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對喬星言聽計從,我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當年,我所遭受的霸凌,會不會是喬星授意的?
14
蘇哲由於故意傷人,已經被關進去了。
這件事的熱度卻居高不下。
公司通過了我的轉崗申請,臨走前,我的最後一項工作,就是同喬星那邊校對採訪稿。
早上剛下過雨。
我踩著泥濘的土路走到約定地點時,一側的灌木叢旁突然傳來了談笑。
囂張至極。
「星姐,不用我再教訓她一頓?」
說話的顯然是喬星的助理。
喬星笑出聲:「你還當你是小太妹呢?打她兩頓她就會跑?」
「我就是看不慣她!你比她差哪兒了?」
喬星無所謂道:「江塵和她早晚會分手,你急什麼?」
眼看約定的時間快到了,我收起錄音筆,推開大門。
喬星臉上掛上了和善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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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意,快進來坐。」
我禮貌性地笑了笑。
按照主編的吩咐,按部就班地跟她校對採訪稿。
三個小時,喬星都在有意無意地刁難我。
我耐著性子,跟她磨完採訪稿。
直到主編打電話來催,才起身告辭。
回去的路上,想起喬星信誓旦旦的語氣,我皺起了眉頭。
手機一振。
江塵發來了消息。
「晚上一起吃飯?」
鬱悶的心情瞬間一掃而空。
江塵提前訂了餐廳。
吃飯的時候,我還在忙著處理文書工作。
江塵坐在對面,「南舒意,你老公比文件好看。」
我「嗯」了一聲,「回去看。」
把江塵逗笑了。
喝完了一杯檸檬水,我正想招手叫服務生。
突然看到江塵的臉色變了。
眼神沉冷。
起身拽住我的手腕,「舒意,你先走。」
我渾身一僵,下意識以為蘇哲又跑出來了。
然而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一道熟悉的微胖女人身影出現在視野裡。
她身邊還站著一個女人。
喬星。
兩人相談甚歡。
我心一沉,那個是……江塵的姑媽。
我感受到江塵緊繃的身體,以及……隱藏在平靜之下,難以控制的憤怒。
於是反手牽住了他。
「江塵,我在。」
我很快收拾好東西,拉著江塵朝門口走去。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江塵的姑媽飛快地朝我們跑來。
一邊兒跑,一邊兒大聲喊。
「小塵!你看見姑媽怎麼不打招呼呢!」
喬星也跟著跑過來,臉色微微發紅。
「江塵,好巧,我跟阿姨來吃飯。」
江塵死死拽住我的手,語氣冷淡,「那你們吃。」
不料他姑媽突然攔在我們面前。
「跟我們一起吧。」
感受到江塵逐漸冷透的指尖,我擋在了江塵面前。
「阿姨,不好意思,江塵身體不舒服,我們就先回去了。」
喬星皺著眉,「舒意,這是江塵的姑媽!也是他唯一的親人,你怎麼能這樣?」
事已至此。
我哪裡還不明白,今晚這場偶遇,就是喬星安排的。
「夠了。」江塵語氣發冷,「我沒有這樣的姑媽。」
喬星一愣,「你別這樣,有什麼誤會說開就好了,我知道你也很痛苦——」
我突然抄起水杯,潑了喬星一臉。
她頓時傻在原地,「南舒意……你瘋了?」
「喬星,想當救世主之前,麻煩了解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
說完,我拉著江塵離開了餐廳。
晚風徐徐。
我拉著江塵走出了很遠。
直到來到一個湖邊。
我抬頭看著江塵。
他面容平靜,垂著眼一言不發。
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因為我知道,世人無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我能做的,隻有抱住他。
江塵慢慢地環住了我,將頭埋進我的耳邊,然後胳膊一寸寸收緊。
「謝謝……」
他語氣很輕,像此刻的他一樣,好像風一吹就會散掉。
我輕輕拍著他的背。
「雖然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但是我會一直在。」
