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陳雅倩的關系有多惡劣,這場面試就有多糟糕。
毀了我整個高中的女人,七年之後,居然成了我的面試官?
我剛才還覺得她漂亮極了?
真瞎了我這雙狗眼。
後來,她穿著潔白的婚紗站在我面前,美目流盼,巧笑倩兮。
她問:好看嗎?
我艱難地咽下口水,點點頭。
真好,這麼好看的人兒,成了我老婆。
01
兩男一女,三個面試官坐在我對面。
聽他們意思,就是給我一堆鋼管,但想辦法把它們做成紅木沙發。
我強忍懟人的衝動,望向他們。
女的燙染小波浪,皮膚白皙,掛著一副細框金絲眼鏡。
小巧鼻子煞是可愛,與胸前的誇張曲線形成惹眼對比。
品味不咋地,人是真漂亮,我惡趣味的想,不愧「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見我一直望著她,她飛快地掃我一眼,又低下頭,裝作玩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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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怎麼感覺她比我還緊張似的。
越看越不對勁,眼熟,很眼熟。
像有個薄薄的泡泡擋在她臉前,隻要稍稍大膽點戳破它,就能看清真面目。
她又悄悄抬眼看我,見我還在盯著她,她慌忙放下手機,裝模作樣扣起了指甲。
我霍然站起,指著她:「臥槽!陳雅倩!」
她也騰地站起來,結巴道:「幹,幹嘛,你,你別亂來!」
舊怨新仇一齊湧上心頭,我朝她走過去:「別亂來?」
大概是我滿臉猙獰,中間那男的伸手攔住我:「你做什麼?」
又ẗųₖ扭頭問她:「倩倩,你們認識?」
她捂著胸口,退後一步,怯怯點頭。
喲呵,一別七年,還裝起淑女了?
當初把我過肩摔壓在地上的粗獷呢?
當初一腳踹得我支離破碎的豪邁呢?
02
我在高中時,是個愛畫畫的,安分守己的良民。
我有兩個難忘的女同學。
一個叫楊晴,一個叫陳雅倩。
楊晴很好看,我喜歡偷偷畫她。
後來,那滿滿一疊的畫冊,被峰子一把搶過高高舉起:「讓我看看畫的是誰?」
剎時,一群人圍上,我根本無力擠進去搶回畫冊。
他們一頁一頁翻過去,望著窗外發呆的,嫣然一笑的……畫的全是同一個女孩。
最後,他們不約而同望向楊晴。
她不知所措,幹脆紅了臉趴課桌上,來個眼不見為淨。
我心都涼了,本應無疾而終的暗戀,就這樣被赤裸裸撕開,在眾人視野中暴曬。
我垂頭喪氣地踩著影子歸家。
「哎,王子昀。」
後面傳來棉花糖般溫軟的聲音,楊晴笑眯眯地跟在我身後。
「對不起。」
我垂著頭道歉,是我連累了無辜的她。
「畫冊拿來。」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在夕光中仿若透明。
我手忙腳亂取出畫冊,她把畫冊抱在懷中,輕哼一聲,轉身走了,忽又對我回眸一笑:「畫得可以,我很喜歡。」
望著她蕩漾的發尾,我人都飄了,少年的懵懂情愫瘋狂生長。
可惜,陳雅倩一掌把這情愫拍了個稀碎。
03
陳雅倩是體育委員,她一頭短發,籃球打得極好,還代表過學校出賽。
大概孔武有力,她對文绉绉的事情格外厭惡。
我畫給同學看的小漫畫,隻要流傳到她手中,便會被她揉成一團,塞進垃圾袋。
畫冊事件後,她一屁股坐上我書桌,橫馬立刀的架勢,讓我顫了兩顫。
「大畫家,這麼有闲情,也給我畫幾張唄。」
說罷,她跳下書桌,做了個經典又油膩的空氣投籃。
常年日曬鍛煉,她的膚色偏黑,眉宇間滿是英氣。
那時的我喜歡白白的、清新的、文弱的女孩子,還不懂欣賞矯健的活力美。
我搖搖頭說:「我畫不來。」
她左邊眉毛輕挑,問:「什麼意思,你不畫得挺好嗎?」
我總不能說你不好看不想畫吧,她在女生中威望極高,惹她無異找死。
我推脫隻會畫人臉,不會畫身體。
「那行,不畫是吧,校動會 1600 米,你去跑,正好班裡沒男生報名,真沒用。」
她對楊晴擠眉弄眼:「真沒用,是吧?」
楊晴噗嗤一笑,峰子幾個又起哄,我一下上頭了。
「跑就跑!」
這一跑,我便落入了陳雅倩的圈套。
04
1600 比賽結束後,我成了學校的知名社死人員。
「就他,不知死活,1600 跑暈了。」
「牛逼啊,1600 比 3000 還難跑,體育生都沒幾個敢碰。」
「後面才搞笑,有個女同學去扶他,他還吐人鞋上了。」
很不幸,他們口中的「有個女同學」正是楊晴。
楊晴開始禮貌的疏遠,我再不見她對我露出羞澀又溫婉的笑容。
這一切,都得感謝陳雅倩的不懷好意,她絕對知道,我絕對會出這個大糗的!
我滿心怨恨,徹底與張雅倩卯上了。
我畫了人形暴龍女打籃球的連載漫畫,幾天後,我暈倒嘔吐的高清照片全校流傳。
媽蛋,她竟然還偷拍了我!
