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那天,四海八荒都沉默了。
要不是我的天後娘掙命攔著,我的天帝爹真的會刀了我。
也是。
誰能想到,一龍一鳳竟然能生出一隻雜毛狐狸呢。
後來,數不清多少個夜晚,腦門泛綠的天帝拉著我哭訴。
「當初你說你終有一天會回來,就是這麼個回來法?」
1
我出生的那天,天界百花齊放,霞光四起。
圍著棲梧宮的神鳥,數也數不清。
各路神仙齊聚,就隻等著天帝的孩子破殼。
「天帝是九爪黑龍,我猜這位一定是個小黑龍。」
「不對不對,我猜應該跟天後一樣,是一隻鳳凰。」
「小黑龍!」
「小鳳凰!」
「黑龍!」
「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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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我的出生,所有人都沉默了。
因為我既不是龍也不是鳳……而是一隻黑紅相間的雜毛狐狸。
「這蛋生的狐狸,我還是第一次見。」
「噓……你不知道嗎,幾萬年前天帝天後還沒成婚的時候,天後跟一隻九尾狐狸好過。」
「這麼說,天後給天帝戴綠帽子了?」
「難說……不然這一龍一鳳,是怎麼生出一隻狐狸來的……」
……
我那自打我出生就一直黑著臉的天帝爹,直接掏出了他的本命大刀。
眼看著那大刀就要砍到嗷嗷待哺的我,我那天後娘一把擋在我的身前。
「阿蘅,你讓開!」我那天帝爹氣不打一處來,「我今天一定要刀了這個小王八蛋。」
我那天後娘也硬氣,聽他這麼說,直接將自己的脖子伸到了刀下。
「沐澤,你今天要是敢傷她一根汗毛,我就跟你拼命。
「老君說了,咱們倆這輩子就這麼一個孩子。
「你要是不想要她,那咱們就和離。」
我那天帝爹敢和離嗎?
他不敢。
所以他收了刀,含淚宣布,新生的神女名為九笙。
隨著神女是一隻狐狸的消息傳遍四海八荒,天後婚前有一段情史這件事也被眾人所熟知。
我天帝爹頭上的綠帽子,算是徹底焊死了。
2
我二百歲之前,見天帝爹的次數屈指可數。
眾人皆以為那是因為我是我天後娘紅杏出牆的證據的緣故,但其實不是的。
在天後娘的威脅之下,天帝爹很快就接受了他這輩子唯一的後代是一隻狐狸這一事實。
他甚至能笑著跟天後娘說:
「你看阿笙身上那黑紅相間的雜毛,不就是遺傳的我跟你嗎。」
真正的原因,出在我的身上。
自打出生起,我格外黏著天後娘,整日掛在她身上。
別人倒是還好,隻要我天帝爹靠近我十米之內,我必炸毛。
天後娘不是沒有嘗試過緩和我們的父女關系。
「阿九,他好歹也是你爹,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別這樣。」
她捋著我背上黑紅相間的雜毛,語重心長。
「咱們讓你爹摸摸頭好不好。」
回應她的,是天帝爹的慘叫。
當天帝爹的手即將摸到我腦袋上的毛時,我抬起頭,咔嚓就是一口。
後來,天後娘放棄了,她大手一揮:
「等什麼時候阿九見你不炸毛了,你再來棲梧宮。」
這一等,就是二百年。
出現轉機,是在我二百歲生辰的時候。
為了給我慶賀,天帝頂著各路同情的目光,在天界擺了三天的席。
因為需要招待的人太多了,天後娘一時顧不過來,將我交給身邊的仙子照顧。
誰承想,那仙子被別有用心之人所控,竟然將我帶去了不妄山。
不妄山,鎮壓著一位罪神。
當初那罪神差點滅世,後來仙魔人合力,將那罪神封印在不妄山,並派了兇獸鎮守。
各界凋零,上古神仙幾乎全部陣亡。
這時候,我天帝爹歷劫歸來,作為僅剩的唯一的上神,他被推舉為新的天界之主。
據天帝後來跟天後邀功的時候說,他趕到的時候,我的腦袋距離鎮山獸的嘴,隻有一指的距離了。
我當時已經被嚇昏了,是真是假全憑他那張嘴。
不過因為他救了我,自那後,我見他不炸毛了,甚至偶爾心情好,還會叫他一聲爹。
三百歲的時候,在天帝爹的各種討好誘惑下,我跟他的關系,跟尋常父女已經差不多了。
就這麼又過了二百年。
我五百歲的時候,看著其他人家的小孩兒都已經能飛天遁地,但是我還是整天縮在兩人的懷中連化形都沒學會,天帝不淡定了。
