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喧鬧一天的酒店終於安靜下來。
隻剩下門前廣場上偶爾跳動的噴泉,為酷熱的盛夏帶來一絲涼意。
我蹲在垃圾桶邊喝著啤酒。
便利店裡買的一提,已經少了一半。
也不知過了多久,眼前有人擋住了光。
「不回我,躲在這裡偷喝是嗎?」
我怔怔地抬起眼,看到江塵戴著帽子和口罩,站在我面前。
下一秒,江塵彎下腰。
笑著問:「南舒意,你是小狗嗎,住灌木叢裡?」
說完又補充句:「還靠著垃圾箱。」
我喝得有點多了,說話瓮聲瓮氣的。
「保潔阿姨不讓我在門口喝……她說打掃起來費勁。」
江塵垂眼看著為數不多的啤酒,嘖了聲。
嘟哝道:「她倒是省心了,我把你哄回去費勁。」
「嗯,什麼?」
我喝得頭昏腦漲,「你要回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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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準備趴在地上給他磕個頭,「對不起……我臭臭的,就不送你了。」
江塵自然地接住了我。
讓我靠在了他身上。
「抱好了,吐身上罰二百。」
我倒是沒吐,隻是一個勁兒趴在他身上哭。
等進了屋,江塵的白襯衣已經湿了一大半。
我揪著他的袖子絮叨了快一個小時。
我猜我的話應該是沒有邏輯的。
因為江塵就支著頭認真地聽,也不回答我的問題。
當然,我問過之後,也忘了自己問的是什麼了。
大概是他不找對象,他爸媽會不會罵他之類的。
直到暈乎乎地一頭栽下去。
陷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耳邊傳來無奈的輕嘆,「南舒意,你哭成這樣,讓我怎麼哄啊……」
……
7
第二天,我猛地從床上驚醒。
看見眼前陌生的房間,慢慢捂住了嘴。
我昨晚喝醉了,好像……被江塵給撿回來了……
一扭頭,對上江塵淡定的目光,心裡更是一咯噔。
他眼下掛著淡淡的烏青,正坐在沙發裡玩手機。
顯然是一宿沒睡。
「你……就這麼坐了一夜?」
「不然呢?」
江塵隨意地揉了把頭發,有些別扭地回避了我的視線。
我驟然回想起,我昨晚好像……
有點耍流氓。
隻要江塵躺下,我就會自動尋到他的位置,然後抱上去。
我羞恥得快要哭了,「對不起,我昨天晚上不該喝酒的。」
「是不該喝。」江塵慢悠悠地說,「你吐我身上了。」
「我哪有?」
江塵怎麼汙蔑人啊。
「哦,沒忘啊。」
江塵認真地盯著我,「那昨晚你偷偷摸我腹肌的事,怎麼算?」
「……」
出了昨晚的事,一直到下樓吃飯我都躲著江塵。
本來以為,他也會心照不宣地離我遠遠的。
誰知道我在犄角旮旯入座後,江塵停下腳步,不走了。
坐在了我斜前方。
「你為什麼——」
喬星的出現打斷了我的話。
她一屁股坐在江塵身邊。
像是突然發現了我。
「呀,舒意,你怎麼坐在這兒啊?想要江塵籤名?」
「我隻是來吃個早飯。」
喬星笑了笑,「坐這麼近,吃個飯誰信啊?江塵,她是你同桌,你忘啦?」
江塵正垂著眼剝雞蛋,「南舒意,我記得。」
說完把雞蛋放在了我碗裡。
「見面禮,同桌。」
看著面前圓潤的冒著熱氣的雞蛋,喬星愣了愣,瞬間打開話匣子。
「舒意是來找你要籤名的吧。」
江塵指尖一頓,「她隻是來吃個早飯。」
喬星一副跟我很熟的樣子,「哎呀,她都有男朋友了,還能跑來北京見你,怎麼可能隻是吃個飯……」
「男朋友?」
見我和江塵齊齊望著她。
喬星眨了眨眼,「別裝啦……舒意,我剛才都見到你男朋友了。我看他找你,就自作主張把他請進來了。吶,人來了。」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瞬間如墮冰窖。
