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摸摸你的尾巴嗎?」
少年撩起眼皮,笑:「你想摸?」
我點頭。
這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氣。
隻見刷的一下,少年抬手就將他身後毛茸茸的尾巴斬斷。
他單手負在身後,惡劣地笑:「去摸吧。」
我看著那斷尾:「......」
他寧願用幻術把我嚇哭,也不想給我摸。
從這一天起,我再沒問過謝星洲,能不能摸他的尾巴。
01
「我可以摸摸你的尾巴嗎?」
「當然!」
我喜滋滋地湊過去摸了摸大貓的尾巴。
她的長尾輕輕地纏到我的手臂上。
謝星洲坐在一旁,眸色沉沉地看著我。
我白他:「看什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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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誰都跟你一樣小氣。」
大貓察覺氣氛尷尬,小聲地開口:「芊芊,我該走了。」
大貓家裡管得嚴,不許她在外面待得很晚。
我看著她一搖一擺細長的尾巴,不舍。
謝星洲:「都走了,還看?」
02
「喂,謝星洲,你說谷外面到底有什麼啊?」
「我好想出谷啊。」
「我們偷偷出去好不好?」
謝星洲支著下巴,神色淡淡:「不好。」
「......」
嗐,百獸谷裡什麼都有。
但是我還是好好奇外面到底有什麼啊!
謝星洲突然呢喃了一句,我沒聽清,湊過去問:「你剛剛說什麼?」
他眼睛緊緊盯著我,重復了一遍:「你為什麼一直想出谷?」
啊,當然是因為我......我是人啊。
這話不能跟謝星洲講,一講,他就會莫名其妙地生氣。
我輕哼一聲:「我就是特別好奇外面,行不行?」
03
謝星洲懶洋洋地曬著太陽,沐浴在金色陽光下的臉透著莫名的純淨感。
但他一睜眼,一講話,就是個壞心肝的。
我撇頭,看膩了已經。
「喂,臭狐狸!」
我抬眼,啊,是小時候被謝星洲打哭的黑狼。
謝星洲睜眼,不鹹不淡地開口:「找罵?」
「哈,你說我要是弄死這丫頭,你是不是也會死啊?」
百獸谷的幾乎都知道,謝星洲與一個人類丫頭共生。
不幸的是那個人類丫頭是我。
有幸的是謝星洲不得不護我。
他扯著唇笑了一下,幾乎是明著恐嚇:「你試試。」
04
這黑狼是謝星洲的朋友。
我懷疑他有受虐體質,竟然和謝星洲做朋友。
雖然謝星洲小時候打他,是因為我。
小時候初生牛犢不怕虎,我在百獸谷亂Ṭũ̂ₗ撒歡。
遇到了一隻沒化作人形的狼,滿眼都是狠戾,衝著我龇牙。
畢竟大家基本都化作人形,我很少見他們的獸形,謝星洲說獸形一般是攻擊形態。
謝星洲找來的時候,我已經坐在地上嗷嗷大哭了。
他等我哭完,用尾巴卷起我,拎到了他面前。
謝星洲冷哼:「讓你亂跑。」
我把眼淚擦在他衣服上,一抽一抽地告狀:「他嚇我。」
05
謝星洲和黑狼不知道去做什麼了。
六姨懷孕了,所以維持不了人形。
白狐龐大的身軀盤成一圈,我輕輕地貼在她柔軟的肚子旁邊。
「六姨。」
「嗯?」
我小聲地問:「我是不是一輩子都不能出谷啊?」
六姨嘆氣:「芊芊,外面很危險。」
我「哦」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睜眼的時候,我趴在謝星洲背上。
我習慣性揪住他的領子:「你去哪裡了?」
天都黑了。
