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家都是綠茶。
在外，我媽柔弱不能自理，人到中年還帶著隱隱的破碎感。
我爸溫文爾雅，上到八十歲的奶奶，下到十八歲的少女，全能溺在他深邃的眼神裡。
我在他們的耳濡目染下，也不遑多讓。
1
我爸媽從小到大就完美詮釋了一句話——「努力靠臉走上人生巔峰」。
我媽年輕時以為我爸是富二代，使盡渾身解數把他勾搭上了。
結果卻發現我爸原來是騙女人錢的。
我爸能被我媽勾搭上，也是因為我媽穿著打扮都用好的，以為我媽是富二代。
誰能想到，二人竟然是同行。
本打算分道揚鑣時，他們卻意外發現有了我。
明明是兩個「人渣」，卻又偏偏都因為原生家庭不幸，無比渴望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生命。
然後他們就這樣稀裡糊塗結婚，把我生下來了。
雖然他們不是什麼好人，但是他們對我，起碼在物質上沒有虧待半分。
隻要是我想要的東西，他們二話不說就會給我買來。
隻是這賺錢的方式，屬實……嗯，我隻能說我不予評價。
Advertisement
從小我就經常無意中聽見我爸聲音甜蜜地說著「寶貝，我沒錢了」。
我媽在另外一間屋裡撒嬌叫著「老公，人家想要那個包」。
當然，他們都以為自己瞞得天衣無縫。
可能是基因問題，又或者是耳濡目染。
我很早熟，別的小女孩還在花痴那個班的小帥哥時，我就已經練就一雙火眼金睛了。
他的鞋是真的，2 萬元。
手表 10 萬元，今天他爸媽開的車是 100 萬元的。
可以跟她做朋友，可以讓他喜歡上自己。
我始終保持著溫和的微笑、得體的禮儀、適宜的關心，讓他們覺得自己是特殊的，隻要再對我好一點，就能得到我的心。
但是他們卻從不會覺得我在釣著他們。
因為我會故意在他們面前言辭懇切，臉頰泛紅地拒絕那些一無是處，還敢給我表白的男生。
讓他們覺得我很單純、純情。
我不隻是在同齡人面前裝，我在所有人面前都很會裝。
我爸媽段位這麼高的人也從來不知道我的真實面目。
他們隻會覺得我的女兒太乖了，太討人喜歡了。
老師隻會覺得我又漂亮，又聰明。
我一直活在眾人的誇獎與喜愛中，但我從來沒對此感到愉悅，我隻是覺得這些都是應該的。
畢竟，我連自己都騙過去了。
2
「切，你們不覺得周沫言她太裝了嗎？這世界上哪有這麼完美的人？」
我坐在位置上，右後方傳來一道尖細的女聲。
鮮花與掌聲的背後永遠都有著惡意的滋養。
我從來不理會這些，因為自有人會開口。
但其實每次聽見這種話，我就會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快感。
啊，原來有人知道我的真面目啊，好開心。
但……如果是一直都重復同樣的話，那就太無趣了。
「你就是嫉妒人家這次考試又考了第一名，你看你那嘴臉。」
「你們就是被她騙了，我男朋友就是因為她才跟我分手的！」
語氣中滿是怒氣。
我面帶興色，對了對了，說點其他的。
「就你那前男友，長成那樣，也就你當塊寶。」
「你！」
背後的爭吵隨著女生的啞口無言結束。
我盯著試卷上的字，嘲諷一笑。
真沒用，還以為她能有點長進呢。
沒過一會兒，與她辯駁的那個女生站在了我身旁。
「言言，謝謝你考試前借給我的筆記，多虧了你我這次考試進步特別大！」
我抬頭，望著眉眼彎彎，笑得異常真誠的女生。
真討厭，為什麼可以笑得這麼開心？
我微微搖頭，也勾唇輕笑。
「沒有啦，是你本來就有這個實力的。」