「阿蘅,咱們家笙笙是不是該上學了?」
就這樣,我被送到了仙界的學堂。
上學的第一天,我就跟人打了一架。
「他們說我五百歲還沒化形,是個傻子,都不願意跟我一起玩兒。」
我埋在天後娘的懷裡不出來。
看著我耳朵後面被薅禿了的毛,天後娘哭了。
我娘哭了,天帝爹也被她打哭了。
兩人翻遍群書,還傳訊請教了在招搖山歸隱的老家伙們,得出了一個結論:
我化不了形,是因為我天生隻有一半的仙骨。
要是想化形,必須要補足另一半。
這可真讓人犯難,仙骨可以說是神仙的根基,一旦缺失,這輩子的仙途可能就止步了。
他倆倒是想將自己的給我,可是他倆不能。
兩人早已經跟天界綁定,一旦給了我,那可能就維持不了天界的正常運轉。
就在兩人抓耳撓腮的時候,救星出現了。
長川仙君提出,願意將他家小兒子少恆的一半仙骨給我。
當然了,也不是白給的。
作為交換,等我長大之後,需要嫁給他家的小兒子。
在見了少恆一面之後,天帝爹問我,「阿笙,你願意以後跟少恆一起生活嗎?」
我對少恆印象還是很好的。
他是我們這一種差不多年紀的人裡天資最好的一個,在其他人還上蹿下跳的時候,他已經以不到六百歲的仙齡,渡過雷劫,晉升為仙君了。
當初我跟學堂裡那些孩子打架的時候,隻有他沒有上手。
他也從來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明裡暗裡嘲笑我。
於是,我補足了仙骨成功化形,也多了一個未婚夫。
那一年,我五百一十二歲,少恆五百七十八歲。
3
為了讓我跟少恆自小培養感情,天帝爹跟天後娘將他安排在我隔壁的宮殿。
我覺得,少恆是一個合格的未婚夫。
隻要我開口,他會陪我做任何我想做的事,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每當我闖禍,他總是站出來替我背鍋。
天後娘總說,讓我對少恆好一點,他為我付出了很多。
我也確實是那樣做了。
除了天後娘跟天帝爹,任何東西我都願意跟他分享。
補足了仙骨之後,我的修煉速度可謂是一騎絕塵。
在過一千歲生辰那天,更是直接當眾渡了雷劫,晉升為上仙,將一眾仙二代甩在了身後。
至於少恆……他這輩子都隻能是個仙君了。
成為上仙後,我第一時間去告訴少恆這個喜訊。
「恭喜神女。」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中暗芒閃過,臉上並沒有多少笑意。
那時候我不懂,後來我從夙曄那裡知道,當時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是害怕。
4
因為要維持天界的運轉,天後娘跟天帝爹每隔萬年就要閉關。
本來我五百歲的時候,他們兩人就應該閉關的,可是為了我,兩人硬是往後拖了一千年。
直到我一千五百歲,眼看著天界最邊上的宮殿已經開始塌了,兩人這才開始著急。
天後娘:「阿九啊,娘不在的時候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娘知道你腦子不好用,遇事不知道怎麼解決,你就去找少恆。」
天帝爹:「笙笙啊,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拿小本本記下來。報仇不怕晚,等五百年之後爹出來了,你又是一條好漢。」
在給我留了一堆能保命的法寶,交代了一眾叔叔伯伯嬸嬸姨姨照顧我之後,兩人眼含著熱淚,一步三回頭地牽手閉關去了。
隻是他們兩個不知道,兩人進去沒幾天,我就闖出了震驚天界的禍。
我把來天界做交換生的魔界太子夙曄給打了。
據目擊者龍族三太子,我堂哥沐風說,那一場戰鬥是昏天暗地,摧枯拉朽。
看得他是目不轉睛,終生難忘。
我跟夙曄從天上打到地下,然後又從地下打到了地底,最後又從地底打通了一條通道,破土而出,打回了天上。
在連續打平了兩座仙山之後,我直接現出了原形,化為一隻數米高的雜毛大狐狸。
夙曄含恨慘敗,被我一爪子拍了出去,連穿三座仙山。
然後,我用我那無比鋒利的閃著寒光的爪子,抓破了夙曄的衣裳,將赤裸裸的他掛在了南天門上。
當然了,這其中有誇張的成分。