謝星洲側頭,眸子清清冷冷看著我:「你真的想出谷看看?」
我慢慢抿唇,點頭:「可以嗎可以嗎?」
「我保證不亂跑。」
「不亂跟人講話。」
06
謝星洲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我討好地笑笑:「錯了錯了。」
「剛剛那個說書的講得太棒了!!我聽入迷了。」
謝星洲目光在我身上轉Ṫū́ₒ了一圈,道:「回去了。」
「啊。」
我聲音含含糊糊:「才一天啊,我們才逛了多久,再玩一天行不行?」
謝星洲沉默半響,突然扯了扯嘴角:「你是不是不想回去了?」
他的狐狸眼冷冷地盯著我。
「怎麼會?」
我一個激靈,連忙拉著他的衣袖:「回去回去。」
沒事,有一就有二。
嘿嘿。
「謝星洲,這個糕點好甜,你要不要嘗嘗?」
他不接,我瞪他:「你嘗嘗!」
他停頓了一下,接了過去。
我期待地看著他清雋的側臉:「是不是很甜?」
「嗯。」
「我們下次還來買好不好?」
求求了,答應吧。
「嗯。」他牽著我的手。
07
「三姨,六姨!」
「你們嘗嘗!」
「這個糖山楂也好吃。」
「還有這個玫瑰餡餅。」
三姨笑:「星洲帶你出谷了?」
「嗯。」
六姨拍了拍我的頭:「你自己留著吃吧。」
「我們是嘗不出來人間的味道的。」
08
謝星洲騙我。
獸形也可以是受傷狀態。
「哭什麼?」
「別哭了。」
他闔著眼,不急不慢地說。
龐大的,雪白的狐身蜷縮著,我第一次看見他的狐身。
連尾巴都無力地垂著。
我見過謝星洲很多面,不耐煩的,不可一世的,冷漠的,氣急敗壞的,安靜的,溫柔的,話嘮的,無奈的。
但從沒見過他這麼虛弱的樣子。
我深深吸了口氣,仔細打量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傷在哪了。
我輕輕蹭了蹭他脖子上的毛,認真地向他道歉:
「對不起。」
「以後,我們不出谷了。」
聽著他淺淺的鼻息,他懶懶地哼了一聲。
09
雪松高聳,謝星洲跳下來,落了片片雪在我的頭頂上。
看他面色還是有點白,哼,不跟他計較。
他又把尾巴露出來了,我低頭看,毛絨絨,雪白雪白的。
好想摸,回去摸六姨的。
謝星洲眯著眼,鼻子細微地動了動:「肚子不痛?」
「......」
謝星洲的長袍帶著清淡的松雪味,披在了我的身上。
他輕輕點了點我的頭頂:「你怎麼就長這麼點高?」
「......」
我提著袍尾,還嘴:「明明是你衣服太長了好嗎?」
10
肚子果然痛了起來。
謝星洲大掌按在我的肚子上。
我腦袋暈乎乎地開口:「謝星洲。」
「嗯。」
「六姨會生幾個小寶寶啊?」
「三個。」
迷糊間,聽見謝星洲問:「要不要摸尾巴?」
我睜眼,望進他的眼裡,他的眼睛像沉寂的湖。
「哼,你不是不給摸嗎?」
「還嚇我。」
「不摸!」
一條長尾鑽進我的手裡,他低低地說:「給你摸。」
我笑著,輕輕握住他的尾尖:「謝星洲,這可是你求著我摸,我才摸的。」
好絨,好暖。
今日的謝星洲脾氣格外的好啊。
11
黑狼看著我,突然說:「你可以生崽了。」
「?」
謝星洲把我拎到身後,我打了個噴嚏,問他:「黑狼,什麼意思?」
「我是人,怎麼生崽?」
謝星洲睇了我一眼,輕描淡寫:「他瞎說的。」
「我等會去找梅梅。」
「她要換角了!」
「我想去看。」
謝星洲淡淡道:「嗯。」
12
我傻眼了。
怎麼會有三頭蛇啊。
他豎著眼,蒼老的聲音:「你是謝星洲的小丫頭?」
蟒首向我探過來,我後退一步,咽了咽口水,點頭。
好嚇人啊。
寬厚的手從後面伸過來,遮住了我的眼睛。
「謝星洲,蛇不是應該要冬眠嗎?」