起身的動作有些慌亂,不小心撞翻了桌上的咖啡。
一種名為恐怖的情緒浮上心頭。
對面的人,是蘇哲。
半年前我在老家相親時遇到的瘋子。
聽說我要去北京,他用盡各種手段糾纏。
在當地警察的幫助下我才得以擺脫。
沒想到他追到北京來了。
喬星生怕我逃走,一把拽住我的手腕,饒有興致地說:
「舒意,跟我們介紹一下唄——」
「放開!」
我突然爆發了,狠狠地甩開了喬星的手。
渾身發抖,「你憑什麼泄露我的行蹤?」
喬星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舒意,做人不能這樣……他花錢供你來北京工作,你不該丟下他的……」
她義正言辭的指責引來了周圍人的竊竊私語。
不少人舉起手機拍起來。
我就知道,蘇哲又造謠了。
立馬掏出手機就要報警。
喬星拽著我的手,不管不顧地往蘇哲手裡塞。
「舒意,別鬧了,好嗎?你懂事一點。」
蘇哲咧嘴一笑,「舒意,我找你找的好辛苦。」
在他即將抓到我的一瞬間,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
掐住了蘇哲的手腕。
江塵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起來。
目光森冷:「南舒意,這人,你認識嗎?」
我說,「隻是以前的相親對象。」
「你放屁!」蘇哲冷笑出來,「都跟我上床了,怎麼可能隻是相親對象?」
「證據呢?」
「上床要什麼證據?發騷的照片嗎?我有的是——」
江塵猛地攥住了他的領子,眼神冷漠的可怕。
我突然出聲:「江塵。」
江塵一頓,盯著我,眼底有狂風驟雨在醞釀。
我突然心裡揪得難受。
加重了語氣:「江塵,松開他。」
明明……我和江塵什麼關系都沒有。
可是這一刻,我清楚地感知到了他的情緒。
他想打蘇哲。
這些爛事,總不好把江塵牽扯進來。
我深吸一口氣,忍住了委屈,佯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笑著看著他。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就不麻煩你了。」
喬星蹙著眉,「情侶糾紛而已,你別浪費警力好嗎……不就是讓你男友冒充江塵被我們知道了嗎?沒事,大家又不笑話你,對吧,江塵?」
「說夠了嗎?」
江塵語氣很淡,卻一秒讓現場都寂靜了下來。
不少人終於覺察出來,江塵生氣了。
喬星一時間愣住了,「江塵……」
江塵掏出手機,下一秒,群裡彈出了黑色頭像的發言。
「我再說一次,我和喬星沒有任何關系。」
他把手機對著喬星,「別造謠了,可以嗎?」
喬星臉色都白了。
「你……什麼時候有的這個微信?為什麼沒有加我?」
江塵冷冷看著她,「我的私人號,為什麼要加你?」
警察很快趕到,把蘇哲帶走了。
「南小姐是吧?您也跟我們走一趟吧。」
我點點頭。
江塵想要跟著我一起離開,喬星突然用力攥住了他的衣服。
眼睛發了紅。
「江塵……你是在追她嗎?」
江塵語氣平靜又清晰,「不然,我要追你嗎?」
一瞬間,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我。
一種莫名的情緒在胸腔裡翻湧,眼前的光暈成一片。
讓我以為,一定又做夢了。
直到四周的快門聲響起,我才意識到,八卦記者已經聞風而來。
趕在記者沸騰前,我坐進了警車裡。
江塵若無其事地擋在玻璃前。
彎腰對著警察說:「我是南舒意的緊急聯系人,也是她房東,有需要可以聯系我。」
說完,那雙黑沉的眸子重新看向我。
「我留下應付一下媒體。沒法陪你了,抱歉。」
我感覺臉頰莫名有些發熱。
點了點頭。
「好。」
我不知道江塵那邊是怎麼公關的。