我把她的自行車扛到男廁所藏起,第二天,我的自行車就被掛到了樹上。
諸如此類,不堪細數。
我的整個高中,幾乎都在與她幹仗。
臨近高考,她說沒意思,和解吧。
我恨恨地盯著這個讓我出足兩年糗的惡毒女人,咬牙切齒地說:決鬥。
男人那樣打一架。
行,她答應得幹脆利落。
結果,在空蕩的室內籃球場,我被她一個過肩摔給摔蒙了。
她騎在我身上,手臂橫卡住我脖子,戲謔地盯著我問:「服不服?」
我滿臉通紅,掙扎得厲害,她也使上了勁,兩人的喘氣聲粗了起來。
她的氣息噴在我的臉上。
嗯?
居然是香甜的草莓氣息?
男人婆的氣息怎麼可以是草莓味的?
我被蒙上了層心理陰影,以至在後來,對所有草莓味的食品都產生了強烈的抗拒。
我一發狠,雙腳纏住她的腰,把她整個人翻轉過來,騎在她身上,對著她猛呵氣。
你不仁,莫怪我不義!
在下吃的可是蒜香韭菜啊!
她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有那麼一瞬間,感覺她眼神都渙散了。
她認輸了,站起來理了理衣服,問我滿意沒?
我一把掐住她的後頸往下按:「以後你就是我小弟。」
令我意外的是,捏住她的後頸,就像打中了她死穴。
她渾身都軟了,連連討饒。
05
掌握她的死穴後,我很是風光了一回,她也成了規規矩矩的小弟。
為了我的高考志願,她還很認真地查資料分析,最後鎖定了家具設計。
苦心相勸的嘴臉,差點把我感動得握手言謝。
然而,事實證明,反骨仔就是反骨仔,根本不值得信任。
拍畢業照的下午,我四處找尋才看到楊晴。
我腆著臉過去,想和她拍一張單獨的合照。
她猶豫許久,點了點頭。
我單手揣兜,身體微側,微微勾起左邊嘴角。
憑心而論,這白衫黑褲的,我自認對得起「帥」這個字。
何況這動作,我早在家中對鏡反復練習,務必留下一張「那是我逝去的青春」的完美照片。
正當志得意滿的瞬間,我的後腰傳來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我竟然飛撲出去,跌了個狗吃屎。
照片定格。
陳雅倩大喊一聲:「傻逼!」
我起身時,她已經跑沒影了,隻留下衣服上的一個腳印。
峰子說,剛才倩姐飛踹了你一腳。
楊晴掩嘴笑著離開了。
出離憤怒時,人會格外冷靜,我悟了,與陳雅倩沾邊隻會帶來無窮無盡的煩惱。
我屏蔽了她的一切,任她上竄下跳,我都不再理會。
我終於獲得了安寧。
06
大學畢業,我進了家具廠。
絲毫沒有想像中的設計師的優雅。
我頭戴安全帽,卷尺別在褲頭,辦公室車間兩頭走,因為工藝流程,有時還會與車間師傅吵到動手腳。
一天下來,往往渾身木屑返回宿舍。
累死累活,薪資還令人憂愁,心心念念的徠卡套,至今沒湊出個影。
更好笑的是老爸老媽,我讀大學時,他們便嚴防死守,盯著我不許談戀愛。
工作後更是威脅,膽敢談戀愛就死在外頭好了。
拜託,這可是偏遠的工業區,家具廠滿是漢子。
女孩?愛情?事業?
呵,浮雲罷了。
我忽然意識到,當初陳雅倩一腳踹碎的,不僅是我逝去的青春,還有我的未來與愛情。
今年,老兩口突然給我下了通牒:「馬上辭職,回家相親,要不就踢出族譜吧。」
我遞交了辭呈,在漢子們戀戀不舍的眼光中,離開了工業區。
然而,回了家,老媽卻神神秘秘,說我回來得太晚,那女孩等太久走了,著實把我整無語了。
在家躺了幾天,收到條面試邀請,待遇優渥,我便跑了過來。
萬萬沒想到,一別七年,我又遇到了陳雅倩,還特麼是來面試我的。
真是瞎了我這狗眼,剛才竟然覺得她漂亮極了。
那男面試官走了出來,把我往後推。
我一把掃開他的手:「滾開,這裡沒你事。」
陳雅倩慌忙喊道:「家偉,志興,你們先出去,我和他談談。」
家偉梳著大背頭,是個俊俏小生,還在拿手指戳我胸口:「警告你別亂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陳雅倩怕我真跟他幹起架來,趕緊把人推出門外,說:「沒事的,我和他之間有點誤會。」
誤會?
我真笑了。
我一把掐住她的後頸:「來,算算我們之間的誤會,這七年來,我每天晚上想起就牙齒痒。」
一如當初,她立馬渾身軟了,連聲討饒:「放手,放手啊,放開我。」
07
我松開了她,兩人大眼瞪小眼,互相打量。
常說女大十八變,她算是七十二變了。
她溫聲細語:「好久不見,王子昀,你怎麼回來了?」
我沒好氣地回道:「拜你所賜,被逼回來相親。」
「你相親關我什麼事呀?」
「這鬼專業,連個妹子都認識不到。」
她輕笑一聲,眼中狡黠一閃而過。
「來我們公司上班呀,好多漂亮女孩。」
我拍拍褲腿,準備走人:「算了,我可不想再見到你。」
「一萬五一月哦。」
我剛抬起的腳,頓了一下。
這工資在這小城,不說頂天,也算綽綽有餘了。
「二萬。」
我猶豫掙扎,還是起身走人,粘著這衰玩意,怕是再多錢都沒命花。
「三萬。」
我坐回位置,扭正屁股:「你說三萬就三萬,公司你家的啊?」
她往門外看了一眼,湊過頭來悄聲說道:「是我的,但你保密哦,大家都不知道。」
08
大丈夫生於天地間,有所為,有所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