「才沒有呢！言言這次數學考試很多道題需要用到的知識點你筆記上都標紅了！不然我是寫不出的。」
少女一臉堅定，眼裡帶著滿滿的感謝。
我也一臉真誠，溫和地回道：「我很開心這個筆記對你有用。」
「那……言言我可以抄一下你的筆記嗎？」
教室頂的燈好像有點刺眼，我眯了眯眼，略微移開了她帶著討好、不好意思的神情，接著若無其事地笑著頷首：「好呀。」
「啊言言你太好了啦！我一定快點抄完，馬上還你！！」
少女激動地拉住了我的手，滿臉都是止不住的愉悅。
我淡淡地笑著，直到她坐回自己的位置。
我才收起僵硬的嘴角，拿起紙巾緩緩擦過被她接觸過的肌膚。
從小到大我都明白一個道理，別人對你散發的好意，不過都是因為你身上有他渴求的東西。
3
「嘖，你很得意吧。」
我停住走向校門的腳步，側頭望著說話那個人。
啊，這個蠢貨啊。
我看著她眼底濃鬱得仿佛能化為實質的惡意，明明五官不算醜，但卻因為陰鬱的氣質，讓人覺得很難受。
我移開眼，不打算理會。
「你裝什麼啊裝！你不就是個綠茶嗎？」
她大聲吼道，周圍同學被嚇到，下意識就停下腳步，眼裡帶著看好戲的興味。
我停下了準備向前的腳步，又被說中了呢。
可是開心歸開心，但是你破壞了我精心準備的表演，我也很生氣啊。
我直視著她的眼睛，緩緩移步往她身旁走去。
「你……你幹什麼？！」
隻見她眼裡下意識就露出害怕之色，腳步下意識往後挪去。
我輕輕笑出聲，宛如好朋友般湊近她，委屈地低下頭，嘴裡喃喃道：「對不起，我知道你因為分手不高興，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你男朋友是誰，我希望你不要再這樣說我了。」
但聲音卻足夠讓那些下意識湊近想看熱鬧的同學聽見。
我抬起頭，眼裡閃著淚花，咬著唇，盡力不讓自己哭出聲。
接著周圍同學皆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小聲低語著：「她魔怔了吧，就她那樣，我要是她男朋友也想分手。」
「就是就是，不就是嫉妒人家長的好看嗎？就這樣潑人家髒水。」
我就這樣站在原地 ，雙眼泛紅地看著她被周圍人指指點點，看著她面露癲狂，看著她口不擇言，看著她最後被教導主任帶走。
我盯著被拉走的她，張嘴對她說著無聲的「傻逼」二字，下一秒她表情變得更加猙獰。
我抬手捂住忍不住露出笑意的嘴，太好了，她看出來了。
然後轉身，輕哼著歌，若無其事地離開了。
哦，你說她男朋友啊。
我好像大概應該是對他笑了一下吧。
記不太清了。
4
「這次考試我們班取得了很大的進步，尤其是吳鈴鈴同學，她這次的數學成績得到了極大的提高。而人家之所以能夠取得這麼好的成績，是因為別人付出了極大的努力。她為了提高成績，在課餘時間熬夜整理數學筆記。所以我一再跟大家強調，一定要學會自己整理筆記，你們有時間可以借她的筆記看一下，又工整，還全是我上課講過的重點。」
我回頭盯著她，坐在她周圍的同學好像在誇獎她，她搖著頭，臉蛋通紅，笑得很腼腆。
她與我對視上了，臉上的笑變得有幾絲僵硬，接著飛速移開了眼。
我回過頭，一隻手撐住下巴，手指無意識地點著桌上那本畫了無數叉的筆記本。
「鈴鈴，我可不可以借你的筆記本看一下啊？」
我轉動著手上那支筆，這麼快就要開演了嗎？
「啊……這……」
後方傳來她吞吞吐吐的聲音。
「你不會這麼小氣連一個筆記本都不願意給我看吧？」
「不……不是。」
「那你給我看。」
「好……好吧，但是你……哎！」