「嗯。」
「那他怎麼還在林裡啊?」
他聲音清朗,「找他的孫子。」
像是誇獎般的,他笑著開口:「你竟然沒哭。」
我把他的手扒拉下來,仰著下巴,驕傲:「我長大了好嗎?不是小時候了。」
「你少拿小時候的事情埋汰我!」
他敷衍地嗯了一聲,又莫名重復了一遍:「是長大了。」
13
「我們真的要出去啊?」我聲音放得賊輕。
謝星洲牽著我的手,反問:「你不想嗎?」
我猶豫:「要是這次也被發現,你又被罰了怎麼辦?」
「別出去了。」
「我們回去吧。」
謝星洲頓了頓,嗓音也壓得賊低:「你擔心我?」
我仰頭看他:「是是是,我擔心你。」
「所以,我們回去吧。」
一根長尾盤著我的腰,謝星洲抬手畫了圈。
14
很快,我就忘了擔心。
因為,人間真的太熱鬧了。
我往謝星洲臉上蓋了個狐狸面具,笑嘻嘻:「狐狸。」
他露出的眼睛像玉石般透亮,眼尾上挑。
後來我發現這樣的狐狸面具賣得好多。
大家都是「謝星洲」。
我拉著謝星洲,指著一個人的背影讓他看:
「謝星洲,剛剛那個人好像你。」
身形像,氣質像,面具還一樣。
謝星洲沉默了會,突然抬手,自下而上揭了面具。
啊,脾氣不好。
15
謝星洲微微俯下身。
我在他耳ṱű₃邊嘀咕:
「謝星洲,如果我將這些種子帶回谷裡,能種活嗎?」
謝星洲面容沉靜,甚至Ṱŭ₌有點溫柔,付了錢:「試試不就知道了。」
在謝星洲幫我去買點心的時候,我遇到了個怪人。
他身著黑衣,在我面前站定,沉聲道:「姑娘,你身上有妖氣。」
我警惕地看著他,他塞給我幾張鬼畫符。
等他走後,我小跑到謝星洲身邊,焦急地說:「我們回去吧。」
謝星洲攙住我,低頭接過那幾張鬼畫符,瞧了一眼:「不買了?」
「不買了。」
「走走走。」
「我們快走。」
謝星洲牽著我的手,突然輕笑出聲,壓了壓我的腦袋。
16
六姨真的生了三個。
白色的三個小團子,窩在一起。
長大了許多,尾巴又短又絨的。
我輕輕碰了碰他們的腮:「好小。」
啊,我也好想要一隻小狐狸啊。
17
我磕磕巴巴地問:「又被發現了?」
他的尾巴輕輕刮過我的掌心,有些痒。
這次他沒有變成狐身,但是耳朵冒了出來。
尖尖的耳朵耷拉著,有點想摸。
他半睜著眼,沒說話,隻是用尾巴圈住我,雙手微帶點力擁住我。
謝星洲的呼吸灑在我的耳朵上,我側頭揉了揉。
他開口問:「如果有一天共生突然解除了。」
「你要出谷嗎?」
我愣住,不可置信:「你要趕我出谷?」
他抬手,不輕不重地按住我的後頸,我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聽他聲音低沉,有些不太確定:
「你不是一直覺得外面好嗎?」
「??」
我什麼時候說過了!我隻是好奇!!
我用力摟著他的脖子,恨不得勒死他:「不要不要。」
「我不要出谷!」
謝星洲慢吞吞地問:「真的嗎?」
「真的!」
該死的謝星洲,我把他當爹,他竟然要趕我走。
18
黑狼和白狼締結婚姻。
我貼在謝星洲耳邊好奇地問:
「謝星洲,你說,他們要是生崽,會不會是黑白相間的啊?」
「我還沒見過黑白相間的狼欸。」
謝星洲低著頭給我手臂塗藥膏,清清涼涼的。
春天到了,飛蟲太多了。
謝星洲淡淡地回:「過兩年你就知道了。」
「哦。」
「對了,前天有個紅狐姐姐給了我這個。」
我放在謝星洲手裡。
他眉目冷峻地看著我,聲音沒有絲毫溫度:「我跟你說過什麼?」
我被他的神色嚇到,訥訥回:「不要亂收別人的東西。」
我小聲地補了一句:「你是不是也喜歡白色的啊?」
跟黑狼一樣。
19
謝星洲已經陰陽怪氣我三天了。
「哦。」
「嗯。」
......
