好，說他們家一脈單傳，一個勁地逼堂姐生兒子，前兩個生的都是女兒，剛落草就被溺死在馬桶裡，生的第三個是兒子，可是堂姐產後大出血，沒止住，當天就死了。陸董，您生來就是天之驕女，家資豐厚，不差養個女兒的錢，您不知道民間女嬰被允許活下來就是運氣。我有兩個親哥哥，他們常說我能活下來是因為他們是男丁，所以我要一生一世地感激他們。”
這樣的說法是顛三倒四地每年都重復說，和她的童年、少年乃至於現在，如影隨形。
“我知道經常有女嬰出生後就被溺殺。”陸明珠聽說過很多這樣的事情，所以對大部分女同胞常常存有一分寬容之心，但她沒想到會有人像夏琳的哥哥這般以恩人自居。
他們想幹什麼？讓妹妹一輩子對他們感激涕零並為他們付出一切嗎？
這麼看，夏琳那麼愛錢不是沒原因。
比起家人，錢更可靠。
暫時略過這件事，陸明珠問夏琳：“你大伯後來和你們一樣離開家鄉了是不是？”
如果他們在原籍，章家不會找不到。
夏琳搖頭道：“在堂姐出嫁前大伯家就來香江討生活了，比我們晚，堂姐是在香江出嫁的，嫁的是同鄉之子，那個同鄉是大伯的結拜兄弟，兒子長得很不堪。大伯家有點底子倒還好，我們家窮得一日三餐不繼，幸好我從小就學粵劇，靠賣唱謀生，後來被安董籤到如意電影公司，日子才慢慢地好過起來。”
說到這兒，她笑了一聲，“我父母健在，住在我買來給他們住的一棟小別墅裡，兩個哥哥靠著我各自娶妻生子，日子過得有滋有味，都覬覦我的財產。我以前愛結交有錢有勢的人，他們不敢吱聲，現在息影，他們立刻跳出來要把自己的兒子過繼給我。我說我此生不婚，哪個侄子侄女最孝順我，等我百年之後就把財產給誰，他們對我比對親爹親媽都孝順。”
陸明珠尚未從圓圓去世的消息裡回過神，聞聲就道：“你真這麼打算的？”
“哄他們的呀！”夏琳隻是懶得和他們糾纏，先吊著他們而已，“我得好好地活著，活得長長久久，活到父母兄嫂撒手人寰，往後的事就是我說了算。”
沒有父母以孝道壓在頭上，什麼都好辦。
陸明珠緩緩吐出一口氣，“夏琳，你這個堂姐是親生的嗎？生日是哪一天？”
夏琳一怔，“您知道堂姐不是大伯親生的？您知道她父母是誰嗎？”
“知道一點，不確定是不是她。”接著，陸明珠說出圓圓養父的姓名、家庭住址和圓圓的生辰八字、送養時間，沒說完就見夏琳的眼睛越睜越大。
“您都說對了。”夏琳說道，“大伯家就這一個姐姐，她是大伯在有好幾個兒子的情況下才收養的，好像是紅軍的子女，親生父母姓張，不知道是文章的章，還是弓長張，因為那會兒收養紅軍子女都是冒著生命危險，所以不敢聲張。”
陸明珠嘆道：“這麼說，真是她了。”
找不到她的時候還能殘存一點希望，而接到這樣的消息，章家人一定很傷心。
夏琳沒問堂姐的親生父母是誰，但能委託陸明珠相助的肯定不是一般人，“有了後媽之後，我那個外甥過得不是很好，早些年我就推薦他到大明電影公司當學員了，不過他長相很一般，隻能演一些小角色，剛剛夠糊口，幸好比留在家裡強，他樂在其中。”
陸明珠啊了一聲，“在我的電影公司？他叫什麼名字？”
“叫建國，靳建國，生在49年的國慶節當天，一家人都說他命貴，高興得不得了，沒人在意死在血泊當中的堂姐。”夏琳沒親眼見到，是聽母親說的，當時隻覺得毛骨悚然，“我那兩個哥哥經常拿這件事跟我說，說生孩子是一道鬼門關，難產而亡的產婦極多，還有很多人生過孩子後導致皮膚松弛、身材變形並長滿斑痕，容易受丈夫嫌棄，他們就這麼對待我嫂子的，沒啥本事卻納二房，親爹親娘十分贊同，還覺得兒子做得對。”
他們都不想讓夏琳生孩子，還建議她去做絕育手術呢！
夏琳沒聽他們的。
生不生孩子，在於自己，而不是被逼絕育。
面對他們的逼迫，夏琳就以生活費反過來逼他們不敢再做夏琳的主。
做明星的時候，為了維護形象，夏家在外人眼裡就是女兒爭氣、父慈母愛、哥哥威嚴有擔當、侄子侄女又孝順，其實撕開表面，底下一片狼藉。
陸明珠記下靳建國這個名字，“這個孩子品行如何？”
“七八歲就到公司裡當學員、當小演員，不受家人影響，品行還是挺好的，像堂姐。”要不然夏琳也不會幫扶他，“成績很好，考上了皇家中學，就衝這一點，公司都支持他，讓他好好讀書，放假再拍戲，就是工資低一點，夠生活正好，免得家人問他要錢。”
“還問他要錢呢？”陸明珠對那個重男輕女的家庭沒有任何好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