吳鈴鈴還沒說完，手上的筆記本就被人搶過。
一臉興衝衝搶走筆記本的女生越翻，臉上的疑惑越來越明顯。
「鈴鈴，你這裡面的筆記跟沫言的內容一樣啊。」
「你……你亂說什麼啊？！」
吳鈴鈴慌亂地一把搶過筆記本，胡亂就塞進了自己課桌肚裡。
「我可沒亂說，我昨天才看了她筆記本的，而且我不隻看了，我還復印了幾份呢，我們這幾個人都有。」
站在他們周圍的幾個同學皆附和著點頭。
眾人審視的目光皆落在吳鈴鈴身上。
她臉色開始漲紅，雙手撐著桌子站了起來，選擇了最白痴的方法——尿遁。
「我去趟廁所。」
我目光追隨著她，緩緩搖了搖頭。
一個背影就能看出她的局促不安。
「言言，我記得你說過你也把數學筆記本借給過吳鈴鈴看吧。」
剛追問她的女生站在我桌子邊詢問道。
「對啊，怎麼呢？」
我眨著眼睛，眉眼帶笑地回復道。
「我就說我沒記錯，我跟你說，剛老師誇獎她的那個筆記，她是原封不動抄得你的。」
表情誇張，好像她是犯了什麼大罪。
「不會的，鈴鈴不是這樣子的人。」
我面色嚴肅地為她辯駁道。
「嘖，言言你就是太善良了，你要不信，我現在就可以從她桌子裡拿出那本筆記比對一下，我早就發現她老是喜歡模仿你，跟你套近乎，在你面前裝作維護你的樣子，背地卻又經常跟我們陰陽怪氣。」
語氣中帶著不屑。
我一臉帶呆愣地望著她，面上帶著幾絲受傷，接著我又故作堅強地笑道。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可能是因為我有哪些事情做得不好，所以她才會跟你們說這些話的，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你們也別再提筆記這件事了。」
「靠，這世界上這麼會有你這麼人美心善的人啊，成績也好，女神，我好恨自己不是男的。」
「你別這麼說，我哪有這麼好？」
我害羞地低下頭，但要是有人能看見我臉的話，就會發現我此刻面無表情，甚至眼底還帶著幾絲嘲諷。
5
時間回到前一天。
我剛好去辦公室幫英語老師拿試卷時，我們班主任兼數學老師正一臉贊嘆地翻著一個筆記本。
見我走進，還專門招手叫我一起看。
「班長，你快來看，我想你可能也寫不出比這個還好的筆記了。」
比我還好嗎？
我挑了挑眉，走近看了幾頁。
有意思，這不就是我的嗎？
排版內容，甚至字跡都有幾絲相似。
我裝作毫不知情，一臉好奇地問道：「老師，這是誰的啊？」
「是我們班吳鈴鈴的，我本來隻是想問一下她是怎麼做到這麼短的時間內數學成績得到這麼大的提高的，結果她就直接給了我這本她自己總結的筆記。」
「哦，她說是自己總結的啊。」
我好笑地盯著那本筆記。
「對啊，她還說熬了幾個夜呢，果然，學習還是要靠自覺。」
「我明天可要在課上好好誇誇她，要讓大家明白記筆記的重要性。」
我望著面帶興色，雙眼發亮的老師，也跟著露出笑臉。
剛坐回教室，我就被幾個女生圍住。
「言言，你這次數學考試是不是又是滿分？你到底怎麼學的啊？嗚嗚嗚，我又沒及格。」
「我也是，我也是！」
七嘴八舌，吵得要死。
我忍住皺眉的衝動，隻想找理由快點把他們打發走，突然腦子裡靈光一閃。
「你們要不看看我筆記吧，鈴鈴說我的筆記對於她來說挺有用的。」
「對哎，這次數學考試她數學分好像挺高哎。」
見他們面帶興趣，我隨手就把筆記拿給了他們。
「如果你們覺得有用的話，可以自己去復印一份。」
「真的嗎？你人太好了！」
又是人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