我的指甲定期修,圓潤得不得了,為了好看,我還特意讓人染成了紅色。
閃著寒光?絕不可能。
我跟夙曄也沒有從天上打到地下又打回天上,頂多就是打壞了幾座仙山而已。
不過有一點我堂哥沐風沒有說錯,我確實是將夙曄給扒幹淨掛在南天門上了。
覺得受了奇恥大辱的夙曄,哭著回到魔界,說不想活了要上吊。
魔尊大怒,覺得一定是我們天界是人多欺負他們人少,他的兒子,不可能那麼菜。
他直接拎著回去告狀的夙曄上了天界。
「一定是你們仙族不講武德,不然我兒子怎麼可能被這麼一個小野種打敗!」
聽到這話,天界眾仙怒了。
我們天帝不要面子的嗎,他被戴綠帽子替別人養孩子已經很可憐了。
就算你心裡這麼想,那你也不能說出來啊。
少恆倒是想幫我頂罪,但是沒有用。
他一個隻有半身仙骨的小仙君,是不可能打敗魔族太子夙曄的。
更何況還有夙曄這個當事人指認。
魔族咬牙切齒,眾仙摩拳擦掌,眼看著仙魔兩族之間來之不易的和平就要被打破,關鍵時候,少恆提出了一個建議。
「既然魔尊覺得神女是用了不正當的手段贏了,那不如讓神女跟魔族太子當眾再打一架吧。」
結果可想而知。
有了之前的經驗,一上擂臺我就現出了原形,將夙曄給幹趴下了。
夙曄又哭了,魔尊又怒了。
魔尊指著夙曄的鼻子大罵,臨走前跟夙曄說,在打敗我之前,魔族的大門,永遠不會向他敞開。
因為這件事,少恆贏得了一眾好評。
但是我並不開心,因為每當他們誇獎完少恆之後,後面都會跟一句「可惜了。」
可惜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
可惜他年紀輕輕,仙途就毀了,可惜他不管多聰慧,這輩子到仙君這個位置,也就到頭了。
與其他人表面上不說但是心裡怪我不顧大局不同,少恆是真的一點都沒有怪我。
「我知道神女為什麼跟夙曄打架,他那天說的話我也聽到了。
「夙曄太子說得沒有錯,不管在哪裡,都是以實力為尊。
「夙曄太子事後也跟我道歉了,神女不要再去怪他。」
是了,我打夙曄,是因為他當著我的面羞辱少恆是個隻會躲在我身後的小白臉。
少恆倒是對夙曄很好。
用少恆的話就是,夙曄有一顆赤子之心,這在魔族裡面很少見。
說白了,夙曄就是傻,少見的傻。
我就沒見過他這種,上趕子找揍的。
最開始的時候,幾乎隔個三兩天,夙曄就朝我下戰帖。
每次都是以「九笙,老子今天不會手下留情」開場,以「九笙姐姐,我錯了」結束。
少恆說,夙曄其實早就服了,隻是他拉不下臉,我應該給他一個臺階下。
所以,在又一次將夙曄給踩在腳底下後,我說:「夙曄,咱們握手言和吧。」
夙曄哭了,夙曄又哭了。
「嗚嗚嗚,九笙這可是你說的。我才不是因為打不過你,我是為了兩族的友好,才勉強同意的。」
是是是,你說得沒錯。
魔尊驕傲一世,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個小哭包。
我真是懷疑……跟我相比,夙曄更不像是魔尊親生的。
至少我跟我那天帝爹一樣能打。
天界眾人聽說我跟夙曄和好了,紛紛誇我懂事。
但是很快,他們就後悔了。
少恆喜靜,再加上不想總讓他背鍋,所以我做壞事兒的時候,總拉著我堂哥沐風。
今天去偷你家的雞,明天去拔他家的花……
在我跟夙曄講和前,天界隻有兩害,神女九笙跟龍三太子沐風。
在我跟夙曄講和後……又多了一個。
我們三害威名遠揚,天界人人自危,聞風喪膽,生怕一不留神我們禍害到他們頭上。
很長一段時間,天界教育不聽話的仙二代,都這麼說:
「你要是不聽話,小心明天三害就來找你。」
天後娘跟天帝爹出關的時候,告我們狀的折子,都堆滿了一屋子。
就連一向不問世事一心埋頭煉丹的老君,都跪在了殿外。
「求天帝可憐可憐我們,出手整治三害,還天界一個清淨吧。」
天帝爹開始還想為我狡辯,但是在看完那滿屋子的折子的時候,他沉默了。
他連夜將堂哥沐風打包送回了龍族老家,跟龍族那邊說,不關上個七八百年,不能放出來。
知道夙曄因為被我打敗,有家不能回,他親自帶著我跟夙曄去了一趟魔界。
「魔尊老弟,你這樣是不對的。」對著魔尊,天帝爹語重心長。
「這一口吃不下一個西瓜,教育孩子啊,得循序漸進。」
魔尊翻了個白眼,「別說一個西瓜了,就是十個,我一口也能吃得下。」