「嗯。」
江塵不是一個喜歡講述過去的人。
至少,我跟他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從未聽他提到過以前。
可是江塵突然動了動頭,聲音低啞:「南舒意,他們打我了。」
我感覺心像是扎進了一根刺。
眼淚瞬間就湧出來了。
江塵委屈的聲音,像極了一個脆弱的孩子,在跟我告狀。
他低低地嘆了口氣,帶著我的手,摸到了他後背隨處可見的一道傷疤,「很疼。」
我輕輕地撫摸著他的疤痕,「現在呢?」
「還有點……」
江塵語氣很低,「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你的嗎?」
「我生病那段時間,你每天準時去我家送作業的時候。」
我嗓子裡像被塞了什麼東西,「為什麼?」
「因為……每當這種時候,姑媽他們,就會歇一歇……」
我猛地收緊了手。
江塵說:「所以你的聲音,對我來說,就是救贖。」
我回想起了當年,每天下午五點半,我敲開門,笑著對裡面走出來的女人說:「阿姨,我來給江塵送作業。」
說這話的時候,一牆之隔的江塵,被他姑父用皮帶抽得遍體鱗傷,趴在地上起不來。
「我從來沒對別人說過這些。」
「因為我不相信真的有人會感同身受。」
「可是……」
江塵呢喃著,「我總想著,如果跟你說……你會不會有一點點的心疼我?」
15
幾天後,我在餐廳潑喬星水的畫面被傳到了網上。
營銷號解釋:「旁邊那位,是江塵的姑媽。」
面對採訪,喬星泫然欲泣。
「江塵和他姑媽有誤會沒解開,我隻想幫他們一下。」
「如果沒有某些人的挑唆,他們可能早就和好了。」
她的這些言論,理所當然引起了群眾對我的討伐。
「還沒結婚呢,就開始挑唆江塵和長輩的關系。」
「江塵戀愛腦吧……」
「天哪,她還敢動手潑水……真沒素質。」
當然也有頭腦清醒的人提出質疑。
「關系不好肯定有原因,長輩就一定是對的嗎?」
當天晚上,我接到了喬星的電話。
她心情好像不錯,「舒意,我希望你能公開向我道歉。」
「我沒什麼好道歉的。」
「你知不知道,你很讓人討厭?」喬星問,「從上學的時候就是那樣,看似乖巧,心機比誰都多。但凡你承認,你是衝著江塵來的北京,我都不會瞧不起——」
不等她說完,我直接掛掉了電話。
此時,我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江塵了。
他要準備新專輯,而我,要忙著撰寫我來到社會新聞部後的第一篇新聞。
一周後,當眾多記者還在嘗試圍堵我的時候,一篇報道被刊登在社會新聞欄。
「15 歲男孩遭寄養家庭欺凌——老小區居民埋藏多年的秘密。」
這篇報道並未指明江塵的身份。
所以起先無人關注。
隨著江塵經紀人的點贊,這篇報道才逐漸走進大眾視野。
有人敏銳地察覺到:「說的好像是江塵……」
而此時的我,已經在江塵姑媽的老小區蹲守了三天。
採訪了二十多名鄰居。
查到了江塵當年在醫院的就診記錄——手部骨折。
以及他姑父的拘留記錄。
撰寫新聞稿的過程,我數次停筆,嘗試壓下心底的憤怒。
最終將這個事實,完整地呈現在眾人眼前。
在文章的末尾,我寫道:「希望每一位記者都要尊重事實,不誇大,不歪曲。在開口前,請先了解你所說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短短幾個小時,這篇報道就衝上了熱搜。
尤其是江塵的粉絲,憤怒地跑到喬星下面質問。
「這就是你說的誤會?」
「讓受害者原諒兇手,你不要太離譜。」
「天吶,幸虧之前沒有跟風罵南舒意!咱哥這麼溫和的人,不搭理別人肯定是有原因的。」
十分鍾後,喬星關閉了評論區。
我坐在辦公室裡,摸了摸僵硬的脖子,接到了江塵的電話。
「江老師要感謝我嗎?」
江塵嗯了聲,「無以為報,以身相許行不行?」
我沒忍住笑出聲,「可能得晚上了……」
「好。」
放下電話,我在個人主頁上放出了一段錄音。
並配上了一段長長的文字。
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公之於眾。
「喬小姐學生時期,曾授意閨蜜對我進行校園霸凌,有錄音為證。」
「喬小姐未經過我的允許,私自將我的行蹤透露給相親對象,導致江塵受傷。」
「喬小姐教唆同事傳播謠言,有同組工作人員朋友圈記錄為證。」
這一條條的證據,清晰明確地擺在了上面。
簡單。