陰陽狐他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我將光滑亮麗的紅寶石還給紅狐:「不好意思啊姐姐,謝星洲他不收。」
見她表情難過,我安慰道:「姐姐別難過,嗐,謝星洲可能喜歡白狐。」
於是,第二天,白狐姐姐來了。
......
我不敢收了,我怕謝星洲陰陽怪氣我一整年。
20
湖面倒映著粼粼的月光。
「芊芊,我懷孕了,你的。」
白兔眼睛紅紅,欲說還休地看著我。
「?」
我輕輕用毯子裹住白兔,她舒服地嘆息了一聲。
我去找了謝星洲。
「謝星洲,我要和白兔締結婚姻。」
謝星洲輕輕地動了動脖子,頓住,瞳色極深:「你再說一遍?」
我挺直了背,絲毫不帶怕的:「我要和白兔締結婚姻!」
「她懷孕了,我要對她負責!」
他按了按眉骨,像是在克制著脾氣:「兔子會假孕。」
「啊?」
21
夏天,姹紫嫣紅的花布滿了整個山坡。
我開心地說:「謝星洲,這是不是去年我們帶回來的種子?」
「嗯。」
大寶二寶三寶幾乎長得一模一樣。
三個圓滾滾的小身影東竄西竄,埋沒地在花叢中。
「你能認出哪個是二寶嗎?」
謝星洲一挑眉,輕輕松松:「最後那個。」
「!」
狐狸果然天賦異稟,火眼金睛。
22
「謝星洲!」
「我......」
謝星洲仰頭靠在榻上,衣物已經褪去大半。
狐尾躁動不安地擺動著。
眼尾泛著紅,他聲音沙啞,還是那副懶懶散散的模樣,睜眼凝望著我:「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
我腦子嗡嗡的。
我第一次見他這副模樣。
我走過去,擔心地問:「謝星洲,你病了嗎?」
「是上次出谷我們又被發現了嗎?」
狐尾尖像鉤子一樣繞住我的腳踝,好痒。
但我忍住沒動,因為謝星洲狀態真的好不對勁,甚至露出了妖相。
狐耳都出來了。
「過來。」
「你要不要摸摸我的耳朵?」
「!!」
我與他對視片刻,我擰眉:「你要把耳朵割下來?」
謝星洲勾唇,胸膛忍不住顫動兩下,整個人柔和得要命:「你怎麼這麼記仇。」
玉脂的手輕輕捏了一下我的臉。
23
我縮在大姨懷裡,自那天起,大姨讓我去跟她睡。
習慣了謝星洲的懷抱,我此刻真的睡不著。
我嘆氣:
「大姨,謝星洲是不是病了?」
大姨一下一下地摸著我的頭發:「嗯?」
「是不是上次出谷,謝星洲又被罰了?」
大姨手頓下來,疑惑:「他跟你說出谷會被罰?」
他沒說。
但他用虛弱的樣子說了!
大姨含糊地跟我說:「這個月不要去找他。」
我聽話:「哦。」
24
我訝然地看著谷口結界上的圈。
「你是ťũₚ要出谷嗎?」
雀鶯仰著頭:「嗯哼。」
「可以這麼明目張膽的嗎?你不怕被罰嗎?」
她不解,語氣輕快:「為什麼會被罰?」
我被騙了。
謝星洲又騙我。
25
「姑娘!」
我停下腳步,又是他,又是這個怪人。
不會又說我身上有妖氣吧?
果然。
「姑娘,你身上有妖氣。」
「......」
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和我差不多大,怎麼比熊叔還愛多管闲事。
他黑發束成馬尾,腰間配著劍。
我不理他,他還一直不緊不慢地跟在我旁邊。
救命,這是什麼死腦筋啊。
我氣呼呼地把手腕伸給他:「你把把看!」
「我是人!」
少年還認真思考了一下,然後客氣地開口:「失禮了。」
他收回手。
「我都說了吧。」
「我是人。」
26
我在晚上隨著雀鶯一起回了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