到最後消息爆出來的時候,隻有他和喬星的名字。
「江塵取關喬星」
「江塵 追人」
網絡上炸了鍋。
「看熱搜了嗎?江塵竟然取關喬星了!」
「之前不是說咱哥的暗戀對象是喬星嗎?我還嗑了好久。」
「不可能,咱哥和喬星合作這麼久了,要是喜歡早就追了,用得著前不久才說嗎?」
「啊,那咱們的暗戀對象到底是誰啊……好想要嫂子。」
此時,我剛籤完字,從警察局出來。
看著這幾個詞條飛快衝上熱搜,竟然有點恍惚。
「江塵……你是在追她嗎?」
「不然,我要追你嗎?」
這兩句話反復在我腦海裡浮現。
我捂住臉,嘆了口氣。
甚至懷疑自己是聽錯了。
我想起來,高中時,我跟江塵的交集,隻有短暫的三個月。
那會兒江塵的數學不好,總是挨罵。
我是學委,老師就讓我教他數學。
我對江塵了解不多。
隻知道他高中是寄住在姑媽家的。
有段時間江塵生病,我隻好每天跑到他家去送作業。
見過他姑媽一次。
人挺好的。
手機上跳出的一條消息將我的思緒從回憶中拉回。
房東:「在哪?我去接你。」
我立刻回復:「快到家了,你今晚……」
「在家。」
好不容易舒緩的心情,又開始忐忑起來。
9
我還沒想好該怎麼面對江塵,出租車就停在了樓下。
上樓的時候,我極力放緩腳步。
悄悄打開了房門。
發現江塵正坐在餐桌旁,手邊空蕩蕩的。
我莫名松了一口氣。
又莫名有點失落……
不是告白……
我指指廚房:「我……去喝水。」
說完,不等他回答就跑進了廚房。
夕陽半落。
金紅色的光照在白瓷的牆磚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輝。
我喝了好幾杯,還是覺得有點緊張。
突然,客廳裡傳來凳子被拉開的聲音。
腳步漸漸近了。
我放下杯子,想趁著江塵沒進來離開。
於是,就被江塵堵在了廚房門口。
四周的空氣莫名的有些燥熱,陷入了難捱的沉默。
「南舒意。」
江塵突然喊我。
「嗯?」
「事情處理的怎麼樣了?」
我竭力忍著想躲閃的念頭,直視著江塵黝黑深邃的眼睛。
「拘留幾天……」
這種情感糾紛,一般也關不了多久,不然我也不會花了那麼大的力氣才擺脫蘇哲。
我斟酌了片刻,還是說:「我想搬出去……」
說完感覺四周的氣壓都低了些。
「南舒意,你就這麼討厭我?」
江塵語氣很輕,「討厭到……不想跟我扯上一點關系。」
對上江塵暗淡的眼睛,心突然毫無預兆地狂跳起來。
就像在心尖兒上扯了一根紅線。
一揪一揪的。
線的那頭,就系在江塵手裡。
「沒有討厭你。」
我慢慢地說,「我隻是不想給你惹麻煩。」
「你不是麻煩。」
我心跳得越來越快,搞得連說話都要積攢很久的力氣。
江塵沉默會兒,又問:「高中那會兒呢?你為什麼突然換座位?」
見我不回答,他輕嘆道:「算了,不想說就……」
「因為我喜歡你。」
我突如其來的聲音像施了魔法一般,將江塵定格在原地。
時隔多年,我第一次對別人訴說了那時的委屈。
「因為我喜歡你,你的那些小迷妹都欺負我。」
「所以我就換座位了。」
江塵猛地低頭,眼裡有我看不懂的情緒在湧動。
看著我微紅的眼眶,江塵突然託住了我的臉頰。
迫使我抬頭看著他。
我想,我不爭氣的心跳聲肯定已經被江塵聽見了。
而且愈演愈烈。
江塵撫摸著我的後頸,語氣低啞,「為什麼……不告訴我?」
「那會兒我比較遲鈍,可能不太曉得什麼是校園霸凌。」
江塵就這麼盯著我,手指輕輕摸過了我的耳垂,帶來酥麻的刺痛感。
我縮了縮,「我還有衣服沒——」
「南舒意。」
江塵的聲音帶著撩人的沙啞,「你躲哪去?」
客廳裡沒有開燈。
隨著太陽落山,室內變得昏暗。
視覺的削弱,恰恰增強了其他感官的靈敏度。
我好像感受到了江塵的體溫。
他喘息時帶動的溫熱氣流拂過我鬢角的碎發。
我低著頭,「明明是你躲……」
「我躲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