易懂。
因為這件事涉及到兩位明星,影響力不是一般的大。
又因為涉及到校園霸凌,被不少官方號轉發。
許多人直接喊話喬星。
「@喬星,你把評論區打開,我問問你。」
「@喬星,你有病吧?都是女人你造什麼黃謠?」
「賤死了,蘇哲再偏激一點兒,我哥就沒了。」
「劣跡藝人,必須封殺。」
很快喬星就打來了電話。
她在電話裡哭著求我:「舒意,看在老同學的份上,饒了我好不好?」
我說:「那你做過的事,怎麼辦?」
喬星哽咽道:「我可以賠你錢,就當作沒發生過,好不好?」
我笑了笑,「如果我答應了,怎麼跟千千萬萬個被霸凌過的人交代?」
「霸凌者不會有好下場,這是不可更改的公理與正義。」
「我絕不退讓。」
那天之後,喬星被封殺了。
因為她籤了太多的代言和廣告,違約金掏空了她全部的積蓄。
聽說還因為籤了債,官司纏身。
時隔一年,高中的班長再次打來電話。
「舒意……明天的同學聚會你還來嗎?」
那個群,我和江塵早就退出去了。
我想都沒想就回絕了。
班長有些尷尬,「好,沒想到……喬星會變成那樣……」
我寒暄了幾句,就匆匆掛斷了。
因為今天是江塵的演唱會。
他的助理敲了敲門。
「南小姐,快開始了。」
我按照指引,坐在了臺下。
伴隨著全場黑下來,一道光柱自天空降落,打在了舞臺中央。
江塵抱著吉他, 坐在高腳凳上。
全場寂靜無聲。
天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起了毛毛雨。
江塵抬起頭,目光無聲地穿越人海, 落在我的方向。
「我第一次見她,也在一個雨天。」
沉默的幾秒鍾,我們不約而同想起了當年。
我收起湿漉漉的雨傘, 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還在睡覺的江塵, 問:「同學,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教室裡的江塵面無表情地抬起了眼。
舞臺上的江塵則微微笑著說:「那一刻, 她的聲音宛若天籟。」
「此後兩年, 她無數次於困厄之中,拯救我。」
「所以,就有了這首《她的聲音》。」
現場的歡呼聲一浪接著一浪。
江塵的成名作。
承載了他許多年的暗戀。
今夜,終於在我面前, 親口唱了出來。
單一的吉他彈奏, 配上幹淨清澈的人聲。
在偌大的體育館上空盤旋。
我的心跳得很快,直到大屏幕最終定在了我的臉上。
歌聲停止了。
雨絲為今夜的演奏蒙上了一絲浪漫。
江塵輕輕靠近話筒:「南舒意,我喜歡你。」
這場名為「摯愛」的演奏會,至此落下帷幕。
演唱會結束後, 我和江塵手回了趟老家。
這是我第一次帶他回家見家長,家裡擠滿了來看江塵的親戚。
我一愣,怔怔地望著喬星。
「(經」江塵沒有戴帽子和口罩。
畢竟演唱會之後,我和他的關系, 已經成了公開的秘密。
為了躲避路邊拍照的人群, 我和江塵不經意間走到了當年的高中。
許多年過去, 這裡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隔著柵欄。
我還是能看到當初的教室。
指著窗戶一角說:「那裡是你的座位。」
江塵嗯了一聲, 「我自己選的。」
「嗯?」
「這樣,每天都能從窗戶裡看到你來上學。」
我一愣,「對哦, 那會兒我以為你住在學校。每天來得都比我早。」
江塵抬起眼睛,望向那扇玻璃窗:「你沒有猜錯, 有一陣兒我的確是住在學校裡的。」
想起他的經歷, 我捏了捏他的手指。
江塵回過頭,笑著看我,「都過去了。要早知道,我不在的那一周, 你會被人欺負, 我就算被那個男的打死,都會爬來學校。」
我突然踮起腳, 親了江塵一口。
江塵住了嘴。
我捧著他的臉說:「我愛你。」
江塵的體溫一點點攀升,眼睛黑得發亮。
「南舒意,」他喉結一滾, 「我不確定明天會不會上熱搜。但是我覺得, 即便上了,該負責的也是你。」
「什麼?」
不等我反應過來,江塵將我推到了牆邊, 低頭吻住了我。
熾熱的盛夏再次被攀升的體溫甩在了身後。
牆角的栀子花氤氲出醉人的芬芳。
在這個夏夜, 坐在教學樓的江塵,與樓下的南舒意遙遙相望,互相等待彼此的救贖。
而一牆之隔的花藤下, 藏著許多年後的江塵和南舒意。
他們深情相擁,吻得熾熱。
經過了許多個四季輪回,他們終於等到了彼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